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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hangcjj (屠夫), 信区: Green
标 题: 《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50-5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Jun 1 08:37:47 2003)
50.狗头上天(5)
很多年以来我最拒绝看的就是跳伞运动的节目,到现在都是。我确实对跳伞也没有觉
得有什么新鲜的,跳的多了,你也会这样的。最关键的,就是我不愿意再看见那种云
母或者红白颜色相间的鲜花似的东西——虽然我在那天以后还是在时常在天上跟云母
或者鲜花一起飘下来,但是我一旦离开部队,就要忘记这些。
彻底的忘记。
永远不再提起。
因为我忘记不了那天,所以一直强迫自己忘记。
换了你,你会忘记吗?你会不强迫自己忘记?
但是你敢忘记吗?
你又不敢。
矛盾就是这个意思。
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很久到底说还是不说,因为确实是一件不能回忆的事情。但是我
想起他们我的心里就真的不是个滋味,我就觉得难受,不行不行的难受,能一个人坐
在屋子里面坐一天。但是我想起了他们我又不能不写,不写的话我还是什么男人?虽
然我现在已经承认自己不是个男人了,但是他们是男人,是真正的男人。我就要写他
们,我不想掩饰我心中的撕心裂肺,但是我还是觉得必须写,他们的名字不能在世间
传颂,但是他们的英魂应该得到尊重,得到永远的尊重——是的,是尊重。
不需要别的,只是尊重。
因为他们是真正的英雄。
虽然没有战功,但是他们依旧是英雄。
我最终决定写他们,不是什么别的,是在我看了海军361艇那70个哥们的报道以后,自
然而然的会想起他们——因为你真的不曾忘记过,许多时候你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但是有什么事情出来,你总是会触景生情,那件事情就跟柔弱的竹笋一样慢慢的从你
已经变得坚硬的心底涌现出来,刺着你的心灵,然后尖尖的竹笋的尖就刺穿你的心房
,一直到你的心被刺穿,你就能感觉到血一股股的冒出来。先是黑色的因为掺杂了太
多杂质,然后就是红色的,因为是你的纯洁的回忆的血。
是的,我们应该尊重他们。
他们是中国陆军特种兵的英魂。
他们是中国士兵的英魂。
或者说——军魂。
军魂,就是这些平凡的憨厚的生命铸就的。而不是什么将帅,什么伟人。
永远的和我们的国旗在一起,憨厚的笑着。
永远的默默无闻。
但是他们的笑容,他们的眼睛,在我们的心里依旧栩栩如生——因为在这个地方,他
们就不曾消失过。你以为你忘记了,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又笑着对你说小庄小
庄走我们踢球去小庄小庄我们看看你对象照片或者是小庄小庄你给我写封信给我对象
你参谋参谋照片看看怎么样……
你就能知道什么是撕心裂肺了。
如果你是在洗澡,你会一下子扶着墙再也站不住,捂着自己的心口,然后抬起头哇哇
的哭,温水和热水就一起混合着流进这个城市的下水道。
而这个城市,不会因为这些泪水,有任何改变。
……
他们是普通的小兵,黝黑的脸,瘦削的脸,憨厚的脸,笑起来就是一嘴白牙——这样
的脸,你在街上看到,不会想到尊重他们。
因为他们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农村兵。
他们要是好不容易进城一趟,会跟过年一样高兴。或者是军卡的后厢好奇的伸着脖子
往外看;或者是小心翼翼的跟你问路,然后还小心翼翼对你说谢谢,你要是懒得答理
或者干脆给一个白眼,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去跟别的城市人问路。
他们几个人拿着傻瓜相机,恨不得在城市任何地方留影。然后可能会求着你给他们几
个照一张合影,你就笑火车站有什么可以合影的啊?但是还是答应了,就那么一照他
们就开心的不行不行的,握着你的手说谢谢谢谢同志或者不敢用自己黝黑的粗糙的手
去握你的白净的细嫩的手就是连着说谢谢,口音还天南海北的土的掉渣。你就走了还
笑这些土豹子没见过世面。
你们会注意他们吗?
你们会关心他们吗?
你们,会尊重他们吗?
你们会吗?
会吗?
我真的不知道。
军队是干什么的?
国家暴力机器,战争的工具。
没有战争怎么办呢?
演习,作为战争的模拟。
为战争而制造一场模拟的战争。
世界各国的军队都在作这个事情。
那是我第一次参加军区规模的三军联合演习。军区常委全部到场,观礼台上将星云集
,老将们拿着望远镜认真的看着自己的麾下模拟一场逼真的战争。
演习的细节不用说了,因为你们在电视上看过太多的演习,比我还熟悉从高层到底层
是怎么一回子事情。
我熟悉的就是我们弟兄的任务。
伞降敌后,进行特战任务。
敌后是一个小岛,在距离观礼台不远的一个海中小岛上。
我们这回是直升机伞降。特种兵跳伞的科目很多,我要说也没什么大意思,都知道那
几套把式。你们可以自己看科普教材。
我们在米171直升机上,向目标挺进。
除了伞包,就是全副武装——当然是空包弹。
到了规定空域,我们就跳,还是狗头高中队带队。
行前我们还约定完了就组织我们弟兄和海军陆战旅两栖侦察分队的弟兄踢球。我们两
支部队都是互相不鸟的,演习各个单位都看的紧不能互锤,就组织沙滩足球。我们就
约定看看到底是绿迷彩牛逼还是蓝迷彩牛逼。我们都估计最后一定是“战斗式足球”
,不至于互锤,小动作是少不了的。
部队的弟兄就是这个鸟模样的。
那种争强好胜的心态是一样的。
马上要跳的伞都没太当回事情,因为预演彩排好多好多次了,程序都是熟悉的不行不
行的。都在合计怎么跟蓝迷彩踢球。
我们就说笑着,生子就在我的左边抱着狙击枪,迷彩脸上的白牙格外夺目——特种部
队战士的一个标志就是一嘴绝对好的牙口,牙好胃口好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这是绝对
有道理的。我现在的牙就是典型的烟酒牙了,跟不锻炼有绝对大的关系。
他是我们球队的绝对后卫,沉稳老练的跟他的年龄不符合。
我呢?还用问吗?前锋啊!
我们的球队跟各自的战斗位置是相符和的。
然后就开始跳了。
我是第2个,就在尖兵后头。
没有什么麻烦就是跳呗。
我们差不多离地面40多米的时候,一阵飓风吹来,吹散了我们弟兄的队形。
然后先跳的自然就吹的近。
后跳的呢?
自然远了。
我们就落地了,距离原来的预定目标偏了很多。
我们就赶紧奔向那个位置。
但是后面的呢?
三顶鲜花被飓风吹向大海,遥远的大海。
我回头看见都惊了:“高中队!”
狗头高中队一看也惊了——我们不是准备水上跳伞的啊!都是传统的翼伞啊!这要落
进大海里面还得了。
但是首长们都在看着我们啊!我们已经误了位置,还不赶紧找补回来?!
狗头高中队就命令我们:“继续前进!海军的保障会来的!”
我们就走,继续完成任务。
我当时还想,生子这小子不知道捞上来是个什么操性呢!还边跑边忍住笑。
你们知道什么叫军令如山倒吗?
……
海军的保障终于把生子他们三个找到了。
不过,是在演习结束以后。
天色黄昏。
沙滩上三个我们的弟兄。
他们整齐的列队。
但是不是笔直的站着,是笔直的躺着。
他们的眼睛闭着,那双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闭着。
我们列队。
很多官兵列队。
都光着头,手里拿着头盔钢盔或者帽子。
绿迷彩、蓝迷彩、绿军装、蓝军装的很多弟兄都站在那里。
我们弟兄扑到他们身上哭着。
我已经不能再形容了……
我的鼻涕眼泪一块流,抱着这个抱着那个叫这个睁开眼睛叫那个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
小庄……
我仰天高喊:“***——”
但是我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我突然起身一脚踢在狗头高中队胸上——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袭击他。
他没有阻拦我,虽然我知道他作的到。
他当然没有倒,就是后退几步。
“***!”
我大骂着扑向狗头高中队连骂带打还带咬:
“为什么不让我去救他们!我***!”
狗头高中队一声不吭。
我大骂着锤他,他一声不吭。
然后我就被很多手拉开抱死。
我挣扎着大骂狗头高中队:“是你害死他们的!我要你的命!”
很多有力的手把我抱死,他们的眼泪有的就落在我的身上脸上手上真的是如同雨水打
在我的身上脸上手上。
我的弟兄就在我的身后不到1公里的水面上挣扎,他们的身子被伞覆盖被伞绳缠绕被沉
重的枪支装备在拉着往下坠啊!
他们自己怎么可能挣脱呢?!
海军那帮狗日的为什么不救呢?!
我骂狗头高中队骂演习骂海军骂所有我想到的一切。
——因为,演习就是战争,不是游戏。
——因为,演习没有结束,保障就不能出动。
——还因为什么?
——军令如山倒。
——因为,演习就是真正的战争,所以要按照实战标准来要求。
——所以,不能救。
数千官兵就那么看着四朵鲜花在水面虽然看不见下面的弟兄在挣扎,但是他们一定知
道弟兄在挣扎。他们都想去救谁不想去谁就不是人生的,但是谁都不能去。
因为,演习没有结束。
谁就都不能去。
数千官兵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四朵鲜花渐渐的沉没。
数千官兵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三个弟兄渐渐的沉没。
数千官兵永远忘记不了那一刻。
数千官兵都在按照自己的科目进行演习,没有人去救。
就是因为,演习没有结束,而演习就是战争。
你们能理解吗?
大队长在那个沙滩的高处看着空无一人的海面,从黄昏站到天黑,从天黑站到第二天
早上。
狗头高中队守在医院的太平间里三个兄弟的身边,从黄昏守到天黑,从天黑守到第二
天早上。
我们在野战帐篷里看着三个兄弟的空床,从黄昏看到天黑,从天黑看到第二天早上。
然后呢?
——就是三个新的名字刻在了荣誉墙上。
——就是三张新的面孔守护着那面国旗。
还有什么?
再也没有了。
再有,就是无数夜晚他们的亲人和战友的泪水。
你知道我最害怕回忆什么吗?
就是三个白发苍苍的母亲抱着转着自己身上掉出来的肉烧成的灰尘的骨灰盒的泪水。
故事就是这样。
三个年轻的士兵就这样离开了我们这个没人关注他们的世界。
他们连爱情都没有触碰过。
就这样结束了。
真的跟灰尘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没有来过一样。
没有人知道。
他们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呢?
是的,为了军队,为了国家。
还为了什么呢?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呢?
你们说,为了什么呢?
为了世界上的每一个生活在和平的人。
很不可思议是吗?
军队是什么?武装力量是什么?
除了战争工具,就是相互治衡的工具。
因为你也有,所以我也不敢打。
因为你也厉害,所以我也不敢随便锤你。
于是就和平了。
很难理解吗?
我不觉得。
军队的存在,就是小兵们要付出代价。
不光是青春,还可能有生命。
世界上,每年都会有小兵消失,无声的消失。
你们不会注意他们。
而他们,也是为了你们,这些生活在和平环境坐在电脑前喜欢战争甚至叫嚣战争恨不
得天天有国家打仗(只要不是自己国家就行)有杀戮的新闻直播看的人们。
让我为这些牺牲在和平环境的全世界的小兵唱一曲挽歌。不论哪个国家或者地区,你
们小兵的身份和政治无关——那不会是你们这些小兵考虑的事情,也是你们考虑不了
的。你们的名字只有一个——小兵。
你们是真正的英雄!
我无论你是哪个国家或者地区的。
永远是。
我在期待武器和军队消失的那一天。
写到现在为止最难最难的一节。
52,列兵的蓝调(2)
其实生子他们三个的牺牲,在我心里造成的震动甚至没有陈排的残疾大。因为那个时
候我已经走出了单纯的兄弟之间的感情,如果照我以前的性格,我估计真的会把狗头
大队的训练场给一把火烧了,无非是劳教而已,还能把我怎么样?我的三个兄弟,吃
饭在一起睡觉一个宿舍踢球一个组合训练一个小队甚至锤人也是一伙的一帮子兄弟中
的三个,就那么消失了——再也见不到了,我难道不该恨这个狗头大队?不该恨这个
陆军?
但是,我真的没有恨。
我跟狗头高中队之间严格来说还属于宿怨,不是新仇。
我知道他作的没有错,怎么没有错我就不解释了。
为什么我不恨?
——因为我知道我是军人。
——因为我知道我的生子兄弟他们三个也是军人。
那么所以是什么呢?
就是我们的一切,都是属于祖国的。
包括生命。
因为我知道我们的前辈,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训练场上,牺牲的都是一个目的—
—军人的信仰。
那时候我已经是一个彻底的军人。
我谁都没有恨。
我们也谁都没有恨。
我们还是在训练,还是在吃饭,还是在踢球,都不敢提起什么。对新补进来的三个弟
兄也很热情,我们二中队的特勤分队在任何情况下都是24小时待命的第一突击梯队,
绝对不能缺编,还都得是最好的。补进来的也都是我们其余分队最好的士官,但是我
总是觉得隔着点什么。
不过我们都没有表达出来。
我只是在晚上偷偷会哭,因为生子以前和我睡对头。
那时候老是讨厌他打鼾,甚至还捏过他的鼻子,他也不生气,就那么嘿嘿的乐,醒了
就醒了,从来不生我的气。生子打鼾特别有特点,跟开摩托一样,还有加油门的感觉
,我们都叫他“国产铃木越野“,你们可以想象声音多大了吧?不过这孙子也邪性,
潜伏训练的时候睡觉归睡觉,但是就是不打鼾,只有在宿舍睡觉的时候才打鼾。你们
说我说他什么好?
原来放着生子的背囊和头盔的位置先是空出来,又补充上新的背囊和头盔。
又有一个士官跟我睡对头,他也打鼾,但是没有生子那么响。
可是我还是睡不着,我这个时候就想起来生子的鼾声。
……我们不再回忆生子好吗?
演习结束已经是秋天了,我们回来休整完了,就准备千里山地综合演练。就是在一个
很大的山脉穿插千里,进行各种综合特战科目,不是演习,是演练,也是正常训练。
但是也有假想敌,还不是一支部队,沿途的野战部队赶上谁就是谁,本来这帮家伙就
对我们很有点子看法,这回逮着机会是要狠锤的。都是把狗养肥了把抢擦亮了空包弹
装好了搜索分队恨不得先练半年再说的感觉,就等着我们渗透过去自己找锤呢。至于
他们自己的仓库基地桥梁什么的都看的好好的,因为就那么几个值得祸害的坡地儿我
们肯定要进去祸害,他们能不看好吗?
每年都是这样,所以他们每年的反渗透功夫也在提高。
有时候部队的战斗力就是因为互相不鸟上级再给你互锤的机会,你就肯定提高了,比
什么检查练兵比武都管用。
我们自然也作了很多这种准备,包括相应的敌情侦察,手段多种多样。甚至发动家属
跟对方部队家属的老乡关系,反正什么鸟法子都使出来了。
作为特勤分队,我们肯定最艰巨的任务。
出发前,我请假去省城,看小影。
我想她,我真的想她。
因为,我想好好的她的怀里哭一场。
但是我不会告诉她生子的事情,因为她会担心我。
我搭参谋长去军区开会的车到了省城,把我放在最大的百货门口。我给小影买了礼物
,然后搭公车到了军区总院门口。
我才发现,真的是秋天了。
梧桐的叶子红了,有的开始片片飘落。
我上一次来省城,是半年前?好像还没有,但是我的感觉真的变了。
变化很多。
城市没有什么大变化,我的心态变了。
我在军区总院门口规规矩矩的从小门进去。
进去之后,我回头看了一眼哨兵。
是个上等兵,跟我笑笑。
我也笑笑,其实没有什么,就是想看看。
也不知道看什么。
我就进去了。
自己一个人慢慢的走着,挎包里装着给小影的礼物。我去妇产科找她,才知道她上夜
班,那个值班的护士对我看了半天,就笑了。我才想起那天我见过她,她跟小影一个
宿舍的。我没好意思跟她说话,她就让我去宿舍找小影,她还在睡觉。
渐渐的走进无人的走廊。
我就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也是在这个走廊。
那天我也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都是胶鞋,都是列兵军衔,但是这个小兵不一样了。
上一次是离开。
这一次,是归来。
53,列兵的蓝调(3)
你对初恋印象最深的回忆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你的是什么,我的就是小影开门的时候惺忪的睡眼。
我为什么老是说小影不愧就是小影,就是因为她不会跟别的女孩一样。
“你来了。”
没有抱着我哭没有抱着我咬没有抱着我说想死我了,好像我不是去参加了一次重大的
演习而是跟中学时候周末到她家做作业敲了她的家门她还没睡醒的时候一样——她还
真的穿着一件睡衣。
就那么淡淡的一句。
然后是小影特有的芬芳。
她用两只洁白的手臂抱住我的脖子好像还没有睡醒的猫一样把头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然后又闭上眼睛了。
最过分的是居然还有细微的鼾声。
她的头发就丝丝的贴在我的下巴,痒痒的,香香的。
“让我再睡会儿……”
就真的在我肩膀上睡了。
我就那么穿着军装傻傻的站在女兵宿舍楼的楼道里面,小影穿着睡衣趴在我的肩膀上
打盹。
哎呀呀天底下有这样的女孩我们谁能放过呢?
——真的,我告诉你们什么样子的女孩最值得珍惜?不是假惺惺的想你还说出来就是
不拿你当外人跟亲人一样,我就见过一个女孩这样就是小影。
我满肚子的眼泪满肚子的苦水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光知道傻站着。
小影还真的睡的蛮香的还往一边倒的感觉。
我就急忙抱住她。
——你们想想在军区总院的女兵宿舍楼道里面这是个什么情景?!
我马上意识到这下子我跟小影的爱情不仅在狗头大队属于神事之一,就在这个见怪不
怪的军区总院也能数上前10名了。其实不是我神我是假神,还是小影神。
小影滑滑的往下坠我急忙抱她更紧。
这时候斜对面厕所有冲水的声音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兵从里面出来还打着哈欠,一见我
和小影那个样子没打完的哈欠马上就咽回去了。我估计真够她难受的。
我就嘿嘿乐我还能怎么办?
她就格格笑了要拍小影我赶紧说:“让她睡会儿吧,她在家就喜欢睡懒觉。”
小影就嘟着嘴皱皱眉闭着眼睛不满意的:“嘘——”
我就不敢说话了。
那个女兵就捂着嘴乐然后一指我小声的明知故问:“你是——?”
我就嘿嘿乐着点头。
“把她扶进来。”那个女兵就在前面给我掀开帘子,“没人,就我们俩昨天上夜班的
。”
我就那么抱着小影慢慢往里面挪——你知道什么感觉吗?我感觉比般原木还艰难——
因为原木你随便造啊,这行吗?这是谁?小影啊!你敢随便造吗?天大的力气有鸟用
啊?
我进了女兵宿舍当即吓了一大跳差点没晕过去!
我真知道以后我拿什么形容乱七八糟的感觉了——就是“军区总院的女兵宿舍”!
那个女兵一指一个下铺:“那是小影的床。”
我慢慢把沉睡的小影挪过去,刚刚把她放到床上盖上薄被子,就闻见了一股熟悉的浓
郁的清香。
我一看,在床头的一个小的手工作的筐子里,放着那一束风干的野兰花,还有一个黑
色的小泥猴子抱着这束野兰花,旁边的小卡片上写着:
“小影和小庄”。
我的鼻头就一酸。
泪水吧嗒落在小影脸上。
我赶紧擦,但是一触碰她细嫩的脸,马上我就闪开。我的手真的太糙了,我怕弄疼她
。
但是已经晚了,小影天生就是个皮肤白皙细嫩的女孩。
她就皱皱眉:“小菲是不是你啊?我睡觉呢!”
小菲——那个女兵正在梳头就笑:“是我啊!”
小影又要睡觉,但是那滴泪水慢慢的慢慢的滑到了她的嘴唇里。
咸的。
她皱眉——我那时候是真的后悔这可怎么得了,小影上了一晚上夜班刚刚睡一会怎么
就醒了早知道我来干吗啊?!哎呀呀我真的很后悔很后悔!
小影的嘴唇抿了两下,在睡梦中疑惑的:“小庄?”
我不敢说话。
小影还是没睁眼:“小庄?我不是做梦吗?”
小菲噗哧就乐了,但是马上就捂住嘴。
小影又抿嘴,马上一下子睁开眼睛吓了我一大跳,我往后一躲咣的撞到上铺的床架子
上但是我不觉的疼因为真的锤惯了。
小影用全身的力气集中在自己的喉咙中大叫而且是绝对大声的叫,我估计军区总院这
回所有的心脏病人都会复发:
“小庄——”
她一下子扑上来抱住我狠狠的咬我的肩膀哇哇大哭:
“小庄——真的是你小庄!”
我说:“是我是我。”
小影什么都不说了就是哭着咬我。
我就忍着。
我知道咬我多疼就是她心里想我多疼,其实,就是把我咬死我也愿意。——再说人民
解放军陆军特种兵死都不怕,心爱的女孩咬咬有什么了不起的?!
小影的牙劲不是一般的大啊!
我咬牙坚持着甚至倒吸冷气:“嗯——”
小菲哈哈大笑拿起自己的军装和其他的衣服:“我去别的宿舍换衣服了,你们慢慢聊
吧。”
就出去了,把门轻轻带上。
小影还在哭着咬我。
坚持坚持再坚持!
我估计当时我的脸都憋红了。
小影突然松开嘴,看我喘着气:“疼吗?”
我摇头:“不疼!”
“我心里疼——”
小影哇的又哭出声来一把抱住我:“小庄!你知道不知道我多担心你!我知道你们那
里演习出事了!我就害怕是你!我就天天盼着你!我还以为是梦!你知道不知道我多
担心你啊!”
我抱着她:“我不是好好的吗?”
小影呜呜哭着可怜巴巴跟猫咪一样乖巧——女孩有时候就是这样,但是小影是比较容
易极端一点——因为,她就是她,不会是别人。
我的泪水也吧嗒吧嗒下来了:
“我也想你。”
“真的?”她的声音抽泣着柔和了。
我说:“真的。”
她抬头看我,可怜巴巴的脸上还带泪:“我在门口刚才真的以为是做梦。”
我就笑,伸手想去抹她的泪。
但是右手在空中又停止了。
我知道自己的手太糙了,她会疼的。
小影一把抓住我的手按在自己脸上。
我急忙抽手但是抽不开。
她坚决的望着我,就是把我的手按在她的脸上。
就那么泪花花的眼睛看着我。
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18岁
54.列兵的蓝调(4)
被一堆女孩会审估计你们都有过这种经历,但是被一群女兵会审的经历我不知道你们
有多少人有过。反正我当时想的是永远不要再有,哪怕再让我回去被狗头高中队暴锤
一顿也比被女兵会审强。
回头我想想还真是他奶奶的无法无天了!
一群女兵围着一个堂堂的中国陆军特种兵叽叽喳喳嘻嘻笑笑。
但是换了你你有什么办法?我那点子狂暴的想法都是事后想起来的,当时别说有意见
了就是紧张了。
我只能流着汗傻乐傻乐,问啥子说啥子。
看来小菲是她们的头儿,军衔都是上等兵。
其他的就是一堆小列兵。
但是由于性别优势加上是小影的战友和姐妹,所以地位绝对比我高。我再在野战军这
个道理还是明白的,我又不是傻子。
小影还穿着睡衣笑着坐在床上看我被审——她后来告诉我群众早就有这个要求了,人
民军队讲党的领导小菲是唯一的党员,讲少数服从多数连小影都同意那就是全票了,
所以我不得不挨审。
——就是看在小影想我担心我这帮子女兵陪她哭的分上我也得挨审啊!
“这都是你写的?”小菲把一摞子我给小影的信从自己枕头下面抽出来。
“啊,我写的。”我承认。
我正纳闷呢,结果另一个女兵也抽出来几封:“这也是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
又一个女兵拿了几封:“我这儿还有呢!”
我就傻乐。
小影噗哧乐了,看来这是她们商量好的计策。
小菲就打量我:“看不出来啊!”
我就笑。
小菲:“说,你拿这手骗了多少女孩啊?我们小影是第几个?”
我嘿嘿乐:“第一个,第一个。”
小菲:“呦呵!还跟我们这儿装嫩呢!小影早就告诉我们了!”
我没办法:“写情书的第一个,绝对第一个。”
“这还差不多!”小菲就叹气,“所以我说我们小影可怜呢!就这么两下子就被你胡
弄了?早该让我们先过过眼!不该这么便宜你!”
小影乐:“好了好了!你看把他紧张的!他就山里一个土豹子,差不多就行了!”
“小影!”另一个女兵就说话了,“这还没嫁出去呢就先替这小子说话了?唉——真
是女大不中留啊!”
“成成!我不说话了成了吗?”小影抱住枕头,“我不替他说话!咱们是一个阵营的
!”
“拉到吧!谁跟你一个阵营啊!”小菲说,“你早就划拉到山沟媳妇那个阵营了!我
们这是替你惋惜啊!你说我们小影找个什么样子的不好非得跟了你了!”
我就点头。
“呦!”小菲逮着话茬子了,“这就后悔了!小影看见了?这就要把你再推回来了啊
?”
“没有没有!”我赶紧说。
女兵们就都乐了。
“好了好了!”小菲就把情书都塞到小影怀里,“我们也就是组织组织看看得了,大
主意还得你自己拿!这山里来的小黑猴子也没什么可以问的!你自己留着吧,我们可
不跟你抢!”
小影就笑着打她:“你倒是想呢!”
小菲笑着:“走!同志们!咱们得给人家小两口一个洞房的时间吧?”
“说什么呢你!”小影就锤她。
小菲挡着:“等会,跟你说句正经话!”
“说!”
小菲就凑到小影耳朵边嘀咕几句。
“讨厌!”小影脸一红——她的皮肤又白又嫩,所以脸红就特别明显。
小菲哈哈笑着招呼女孩们出去了。
门关上了。
我局促不安。
“坐吧,傻什么呢?”小影抱着枕头对我说。
我就坐在椅子上:“你们屋女孩……你们屋女孩都挺厉害的啊!”
“她们就那样儿!”小影噗哧乐了,“我们都闹惯了。”
我就笑。
“干吗坐那么远啊?过来!”她往里挪挪,拍拍身边的床。
我就过去,乖的程度可以和警通中队的大狼狗有一拼。
“把帽子摘了,我看看你的光头!”
我就摘了。
小影的眼睛就呆了。
我不知道她呆什么。
小影的手轻轻的在我的头上抚摸。
停留在一处伤疤上。
“新的?”她问。
我点头。
“这个呢?”她又停留在一处伤疤上。
“也是。”
她把我抱过来,我的头就靠在她的怀里,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她的芬芳。
“你又吃了多少苦啊……”
她的眼泪随着这一声长叹,就吧嗒吧嗒落在我的脸上。
我嘿嘿一乐:“我习惯了,不苦。”
她抚摸着我的脸。
我感到安详。
“以后,不许你再受伤。”她抚摸着我的脸,认真的说,“听见没有?”
我苦笑,这是我可以决定的吗?
“你个黑猴子呦……”
她把脸贴在我的脸上。
我哭了,无声的。
我们的泪水流在了一起。
我回家了。
我知道这里就是我的家,我永远的安全的家。
我们没有谈演习,也没有谈死亡。
因为我知道,这种重大的事故军内不会不通报的,她肯定知道很多详情,也许比我还
清楚。虽然肯定不可能传达到她这个级别,但是我说过,在军区总院,其实对于女兵
来说无密可保的。尤其是狗头高中队的老婆还住在她的地头准备临产——但是,此事
对于军外绝对是严格保密的,就是军队内部,我至今都估计也许只有副军以上级别的
干部才会通报,各个特种大队除外,因为跟他们的关系实在是太密切了。这个事故在
军内的特战圈子是广为传唱的,但是至今都没有对外公布过。——那个时候的事故透
明度没有那么强,一般的部队也根本不可能知道,军外就更不要想了,就怕说什么的
都有,正常的事故被无限制夸大,这是中国人那点子最让人受不了的管不好自己的事
情就说三道四的劣根。我至今觉得是明智的,因为这跟非典不一样,军队的事情凭什
么要老百姓说三道四的?我们自己都很痛心,再给我们添堵啊?军队就是军队,武装
力量就是要有牺牲的,如果四平八稳,我们还是特种部队吗?写个小说随便编个故事
都说什么的都有,要是新闻公布给证实一下是真的还不要把特种部队给吃了?使不上
劲就别给我们弟兄添堵啊?保卫着你们天天吃苦还有风险还要说我们这说我们那,我
们有毛病啊?其实我现在绝对支持军队事故还是要保密,尤其是特种部队的,干你鸟
事要对我们弟兄指手画脚?特种部队没有自己的威严吗?我们要把演习的前前后后都
对全世界公布吗?那军队还有什么秘密可言?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天灾什么是人祸
?一定要外行说话?军队不知道怎么演习吗?那还要军队干什么?你来当总长好了—
—这也是没什么可以解释的,谁再跟我讨论这个话题还是先操你奶奶的!我小庄就是
糙人一个爱看不看不求你。
但是我知道她知道,还知道的很清楚。
所以她会这么心疼我。
只有小影会真的心疼我。
我知道,只有她会心疼我。
我微微睁开眼,看见她红扑扑的脸。
她笑,眼睛里面还有泪花。
“黑猴子小庄!”她捏了一下我的鼻子。
我也笑了:“你真好看,跟画出来的一样。”
“呦!看这兵当的你,都成什么了?”她摸着我的额头,“真没办法把解放军战士小
庄跟以前那个小庄相提并论了,饿吗?我这儿有饼干。”
我摇头。
我真的不饿,在她的怀里,什么苦都没有了,这是我最幸福的一刻。
“你想要我吗?”
我一怔。
再看她,很认真,脸红扑扑的。
“想吗?”
她再问。
——说实话吗?想!不想我是人吗?!
我不说话。
“你等等,我去拿样东西。”她轻轻推开我。
我看她到小菲的枕头下面摸什么——我当然知道是什么。
“小影!”
我沙哑的喊她。
小影回头笑:“怎么?着急了?”
“给我一个梦,好吗?”
我说。
她纳闷的看我。
“我在山里,在天上,在水里,无论多苦,我都能挺过来,就是因为——我有这个梦
。”
我声音沙哑的说。
小影转过身看我。
“真的,我不敢破坏它。”我说,“破坏了,我就挺不住了。”
小影看我,泪花开始闪动。
“有梦比没有好。”我的声音更沙哑了。
不用我告诉她我有多苦,看我的伤疤她就已经知道了。
小影闭上眼睛,泪水滑下来。
我什么苦都不能对她说,因为我们的纪律就是训练的一切都是保密的,演习就更加是
保密的。只要跟特种部队有关系的,都是带密级的。我们的纪律严格到了只要出基地
的范围就不准戴臂章,抓住就是处分。所以没有人了解我们,也没有人知道我们吃着
什么样的苦。
我甚至对小影都不能说。
小影自己也明白。
她无声的哭了一会,低下头睁开眼:“黑猴子,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抱着我。”
我沙哑的说。
小影慢慢走过来,把我抱在自己温暖的怀里。
我就什么都不需要了。
真的。
只要她抱着我,让我静静的哭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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