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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rainy (段誉), 信区: Green
标 题: 北方的孤独女王(21)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1月14日08:15:28 星期一), 转信
作者:宋宜昌扫校:442
二十一、“钨”作战
经过两年的异国生活和战斗后,弗莱斯特中校又回到了“自己人”中间。
一切都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英国式的咖啡,英国式的幽默,《泰晤士报》
和《笨拙》杂志,彬彬有礼的英国绅士和咸肉荷包蛋,男性香水味和领带。俄罗斯
似乎遥远了。那些洁白的无边的白雪,俄式的大锅茶壶,消息闭塞的环境,真正的
打猎,下象棋,听古典音乐唱片,同那些粗鲁、朴实、勇敢、天真的俄军官兵打交
道。俄罗斯又变成了东方地平线后面一块充满了神秘的疆土。
一九四三年,盟国高级决策人士已经认识到航空母舰的价值,大批航空母舰投
入皇家海军服役。当坎宁安海军上将制定出歼灭“提尔匹茨”号战列舰的“钨”作
战计划时,他手头确实有一批航空母舰可供调遣。
“钨”作战计划以两艘舰队航空母舰为其核心。它们就是大名鼎鼎的“胜利”
号和“暴怒”号。除了舰队航空母舰之外,还将有三艘护航航空母舰参加空袭。它
们分别叫做“国王”号、“追踪者”号和“搜索者”号。一艘护卫母舰“防护者”
号专门提供反潜飞机和战斗机,保障整个舰队的安全。每艘舰队航空母舰上都是满
载,除了四十二架“剑鱼”式鱼雷机外,还有二十八架美国F-4“海盗”机和二十
架格鲁曼公司F-6F“恶妇”机。“海盗”机和“恶妇”机做了改装,每架只携带一
枚重磅炸弹。空袭时,将有四十架“野猫”式战斗机提供空中掩护。计划用八架“
野猫”机从事整个舰队的防空,一打老式的“剑鱼”机巡逻反潜。盟军的兵力和装
备大大加强,在同“提尔匹茨”号的决斗中占绝对的优势。
坎宁安勋爵总结了太平洋和地中海历次海空战斗的经验和教训,认为美国海军
在太平洋海战中的大型航母编队较为合理,他采用美式编队和训练。为此,特地邀
请了三十名美军飞行员助阵。他们都是参加过中途岛海战和瓜达尔卡纳尔海战的空
中老手,其中有些是经验丰富的航空母舰军官和战斗机引导员。老美们的身份是顾
问和代表。英国海军一向自视为老子天下第一,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现在不得
不承认美国海军在航空母舰战术运用上独具创见,技高一筹。皇家海军机动部队司
令海军中将莫尔勋爵放下架子,屈尊就教,美国佬也乐此为之,显显本事。好在两
个民族都使用英语,彼此切磋,毫无障碍。
弗莱斯特中校一直在苏联境内担负搜索和轰炸“提尔匹茨”号的任务,熟悉北
挪威地形和气象,实为难得之战将。莫尔勋爵就请求空军战略轰炸司令部的哈里斯
上将,将弗莱斯特先从俄国前线借来。如果“钨”作战成功,也省去战略空军四个
中队的重型轰炸机兵力。哈里斯将军很高兴地同意了。弗莱斯特为此被提升为上校
,同时被授勋。
弗莱斯特回到英国的飞行员们中间,从生活习惯,语言和感情上都很适应,很
舒适,但是他仍然有陌生感,除了他已经在俄国的冰天雪地中呆得过久外,还有另
一个原因。他不是海军人员,他不适应航空母舰和舰载飞机。
战略空军飞行员同海军航空兵飞行员的差异很大。前者在稳定的地面基地上生
活,同后方没有什么两样,他们依靠事先策划、大编队、精密的导航仪表、全机组
人员的协调、炸弹的数量和夜间作战取胜;后者生活在一个“漂荡不定的澡盆”上
,飞行员使用小编队,依靠个人勇敢和技巧,白天进行精确的对舰轰炸来赢得战斗
。海军飞行员都是些胆大包天的冒险家,把玩命不当回事。同他们相处,会感到有
股美国西部的牛仔精神。
弗莱斯特上校不久就同这些人混熟了。上校肯干学习,见多识广,经验丰富,
有绅士风度但不摆架子,是军官却待人温和,加上他对挪威的知识和俄国经历,很
快就赢得了海军同行们的尊敬。
弗莱斯特抓紧时间,学会了驾驶“海盗机”,“恶妇机”和“野猫机”,并且
从美国人那里学来了一整套的空战战术。美国人很好处,他们根底浅薄,没有成见
,是些“天真的大孩子”。
弗莱斯特被分配到“胜利”号上,母舰生活新鲜有趣。海洋、水兵、军舰、狭
窄的舱室、严格的纪律、一丝不苟的洁癖、上等的伙食和传统的冒险精神,使皇家
空军上校大长见识。
舰队出航后,军官舱里热闹极了。大家杯就交觥之际,互相聊天,讲讲各人的
奇闻轶事。
麦克米伦少校从地中海来,风尘仆仆。
“朋友们,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援助马尔他岛,那个岛几乎被德国人炸成了一
个采石场。希特勒没去攻打马尔他,算他倒霉,算我们走运。他连克里特那么大的
岛都敢用伞兵进攻,却仅仅想从空中炸平马尔他。他是不理解这个小岛的价值。就
是马尔他这个硬钉子,断送了‘沙漠之孤’隆美尔。”
麦克米伦兴致勃勃地介绍飞行经验,他曾随着“胜利”号在地中海辗转作战,
多次立功,有几次简直是奇迹。
“话说回来,在地中海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说,
“那年夏天,‘胜利’号和‘无敌’号护航一支船队去马尔他。我那时正飞‘
喷火’机,它当然不如现在老美的F-6机了,但比‘野猫’机可强得多。我们刚出
海,就听说‘鹰’号航空母舰让德国人的潜艇给打沉了,中了鱼雷仅仅八分钟就沉
没,太可怕了。”
敌人用几百架次的容克斯轰炸机和意大利雷吉尼安2000式轰炸机来攻击我们。
那场面可真热闹,天上到处是高射炮弹的烟团,军舰的炮手们见飞机就打,也不管
是谁家的。怪事就出在把意大利飞机误认为是自己人,直到挨了炸才醒悟过来。
“‘胜利’号中了两弹,幸亏一颗是意大利臭弹,另一颗是半穿甲弹,穿透了
甲板掉到大海里才瀑炸。我的飞机刚在甲板上着陆,没等喘上口气,又换上另一架
加足了汽油炸弹的飞机起飞了。我一辈子从来也没有那么兴奋过。”
“德国人搞了一种无线电操纵炸弹,它是由一架小飞机改装的。它们的准头差
。有时能飞过舰队,钻到北非的沙漠中去爆炸。‘无敌’号的飞行甲板终于被炸坏
了。干是所有的飞机都飞到我们‘胜利’号上来降落。空中引导员和舰上地勤可紧
张坏了,好几层的飞机在空中呜呜叫,活象是芭蕾舞剧的彩排。就这样,我们从直
布罗陀一直挤到西西里岛。天全黑了。舰队司令指挥护航军舰西撤,让船队利用夜
色碰运气去了。那情形有点象北方航线。但在地中海跳伞,你不用担心会被冻死。
”
“地中海打仗没别的好处,只有吃得好。卷心菜、干酪、牛排,还有柑桔,现
在一想起来就流口水。我还是头一遭到北方来。在南方,阳光灿烂,没人听说过坏
血病。唤,忘了说,南方的姑娘竟带劲,我算是见识了拉丁民族的热烈感情。意大
利登陆后,那些迷人的女郎几乎把军纪给瓦解了……”
弗莱斯特上校很久没听过这么干脆漂亮的英语了,俄罗斯辽阔的大地和北极圈
里苍茫的天空产生了一种无限和无极的感觉,他难以想象世上还有炎热的阳光和青
葱的蔬菜,也难以设想他还有那么多的同胞,在千差万别的环境中为不列颠和正义
而战。现在,他听到象麦克米伦这样的军官,或举手投足,或嘻笑怒骂,或妙语连
珠,即便脏话刺耳,也给他以亲切感、故乡感和认同感。皇家空军和皇家海军,的
确充满了战斗的豪情和自信。当俄国投入战争之前,他们曾单独抗击了阿道夫·希
特勒整整二十一个月,把德军阻击在海峡彼岸。今天,他们又信心百倍地前往北极
,誓将“提尔匹茨” 消灭在它的巢穴中。
机动部队开过扬马延岛了。莫尔中将向驻岛上的盟军气象站、物资转运站和挪
威居民致意。由于必须保持无线电静默,致词要等到战斗结束时才能拍发给他们。
但注明的时间却是舰队越过扬马延岛的时间--一九四四年四月一日上午九时七分。
挪威海素多流冰。冰块在朦胧的曙色中闪着青幽的光。浪花在凸凹不平、乱七
八糟的冰块棱角上跳跃,给灰晴的大海增添了几分生气。弗莱斯特多次在空中飞越
挪威海,看到那星散的流冰块,这回从海面上经过,又有一番景象和感受。北极航
线寒冷、怪异、荒漠,冰海和天空中隐伏着自然和敌人的种种凶险。他竟然觉得,
为什么战争会在这一片不可思议的海洋和天空中进行?
他站在空中指挥塔的玻璃窗前,凝视着苍天碧水,让心灵在孤寂中获得安逸和
平静。麦克米伦少校站在他身边,他是个低矮、凶悍的索默塞特郡人,留着大胡子
,衣衫穿得很单薄。麦克米伦还沉溺在地中海明媚的阳光和西西里女人的温情中,
情不自禁地哼着一首意大利歌曲:
我乘船航行在神秘的海洋上,
没有规定的航线和固定的目的港;
船上装什么货也与我无关,
只是随风漂荡张着满帆。
我的船漆得花里胡哨,
雕刻、铜件和青铜炮也闪光妖绕;
都说伊里亚特的远航无比悲壮,
我却比他们还要辉煌。
弗莱斯特没想到麦克米伦少校的嗓音这么低婉动人,他对麦克米伦表示敬意。
还有的军官凑上前来,要求记录下歌词的译文和曲调。特别是一些长期进行反潜巡
逻飞行的军官。他们进行着单调而枯燥的航行,精力必须集中,却往往毫无建树,
在这种飞行中,音乐简直成了他们的第二个上帝。
美国飞行军官也不甘人后,他们没有那些传统和艺术可以弦耀,便要了雪利酒
,点上烟,大摆太平洋上那些令人难忘的大海战。英国军官注重尊严和身份,但也
不会拒绝美国同行们那些传奇般的故事。
一位美国上校说;
“……拉包尔西边有座活火山,那家伙在夜间看上去美极了,活象一棵巨大的
橙黄色圣诞树。我们都用它做导航标志,五十海里外看上去还象是一片红光抖动的
霞云。日本人管它叫‘吹花山’,这名字并不坏。”
“白天同日本鬼子空战。不妨吹个牛,日本人的飞行技术一点也不比德国人差
。他们的零式战斗机航速就超过Me-109和英国‘喷火’机。日本鬼会正面开炮,打
得很准。但我们的小伙子还是把他们给揍了下来。我们发明的卡托拉式双机编队真
他妈妙不可言。热带海洋同地中海可不一样,同北极则正相反。无人岛上能活活热
死人。平时,我们只穿一条裤权。哎,所罗门群岛什么动物都特别大,蚊子赛过蜻
蜓,蜻蜓赶上了小鸟。毒蛇、马蜂、水蛙、咬死人的蚂蚁,还有倾天大雨;什么病
都猖獗,疟疾、痢疾、战壕脚比敌人的子弹炮弹还折磨人;水过夜会发臭,尸臭熏
得人害病,我一想起尸臭就要呕吐。要说这北冰洋,还真是干干净净、凉凉爽爽、
痛痛快快。”
另一位美国军官也跟着搭茬:“麦克阿瑟老兄把太平洋战争叫做‘绿色战争’
,这北极战争就变成了‘白色战争’。我看白色战争比绿色战争好打多了。”
那些北方航线上久贯战阵的英国军官开始同美国佬争辩。双方各摆利害,真是
旗鼓相当,都想向对方证明:自己的战区是世界上最艰苦的,因而也是最光荣的。
这真是一次充满教益,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航行。
“钨”作战是出自一批血统、教育和钱财方面都堪称贵族精华的英国军人。他
们有着运筹帷幄的丰富经验。他们怀着近乎狂热的激情设计了这个计划,甚至带着
些刻毒。他们用尽浑身解数,决意同“提尔匹茨”一赌高下。
“钨”作战的准备周密而详尽,汲取了历次袭击阿尔塔的教训。事先,在苏格
兰的洛奇—埃里堡海湾选择了一条同阿尔塔峡湾地形近似的水道,专门用铁皮和胶
合板制作了全尺寸的“提尔匹茨”号模型,甚至连德国人的发烟器和发烟船也准备
了。“胜利”号上的两个鱼雷机中队提前奉调回国,反复进行模拟演习并每天总结
。皇家海军专门从美国的兵工厂订制了一千六百磅的半穿甲炸弹,指望它能击破“
提尔匹茨”号特厚的水平装甲。空袭的编队训练和接敌训练,也没有被忽视。本来
,海军航空兵的训练课目就有超低空飞行,为了躲避阿尔塔峡湾口的德军雷达,新
规定把飞行高度定到六英尺。美国海军专门借给盟友日本偷袭珍珠港的有关资料,
供袭击阿尔塔的英国机动部队参考。
“钨”作战把机动部队分为两支:第一任务舰队旗舰为“约克公爵”号战列舰
,编有“胜利”号航母和战列舰“安逊”号,另外还有一艘轻巡洋舰和五艘战列舰
护航。它的任务除了攻击“提尔匹茨”号外,还兼为满载军火的JW-58船队护航,
从而节省了时间和燃料。JW-58船队已离开冰岛,前往苏联,在途中同第一任务舰
队汇合。
第二任务舰队编有航母“暴怒”号、“搜索者”号、“追踪者”号和“国王”
号。三艘巡洋舰、十艘驱逐舰和两艘油船提供护航和补给。它的作用除掩护第一任
务舰队外,还要直接攻击“提尔匹茨”。
弗莱斯特上校还在睡梦中的时候,第一任务舰队已通过了熊岛。熊岛是盟国护
航队的一个转向点,根据英苏海军协定,英国舰队由于燃料所限,一般在熊岛移交
船队后西返,下一段航程是苏联红旗北方舰队的任务。德国海军北方战斗群利用这
一结合区域发动袭击。许多战斗都是在熊岛附近展开的。
弗莱斯特严格遵守“胜利”号的作息时间表。航母的生活紧张、混乱,外来人
一时理不出内在的严格秩序。四月二日晨三时,坐镇在“约克公爵”号上的莫尔勋
爵下令进行攻击编组。“约克公爵”同两艘驱逐舰占据熊岛以西阵位,距阿尔塔峡
湾口二百五十海里,正好处在德国战斗机的航程外。油船和另外两艘驱逐舰停在北
角西北三百海里处,等待为返航的舰队加油。航空母舰分为二个编队,一直开到阿
尔塔西北一百二十海里处。弗莱斯特上校走出舱室,晨风拂徐,海雾稀疏,一切都
正如英国空军气象专家斯塔克所预报的:“好天气。”
弗莱斯特半夜就起了床,收拾得干干净净。他将参加第一攻击波,作为空中观
察员。他要驾驶的是F6F“恶妇”式战斗机。
在他眼里,“恶妇”机是个“好家伙”。它延袭了F4U“海盗”机的风格:短
粗的机身,众多的支撑梁,结结实实,加上自封油箱,生存性比任何一种英国战斗
机都好。弗莱斯特驾驶过两次“恶妇”机,感到轻飘飘不好使唤。他毕竟是开“兰
开斯特”轰炸机的料。舰上起飞使人胆战心凉。弗莱斯特连背了三天《训练手册》
。
他吃过早餐,做了祷告—母舰上的人很讲这一套。他从升降机来到飞行甲板上
,泛光灯大开,一架架飞机在引擎的轰鸣声中冲上云天。
他穿好了飞行服,挂好了伞包,提上地图囊,一切同瓦耶恩加基地时一样。现在好
了,他舒服地坐在座舱里,蓝衣蓝帽的机械师为他合上有机玻璃舱盖,蒸汽弹射钩
挂上了“恶妇”的前起落架。弗莱斯特上校打开引擎点火,把节流阀调到极限,然
后举了一下手。紫衣紫帽的轮挡员撤掉轮挡。滑行信号员举起两只圆形黄牌,弗莱
斯特松开轮闸。仿佛一只巨手把他向前一推,“恶妇”机迅速滑完几十米长的跑道
,然后往下一坠,弗莱斯特本能地往怀中拉杆,“恶妇”战抖着飞向天空,海浪就
在他脚下翻滚。
弗莱斯特上校在“胜利”号上空盘旋了两圈,汇入第一攻击波的大编队。第一
攻击波共有二十一架“梭鱼”式鱼雷轰炸机,属于第八中队,由巴克尔·福尔克纳
中校指挥。在过去袭击凯雅峡湾时,空投鱼雷几乎全扎入浅水的烂泥里,英国人便
把鱼雷机全部改挂重磅炸弹。巴克尔·福尔克纳的中队共携带了七枚一千六百磅穿
甲炸弹、一二十四枚五百磅半穿甲炸弹,十一枚五百磅标准炸弹和四枚六百磅深水
炸弹,专门破坏甲板上层建筑或水线下船体。
如果说以往的历次袭击还准备不周或训练不够,这回可算是万事齐备了。
弗莱斯特根据罗盘和地图校正了航向,然后打开了全部航行灯。福尔克纳的“
梭鱼”机全部编好队后,便尾随着弗莱斯特上校的“恶妇”机向阿尔塔峡湾飞去。
一刻钟后,弗莱斯特已经熟悉了“恶妇”机。他发现F6F操纵灵活,马力大,
航速快。他渐渐适应了一个战斗机飞行员的心理状态,成功地进入了角色。他无须
对任何机组人员负责。自己就是一切,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种空中自由感早已是
很久前的往事了。
挪威海岸终于接近了。弗莱斯特尽量把飞机往海面上贴。座舱的风挡玻璃前方
,出现了索洛依岛黑魅魅的山影,他心头一阵激动。
突然,象变魔术一样,太阳从挪威的克乔伦山脉的群峰之巅跃出。天已大亮,
晴空浩荡,景色美艳绝伦。晨光与朝霞把山峰染成一片金红。整齐浑圆的雪峰象仪
仗队一样迎接弗莱斯特上校。每次飞临挪威上空,弗莱斯特总要赞叹这个童话般的
冰雪世界。然而这次飞行,他仍象初恋一般的陶醉其中。
浩浩荡荡的英国鱼雷机群,跟随引导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到了八千英
尺高度,向阿尔塔峡湾进击,进击。
设在挪威海岸的德军雷达在三十二海里外发现了英机,立刻报警。这些雷达手
经验丰富,报出了“三十二个脉冲。”但是英国飞机在六分钟内就越过了这段距离
。报警的电话在德军的几个交换台之间耽搁了一点时间,值机员核实情报又占了二
十秒。直到英机到达四分钟前,“提尔匹茨”的高射炮手才听到“空袭”警报。“
提尔匹茨”永远是“清醒着的狼”,它似乎知道每时每刻都有人要暗算它,总是保
持着警惕。值更军官不等舰长指示,立即下令启锚,它的尾锚很快拔起了。当弗莱
斯特上校的首架“恶妇”机从阿尔塔折向凯雅时,“提尔匹茨”右舷的主锚正在隆
隆出水。大部分德军水兵睡眼惺松,糊里糊涂。主要的高射炮位上有人值班。只有
少数损管队员站在战位上,由于连续几个月没有敌情,德国人的神经似已松弛,“
提尔四茨”号约有五分之一的水密门还敞开着。
英国飞机来得恰是时机。
半年前,“钨”作战的制定者们,认为阿尔塔可能是主要袭击目标。因为德国
人多年苦心经营,完成了一个复杂有效的防空体系。这个体系多次经受实战考验,
不断改进,一般小批轰炸机根本无法接近。英国人采用大兵团方案,在洛奇—埃里
堡湾模拟训练时,琢磨出了一种多层次,多方位的战术,以达到分散“提尔匹茨”
号和峡湾两岸的陆基高炮火力的目的。凯雅峡湾深约五英里,西岸山势峻峭,高达
二千六百英尺,坡度很陡,无法进行俯冲攻击,德军设置的高射炮较少。凯雅峡湾
的轴线方向是东北—西南,沿这条轴线较容易攻击里面的军舰,所以德军布置了两
个高射炮连,来封锁山沟。凯雅东面的山头仅一千四百英尺,又有一个设置了舰艇
泊位的小螫状海湾,是敌机来袭的重点方向,因此德军布置了五个炮兵连。另外还
有两个炮兵连布置在峡湾西南方尾部,阻止敌机顺湾尾方向俯冲,并且有效地控制
两岸。从防御的角度看,似已无懈可击。但是人的神经不可能每天保持高度的紧张
,而拂晓时尤其容易松懈,英国人时机选得好,利用了超低空的突然性,德军雷达
预警时间太短。当弗莱斯特他们扑向“提尔匹茨”号时,只有三分之一的高射炮开
了火。
“梭鱼”机中队的无线电一下子开了锅。
“乔治,我看到那家伙了,真大。航向30,高度三千,我投弹啦!”
“哎,我被击伤了。约翰,你们先下去,我这就狠狠地报复它。”
“鹰三,压制岸基炮火,把东岸那个高炮连敲掉。我要俯冲啦。”
“妈的,偏了。凯利,向左偏3度,以我的弹着为参照,瞧你的了。”
“哎,真精彩,我炸中了一门105毫米炮。”
“D炮塔命中!”
“我观察到C炮塔和B炮塔之间起火。”
突然袭击获得了成功。
仅仅两分钟,就有三枚一千六百磅炸弹和五枚五百磅炸弹命中,一枚六百磅近
失弹爆炸。“提尔匹茨”号上全是浓烟烈火。弗罗斯特从未如此清晰地看到“提尔
匹茨”号,在他中队的空袭中,也从未造成如此大的破坏。一枚半穿甲弹炸开了后
锅炉,大量白色蒸气冲上天空,掩住了舰尾。多罗斯特估计,“提尔匹茨”号差不
多成了废船。
最初五分钟里,巴克尔·福尔克纳的中队和其他英机,完全主宰了凯雅的天空
。德国炮兵处在梦游状态。弗莱斯特只看到疏疏落落的高射炮弹烟团。只见“野猫
”、“海盗”、“恶妇”穿梭般地进出峡湾和山谷,有时的高度仅有三十英尺。英
国战斗机用机关炮扫射岸基高炮连,并且打哑了几挺军舰上的机关炮。
由于三千英尺的高度上有碎云。福尔克纳中校下令队员到一千五百英尺高度上
投弹。这个高度上,半穿甲弹的着地速度尚无法穿透“提尔匹茨”的主装甲,却凶
狠地破坏了它的上层建筑。弗莱斯持上校为取得较好的观察效果,降到一千英尺的
危险高度上,冒着烟火欣赏“女王”在弹雨和火海中痛苦地挣扎。钢铁碎块、木片
、破布和德国水兵的残肢断骨被高高抛起来,雨点般地散落在峡湾的水面上。一枚
五百磅炸弹落到主桅附近,把两艘救生艇一起掀到海中。
大火从“提尔匹茨”号中部腾起,向前后甲板蔓延。弗莱斯特最后看到左舷的
一门双联装150毫米速射炮连座被彻底炸毁了,“提尔匹茨”以优美称著的主烟囱
也被炸弹撕裂。当他再次盘旋到凯雅峡湾西南方时,战列舰被浓烟烈火完全包围了
。弗莱斯特上校感到有点遗憾,准备了半年的一场全英足球冠军赛,竟然在十分钟
内结束了,他日思夜梦的目标,似乎刀枪不入的幽灵,永远不沉的战列舰,居然一
下子就被打倒了。他甚至觉得失去了皇家海军唯一有价值的目标,生活也会素然无
味的。没有挑战者,也就没有了骑士。
弗莱斯特上校实属多虑。
德国人并没有瘫痪,他们终于清醒了。
岸基高射炮在雷达和控制中心的统一指挥下,火力渐渐发挥出来,炮弹越射越
猛,越打越准。五颜六色的识别曳光弹从弗莱斯特前后左右飞过,弹片打得“恶妇
”机蒙皮卟卟响。一架“梭鱼”机被打得凌空爆炸,三名飞行员无一幸免。几架“
海盗”机和“野猫”机中了弹,拖着烟尾摇摇晃晃向大海方向逃去。弗莱斯特很怀
疑他们能在母舰上着陆。
庞大的德国战列舰,再也不是洛奇—埃里堡海湾中那个木头模型了。它披着火
和烟的衣羽,暴怒地把150毫米、40毫米和12.7毫米的炮弹枪弹射向空中。它是一
只浑身被叮满芒刺的野牛,发疯地扑击咬它的牛虹。当风把浓烟撕开一角,弗莱斯
特上校看见一幅可怕的图景:“提尔匹茨”的电力系统已损坏,一些德国兵用铁链
和绳索拽着自动高射炮座旋转射击。他们在北极的严寒和长年作战中神态已近疯狂
,就用这种疯狂的蛮力来保卫战列舰,反击空中的敌人。
德国人的发烟机和发烟船也开始工作了,大团大团的硫酸化烟雾从发烟机喷出
来,不断变长加宽增厚,终于严严实实地罩住了“提尔匹茨”号,弗莱斯特上校再
也看不见火和船、疯狂的人和毁坏的钢铁,他只能望见峡湾上有一片越来越大的云
。无数炮弹就从这云底喷射出来,给他和他的同伴们带来死亡。
弗莱斯特的“恶妇”机中了一发20毫米炮弹,正好卡死了右尾舵的绞链。他真
想喊声“自封油箱万岁!”如果没有这套系统,弗莱斯特上校一定会因为汽油漏光
而掉到冰海里。他可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上校驾着受伤的F-6F机向母舰飞去。他一会儿在洒满阳光的海面上飞行,一
会儿在山峰的阴影里飞行。多亏他象熟悉泰晤士河一样熟悉阿尔塔峡湾,否则准要
撞到大山上。
因为他的飞机尾舷被卡死,几乎无法升降。
索洛依岛横在他的航线上,弗莱斯特心情紧张。岛上有一座两千英尺高的山峰
,这个驼峰状的山一直是阿尔塔的地理标志,弄不好,也会成为他的墓碑。
由于无法拉高,弗莱斯特面临着一种危险的形势。他目前的高度是八百英尺,
由于阿尔塔两侧山峰都在一千英尺以上,他就仿佛在一条狭窄的小巷中奔跑,小巷
的出口就是一栋大楼。要想避免撞山非常困难。
上校再次狠拉操纵杆,杆子非常沉,仿佛被焊死了。索洛伊的大山清晰可辨。
“恶妇”机的航速表显示出航速是一百三十八海里,他手头只有一分半钟。
汗从飞行帽里渗出来,弗莱斯特顾不上擦。他又去拉杆,杆子一下子动了。他
听到绞链清脆的断裂声,飞机一下子朝海面扎去,幽蓝的海水扑面而来。
操纵杆轻飘飘地,完全失灵了,只有方向舵还管用。头一次用美国飞机作战就
遇到了这桩糟心事,一连串的电影镜头闪过脑畔:跳伞、游泳、被俘、盖世太保的
拷打和非人的集中营生活。一切来得如此突然,压缩的信息用爆炸的速度冲击着大
脑。大脑发出抵抗和挣扎。他反而镇静了,他要活,死亡和自由还在他手中。
他从地平仪上看出“恶妇”机用固定的俯角向海面俯冲,这个事实给了他一线
希望,一切也许还有救。上帝,显灵灵吧。如果我把飞机反扣过来,请让它向天空
“俯冲”。
他开了窍。其实,这对战斗机飞行员来说是一个一般性的机动反射,轮到在轰
炸机上熬了半辈子的弗莱斯特头上,竟变成了一场关系到生死存亡的智力竞赛。他
用方向舵完成了倒飞,一切按他预想的那样发生了。
格鲁曼“恶妇”吃力地向天空“俯冲”。弗莱斯特头顶是海水,脚下是蓝天,
倒置的索洛伊山在他的视野巾越来越大,一条条积雪的山谷和裸露的褐色山脊印满
了他的风挡玻璃,他甚至看见一头倒置的白熊。
弗莱斯特沿着一条山谷往上飞,山谷曲折,大大增加了他的操纵困难。他是在
轰炸机上飞了几千小时的老家伙,有各种开大飞机的积习和反射。在一架钻山沟并
且倒飞的小飞机上,稍不留神就会要他的命。他真象是个耍把戏的踩着一条钢索从
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尖顶走到议会大厦的楼顶。
山谷飞完了。倒“V”形的谷口中出现了蓝天。 “恶妇”以翼梢擦岩石的高度
越过了索浴伊山,前方就是无限开阔的挪威海。弗莱斯特长出一口气。
天空万岁!大海万岁!生命万岁!
活着多么美好。
尽管漏了的油箱被自动封住,“恶妇”机的油还是烧光了。弗莱斯特倒飞着,
冲向“胜利”号。“胜利”号上的战斗机引导员是麦克米伦少校,他听到了少校的
索默塞特口音,心中热呼吁的。
“注意,上校,”麦克米伦少校从机型和机号上认出了弗莱斯特,“你还要再
做一次倒飞。听我的话,保持高度,踩右舵,好!”
上校完成了第二次倒飞。“恶妇”向“胜利”号的甲板俯冲。麦克米伦少校一
一下达口令。
“放下起落架。放襟翼、放尾钩,航向15,注意你的左翼。啊!不对头。”麦
克米伦惊叫起来。
升降舵还卡得死死地,机头无论如何也拉不起来。弗莱斯特的F-6F笔直地向
甲板撞去,那里排满了一行行“梭鱼”机、“野猫”机和“恶妇”机,它们的翼梢
都折叠起来,象一群群栖息在海边山岩上的海鸥。
麦克米伦还在命令:“拉起来,上校,再来一次。你的势头很危险!”
这肘,一阵横涌将“胜利”号打偏,使弗莱斯特半失控的飞机正对着控制塔的
岛形建筑。距离不超过一千英尺,一刹那,“恶妇”就会撞上军舰,把建树了辉煌
功绩的航空母舰撞得粉碎。甲板上的水兵惊惶失措,纷纷跳入海中。
只有麦克米伦还镇静地喊:“上校,快打右舵,右舵。”
弗莱斯特的F-6F机从塔台边一掠而过,左翼切断了一根无线电无线杆。它猛
地一转,冲入大海。海浪立刻将它反弹起来,仿佛是一块打水漂的石子。
“恶妇”第二次落水时,弗莱斯特上校及时打开了座舱盖。
真正的挪威海的冰水。一次可怕的海上迫降和游泳。弗莱斯特上校吹胀救生衣
,用飞行帽划着水,向身边的航空母舰游去。巍然的“胜利”号象一座钢城。
风轻云稀,阳光灿灿,上校满怀胜利的喜悦,如同母舰那吉祥的名字。
在六层楼高的“胜利”号飞行甲板上,许多人向他招手致意,救生圈也纷纷丢
到海中。
弗莱斯特上校踩着水,双手高举做成“V”字母形。
“‘钨’作战成功了。先生们,我们把‘提尔匹茨’干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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