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en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zhangcjj (屠夫), 信区: Green
标  题: 《白宫突围》-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Mar  3 19:55:49 2004), 站内信件



 


 

 
第十一章 白宫前的意外(一) 

  1月29日上午10时,卡特总统在白宫南草坪举行正式欢迎仪式。陪同人员先邓副总理到


达那里,一眼就看见白宫对面(正是南草坪的正前方)拉裴特国家公园里旗帜、标语已经摆


开了阵势,看不到人影,但隐约能听到一点号叫声。参加仪式的中美双方人员谁都没有理


会这个场面。欢迎仪式在两国国歌和十九响礼炮声中准时开始了……在白宫南草坪的欢迎


仪式上 
,还发生了一桩意外的事。正当卡特总统致欢迎词的时候,离讲台左侧四五米处的记者群


里突然冒出一男一女,挥舞拳臂,大声呼叫,这时夹杂在记者群里的秘密特工(美国USSS的


安全警卫人员)立即上前掐住他们的脖子,架了出去。卡特没有中断讲话,仪式照常进行。


在场的人们也都不动声色。处置这一突发事件前后只用了三四分钟。当时,我很不理解为


什么在这种场合能够混进这样的人来捣乱,在今后几天的访问活动中能做到万无一失吗?


  ——摘自原国家安全部部长凌云回忆录《我随邓小平出访美国》

  一

  1月29日上午10时。华盛顿。白宫。

  罗新华没想到最担心的事情第一天就发生了,而且发生的那样突然,那样扣人心弦。


  上午10时整。当美国总统卡特和中国副总理邓小平并肩站到白宫前飘着中、美两国国


旗的旗杆下时,站在草坪上的数百名政府高级官员和记者发出热烈的掌声。礼炮齐鸣,乐


队高奏两国国歌,然后是踏着红地毯检阅仪仗队。这一套迎接国家元首的礼仪全部完成后


,两人又一同跨上竖着两根麦克风话筒的讲台,首先由卡特致欢迎词。

  “邓副总理,卓琳女士,中国贵宾,美国同胞和朋友们,我代表我国人民欢迎邓副总


理先生来到美利坚合众国……”他讲得热情洋溢,言词中充满了友谊和真诚。记者们拥挤


在距讲台十多米处的警戒线外,紧张地拍照、录音。草坪外,许多人举着中国国旗和各种


小型彩旗隔着铁栅栏不停地挥动着,不时传来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声,中间偶尔也夹杂着一


两声“卡特,我们要石油”,“卡特,我们要工作”的喊叫。

  泰伯森戴着大墨镜背对讲台站在记者群前,神态漠然地察看着。特制的镜片既遮住了


他的目光又使他的视线扩大到二百八十度,他站在那不用转动身体便几乎可以观察到前后


左右的任何一处细小变化。

  卡特的演讲已近尾声,他向站在一侧的邓小平含颌微笑:“副总理先生,昨天是旧历


新年,是你们的春节的开始,是中国人民开始新的历程的传统日子。我听说,在这新年之


际,你们向慈善的神灵打开了所有的门窗,这是忘记家庭争吵的时刻,这是人们走亲访友


的时刻,也是团聚和和解的时刻,对于我们两国来说,今天是团聚和开始新历程的时刻,


是和解的时刻,是久已关闭的门窗重新打开的时刻!”

  他生动的比喻又赢来一片热烈的掌声。邓小平也轻轻拍动双手,容光焕发的脸上露出


会心的微笑。

  就在这时,记者群中一个戴红色贝雷帽的女郎突然尖声喊道:“打倒美帝国主义!”“


毛泽东的文化大革命万岁!”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几名特工忙冲过去将狂呼的女郎抱住。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但泰伯森却站在人群与讲台中间纹丝没动,仍冷冷地巡


视着前方。就在特工们忙着阻止闹事女郎的当儿,从记者群中又忽地蹿出一个穿黑皮大衣


的高个男子,他越过警戒线,一边朝讲台上的邓小平冲去,一边从衣袖中抽出一把短刀。


泰伯森像头扑食的猎豹从斜刺里猛撞过去,高个男子被狠狠撞倒在地,正欲挣扎,脖颈已


被一条有力的臂肘死死夹住,丝毫动弹不得。随后冲过来三名特工将他架走。这一切只发


生在瞬间,连许多记者都没看清被架走的是什么人,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正在演讲的


卡特只稍微停顿一下,便继续用他热忱、轻松的语调念着欢迎词。站在一旁的邓小平则默


默地望着面前的人群,脸上始终洋溢着安详的微笑。

  两人都仿佛没有看见刚刚出现的“意外情景”。

  卡特致完欢迎词,邓小平也发表了简短的讲话:“……中美两国人民是伟大的人民,


两国人民的友好合作,必将对世界形势的发展产生积极的深远的影响……”他的声音低沉


、缓慢,具有极强的感染力,不时博得听众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

  欢迎仪式结束后,中、美两国领导人又踏上铺着红地毯的台阶,并肩步入白宫,开始


了第一轮会谈。

  趁这个空当儿,罗新华赶到大厅一侧的休息间。这里已成为安全执行小组的临时指挥


部,除设置了应有的通讯器材外,还指定了专门值班人员。刚才,当泰伯森冲上前用身体


撞倒高个男子时,站在不远处的罗新华清楚地看见刺客挥舞的短刀刺进了泰伯森的皮夹克


。尽管泰伯森当时没有任何表示,甚至将凶手带走后他仍站在讲台前没有离去,但罗新华


可以断定,他负伤了。

  果然,当罗新华走进休息室时,见泰伯森已脱掉皮夹克,正让医生包扎左臂。没等罗


新华询问,泰伯森便冲他自豪地扬了扬大拇指:“罗先生,你看我现在成英雄了。”随后


又颇不满意地晃了晃锃亮的额头,“可惜,只划破点皮肉,还算不得大英雄。”

  罗新华察看了一下伤口,刀刃在左臂上端靠近肩头处划开一道约两寸长的口子,不算


很深,流血也不多。虽然放下心来,但余悸犹存,便问杀手是什么人。

  泰伯森随口应道:“男的是三K党,女的自称是革命共产党,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杀手,


只不过想闹点事出出风头。”

  罗新华听出他是在搪塞自己,那一男一女肯定是同伙,事情也绝非如此简单。可既然


人家不愿讲明,自己当然不便细问。但使他百思不解,也令他深感不安的是,尽管在白宫


四周设置了严密的立体警卫网,两名凶手却能轻而易举地混入欢迎仪式现场。这无疑是一


个危险的警钟和信号,这说明美国人吹嘘的什么立体警卫网并不安全,还有很多漏洞。


  当罗新华直率地讲出自己的担心和疑虑后,泰伯森无可奈何地晃了晃秃顶脑袋:“他


们是记者,有白宫签发的合法采访证。”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他们在进入白宫之


前都经过严格的检查,这小子怎么能把凶器带进来呢?”

  罗新华当即提出今后要对采访的记者严加限制,以防止再发生此类事件。

  “你这是引火烧身。”泰伯森穿好外套,不无感慨地说,“在美国,记者可不是好惹


的,连总统也得敬让三分,你知道尼克松怎么下台的?就因为他上台的时候把美联社驻白宫


的记者们赶到了一楼厕所旁。这帮家伙自由太多了,就给你整天制造麻烦。”

  罗新华不知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但仍坚持减少采访的记者数额,特别是对能够进入


警戒区的记者更要严格控制。

  泰伯森虽有所顾虑,最终还是表示同意。“如果确实需要,我们可以采取D式方案。”


他胸有成竹地说,“把所有登记注册的记者再进行一次审查,然后视情况签发红、绿两种


采访许可证,只有持有红色采访证的记者方可进入警戒区。”

  “这样好。”罗新华赞同地点点头。

  这时,总统助理秘书弗兰克捧着一束鲜花走进来,他把花束献给泰伯森,用公事公办


的语调说:“泰伯森先生,总统正在同中国客人会谈,他特意委托我向你表示感谢和慰问


。”

  “谢谢。”泰伯森神情平淡地接过花束,随手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弗兰克又压低声量叮嘱道:“另外,总统还让我转告你,对欢迎仪式上发生的‘意外


事件’,你不要对新闻界发表任何评论。最好保持沉默。”

  泰伯森正色答道:“我明白。”

  卡特成功了。

  第二天,美国和世界各地的报纸几乎都在显著位置详尽报道了美国总统和中国副总理


在白宫前的会见。强大的电波把这一历史事件推上了炽烈的顶峰。当然,也有人提到了在


欢迎仪式上的“突发事件”。法新社驻华盛顿记者便发了这样一条电讯:

  革命共产党说,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使白宫为中国副总理邓小平举行的欢迎仪式造成短


时间混乱的事件是他们干的。

  在这次事件中,聚集在南草坪上的一群人中的一男一女,在卡特总统发表欢迎邓先生


的讲话的时候高呼左派口号并企图散发传单。

  警察查明,这两个示威者是西雅图的索尼娅·兰森(三十八岁)和纽约的基思·科齐莫


托(二十八岁)。秘密警察把他们交给了华盛顿的警察,华盛顿警察指责他们扰乱治安。革


命共产党发言人沃尔特·卡弗说,这次事件是他的组织干的。

  但这种“花絮”般的报道并没引起多少人的兴趣。人们普遍关注的只是邓小平和卡特


的会谈内容。从国家元首到普通百姓都想知道他们将谈些什么,被允许进入白宫采访的各


国记者们焦急而兴奋地聚集在大厅里,希望能探听到一点会谈的蛛丝马迹。但他们都失望


了。原定一个半小时的会谈足足进行了三个小时。正当记者们纷纷猜测的当儿,总统的新


闻发言人鲍威尔来到大厅宣告中美两国首脑第一轮会谈结束。在记者们一再追问下,鲍威


尔只微笑着回答说:卡特总统和邓小平副总理谈得“非常愉快”。

  会谈结束后,罗新华随车队返回下榻的布莱尔大厦。一进门,王枫便递给他一盒录音


带。“这是老杜一早送来的,你先听听。”

  罗新华知道副部长讲的老杜是杜立彬。为了节省开支和便于工作,杜立彬抵美后就住


到了王东升在华盛顿包租的房间。他把录音带插进录音机,拧开旋钮,随着一阵沙沙声,


录音机里传出一个男子急切的声音:

  “王先生,我查清了托尼的刺杀迪姆虎计划,迪姆虎!你懂吗?就是邓小平!有人给托尼


五百万美元,让他暗杀邓小平,对了,还有一个叫‘卓娅’的杀手也和托尼一起行动。他


们——”

  录音带戛然而断。

  王枫说:“我已和王东升同志联系过,他证实这是李·乔治的声音。”

  罗新华两眼盯着录音机:“这就是说,李·乔治在临死前曾给老王打过电话。”

  王枫点点头:“他在电话里又讲到有个叫‘卓娅’的杀手和托尼一起行动。这个‘卓


娅’是什么人呢?他和托尼又是什么关系呢?”

  罗新华想了想,提议道:“是不是把这个情况尽快通报美方安全小组。”

  王枫表示赞同:“可以。”

  匆匆吃罢午饭,罗新华便赶到美方安全小组指挥中心,把李·乔治的录音带交给了泰


伯森。

  安全局副局长一边嚼着三明治一边听完录音,随即像被人踢了一脚,腾地从椅子上跳


起来,扔下咬了一半的三明治,将录音带倒回去又重放了一遍。

  “‘卓娅’!李·乔治也讲到了‘卓娅’!”他冲中国警官大声喊着。

  罗新华紧问一句:“你知道这个人?”

  泰伯森摇摇头:“不,海茵霍带回的情报里也曾讲到这个‘卓娅’。对,是‘卓娅干


掉迪姆虎’。”于是,他便把海茵霍夫妇被杀和微型录音带的内容详细讲了一遍。他特别


讲明了“夜莺”的真实身份和梅茵霍芙组织的情况。他的用意很清楚,要让中国同行明白


,苏联人已插手了这桩暗杀阴谋。

  从泰伯森的讲述中,罗新华即刻就明白了这一点。他不仅得知美方警察已经抓住了这


个叫“卓娅”的杀手,而且还认定这是一个梅茵霍芙集团分子。可他有一点仍不明白:托


尼为什么非要同西德的“卓娅”一起行动?被抓的西德人真的是“卓娅”吗?当他提出这个


疑问时,泰伯森也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头。

  显然,他对这件事也没有真正弄明白。 

第十二章 用相机寻找“影子”(一) 


  邓小平是一位头脑精明讲究实际的人,说话直截了当,在他踏上美国国土所作的第一


个讲话中,特别具有中国人那种圆通和彬彬有礼的特点。星期一在卡特总统发表了正式的


欢迎讲话之后,邓在白宫南草坪发表讲话时强调了中美关系的积极方面。对比之下,虽然


邓小平赞扬了实现关系正常化所提供的机会,但卡特似乎是有点怀疑,而且倾向于强调在


政治上以及在经济生活方式上把美国人和中国人分隔开来的分歧。在卡特讲话时,抗议者


的喊叫声使邓感到有点不安,但到他致答词时,他已镇静下来。他回顾说,在将近二百年


以前美国人和 
中国人就开始了友好的接触,他说:“而且在反法西斯战争——指第二次世界大战——中


我们还曾并肩作过战。”在谈到华盛顿和北京之间存在的三十年的敌视状况这一敏感问题


时,邓的讲话几乎是委婉的,他称这是现在已经结束的“一段不愉快经历”。

  ——美联社华盛顿1979年1月29日电

  一

  1月29日下午1时。华盛顿。谢拉顿·帕克饭店K708房间。

  “蠢货!一群蠢货!”他走进客房,一边把刚领到的绿色采访证扔到大床上,一边愤愤


地骂着。白宫新闻局突然更换记者采访证显然和欢迎仪式上被逮捕的一男一女有关。他猜


测那两个闹事者肯定是激进的左翼分子,很可能就是美国革命共产党。果然,一小时后,


“美革共”中央总书记格斯·霍尔便在一家私人电视台公开声称此事是他们所为。“这个


笨蛋以为这样闹一场就能大出风头。”他恼怒地想,恨不得立刻找到格斯·霍尔一拳砸扁


这家伙的大鼻子。“想用一把水果刀就刺杀迪姆虎,真是异想天开。”他鄙夷地暗自笑了


笑,忽然感到脸上一阵紧绷绷的很不舒服。他忙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细心察看着,经过化


妆的面孔看不出一丝破绽:花白的头发几乎遮住了前额;一抹浓密的短须修剪的整整齐齐


;昂贵的金丝框眼镜后面闪动着一双细长、炯亮的眼睛,显得文雅而和善。他很不喜欢这


副容貌,甚至非常憎恶。也许四十多年前那个蹂躏母亲的日本人大佐就是这副模样。特别


是当他脱光衣服的时候,这种憎恶感就更加强烈。但为了实现伟大的计划,更为了复仇,


他必须精心护理好这张面孔,使它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使它笑容满面,和蔼可亲。可一


旦等到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他会像打烂一只破瓦罐一样毫不犹豫地将这张面孔砸得稀碎


。他相信那个时刻很快就会到来。

  他用热毛巾在脸上轻轻敷了敷,使面部绷紧的肌肉稍稍放松一些。为了保持化妆的效


果,他已四五天没洗脸。使他宽慰的是他的努力并没白费,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尽管


进行的不太顺利,但他毕竟以日本记者的身份进入了美国,进入了白宫,他像一只匍匐在


草丛中待食的饿虎,经过漫长的等待,搜寻,终于发现并开始悄悄地接近目标。昨天下午


,当他随着成群的记者再次赶到华盛顿国际机场采访时,他照相机的镜头对准的不是令世


界关注的邓小平和美国副总统蒙代尔,而是急切地寻找着另外一个人,一个被巴德尔称为


“影子”的人。终于,在中国代表团的人群中他发现了那个人,虽然距离较远看不清对方


的面容,但他断定这就是自己等待的“影子”。他忙调好照相机的焦距对准那个人连连按


动快门。返回饭店后,当他把胶片冲洗出来做最后一次对照检查时,连他自己都惊呆了,


他不得不佩服巴德尔信息的准确和计划的高明。虽然美国人有了探测“斯大林糖丸”的仪


器,虽然他们又更换了记者采访证,但这丝毫不能阻止他实施伟大的计划。在刚才的欢迎


仪式上,他曾见三个记者模样的人扛着摄影机在邓小平周围不停地旋转,镜头却对着警戒


线外的人群乱扫。他一眼就认出那是专门检测微型炸弹的探测仪。幸亏在机场出境口他当


即识破了这把戏,要不然他可能一下飞机就钻进美国特工的囚车。当然,这还要感谢那个


可爱的黑人清洁工,如果不是那个黑人的提醒,他也许不会果断地甩掉“糖丸”,也许不


会安然脱险。但这样一来他必须对行动计划做一些改动,不,是更换。就像在衣橱中取领


带一样,一条不合适再换另一条,对他来说这并算不得什么困难和挫折,为这次行动他准


备了足够的“领带”。

  昨天晚上8点钟,也就是美国人让他到阿林顿军人公墓送“货”的时间,他却跑到大街


上的公用电话亭将更换“领带”的情况告诉了波恩的巴德尔。

  “狗娘养的美国佬!”巴德尔听罢咬着牙狠狠地骂了一句,接着追问道,“你确信他们


没发现你吗?”

  “绝对没有。那群狗娘养的正为逮住一个日耳曼小子得意洋洋呢。”他自信地笑笑,


随即又觉有些失言,他忘了现在接电话的梅茵霍芙集团首领也是日耳曼人。

  巴德尔哼了一声,又冷冷地问:“你见到‘影子’了吗?”

  “见到了,和那位英国专家设计的一模一样。”

  “你打算怎么行动?”

  “放心,没有‘糖丸’我也一定能干掉迪姆虎。”他充满信心地回答,并说出了自己


的打算。

  “好吧。”巴德尔表示赞同。“‘绿色幽灵’会帮你搞到需要的东西,这对他来说很


容易。”停了停,他又叮嘱道,“你要提防取货的美国人,小心他们封了你的嘴巴。”


  他坦然一笑:“我知道该怎么做。”

  和巴德尔通完电话,他又在大街上闲逛了一圈,返回帕克饭店已是夜里11点多。他估


计那个在阿林顿墓地冻了几个小时的美国人一定会打电话来,可整整一夜,他也没听到电


话铃响。

  直到今天上午,他收拾好照相器材正准备到白宫采访卡特为邓小平举行的欢迎仪式,


电话却响了起来,他不慌不忙握起话筒,刚“喂”了一声,对方就怒气冲冲责问道:“你


到底是什么人?”

  他语调平静地回答:“梅茵霍芙的兄弟。”

  “那你为什么不懂规矩?”

  他仍然稳稳地笑道:“因为我不想去墓地。”

  对方紧逼一句:“你想在什么地方交货?”

  “就在帕克饭店。”他胸有成竹地缓缓说,“我把货已存进一楼物品保存处的第九号


保险柜里,号码137SU137。你随时可以去取。记住,打开保险柜的密码是137SU137。”


  对方忽然发出一串开心的笑声:“亲爱的梅茵霍芙兄弟,货我们已经取到了,谢谢你


的合作。同时我也提醒你一句:如果你不想去墓地,那就尽快离开华盛顿。”

  他什么也没说,扔下话筒,直奔一楼大厅的物品保存处。打开第九号保险柜的密码锁


,那个黑皮箱果然不见了。愕然中,他转身问站在柜台后面的一个黑人侍者:“谁来开过


这只柜子?”

  身穿白色制服的值班员微笑着摇摇头。

  他忽然觉得这个黑人侍者有些眼熟——对,是在机场遇见的那个黑人清洁工。他恶狠


狠地盯着对方:“你还认识我吗?”

  黑人侍者仍然微笑着摇摇头。

  “你他妈在机场帮我拎过箱子,对不对?”

  “不,先生,你认错人了,我在这里已经干了三年。”黑人侍者谦恭地笑着回答。


  他又打量了对方好一会儿,也不由怀疑起自己的记忆。***,这些黑人都长得一个模样


。他悻悻地骂一句,转身离去。

  此刻,他对着镜子中自己的面孔又很自信地笑了笑。他决定马上就开始实施新的计划




  他伸手抓过挂在浴池上端的无绳电话,摁了几个键钮,蓦然想到什么,又将电话挂上


了。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新计划的某个环节还没衔接好,在某个地方还有漏洞。具体是什


么他一时也说不清,只是有一种不安全的感觉,而他历来很相信自己的预感。他看看表,


又到了向报社发传真的时候,同时肚子也有些饥肠辘辘,他似乎这才想起还没吃午饭,便


穿好西服外套,朝楼下走去。 



 

 

 
第十二章 用相机寻找“影子”(二) 

 二

  在一楼大厅,他向东京的朝日新闻总部发了两张附有简要英文说明的传真照片。为了


遮人耳目,他每天下午都要在这里露露面,发一两张有关邓小平的新闻图片。他知道,他


这种极低的工作效率一定会令报社老板非常恼火,也许会从此把平谷三九郎解雇。那也没


什么,反正可怜的平谷三九郎已不再需要任何职业了。


  发完传真稿,他走进一侧的餐厅,选了一个靠近窗口的餐桌坐下,要了一碗日式空心


面,一盘米糕和几样小菜,一听啤酒,慢慢地吃着,仍细细考虑着他的计划。

  餐厅前部的高台上,一个身穿透明纱裙的歌女正握着话筒轻声演唱。这是位身材小巧


的东南亚姑娘,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蛋由于抹了重重的脂粉而显得有些苍白,他听了好一会


儿,才从断断续续、如泣如诉的歌词中听清她是在唱一首风靡美国的流行歌曲《祝你成功


》:

  不论你走到什么地方,

  不论你遇到什么风浪,

  只要你心中充满希望,

  就会实现美好的梦想。

  亲爱的朋友,祝你成功,

  愿我们共同走向辉煌——

  他很喜欢这首歌,特别是歌女那委婉动情的歌喉仿佛就是一种对他衷心的祝福。当少


女下场后,他忍不住唤来侍者,递过一张五十元的美钞,让他买一束鲜花献给歌女并再唱


一遍《祝你成功》。

  不一会儿,小巧的歌女果真捧着一束鲜花再次登台,在演唱前先冲他含笑扭动了几下


臀部,并做了一个热烈的飞吻,引来看客一片掌声和笑声。

  他默默地听着动人的歌声。蓦然,歌女的打扮和举止使他想起一个人,脑际中同时闪


过一个念头:对,现在确实需要一个人。他忙伸手在西服内侧的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张


名片。没等歌女唱完,他便匆匆离开餐厅,返回七楼的客房。一进门,他就抓起电话机,


拨通了名片上的号码。

  很快,话筒中便传来一个女人娇媚的声音:“你好,我是安娜。请问有何吩咐?”

  他用下流的语调说:“宝贝,我想和你玩玩,如果你让我开心,我会给你很多钱。”


  “当然。”女人咂着舌头挑逗道,“我一定会让你玩得非常开心。告诉我你住在什么


地方?”

  “不,我这里不太方便。我想还是在你那里好。”

  “哦,欢迎你到我的‘伊甸园’来品尝夏娃的‘禁果’,味道美极了。” 


第十二章 用相机寻找“影子”(三) 


  三

  半小时后,他握着名片站到了威斯康辛大道街十八号楼二○六室门前。这是一幢临街


的四层单身公寓楼。他警觉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楼道里很静,看不见一个人影,只在一楼


门厅坐着个正在打瞌睡的黑人老太太。他轻轻摁了几下门铃,开门的果然是在机场遇见的


那个东方女人。她显然刚洗过澡,裹着一件棉绒绣花睡袍,浓黑的卷发显得更加蓬松、油


亮,秀 
丽的脸上涂着浓浓的艳妆。

  他把名片递给她,微笑着说:“宝贝,我就是来偷吃‘禁果’的亚当。”

  “欢迎你!”她热情地将他让进弥漫着淡淡香水味的室内。“喝点什么?”

  “来杯味道刺激的。”他在沙发上坐下,习惯地四下打量着:房间很大,很暗,也很


乱,各种家用电器一应俱全;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垂挂着厚实的窗帷,遮挡住了冬日的阳光


和闹市的喧嚣。靠窗摆着张宽大的水床,床头嵌着一面和床一样宽大的玻璃镜。布纹贴面


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女人裸照,其中有幅题为“自由出入”的黑白照片猛看好似一幅风景照


:两道白亮光滑的峭壁分别写着“U.S”两个代表美国的字母,中间是条黝黑的隧洞。一列


流线型的高速客车正从洞内喷薄而出。他盯着这幅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原来那是女


人叉开的两条大腿和被撑开的阴道。这奇特的构图和联想使他忍不住笑了。

  女人端着两只酒杯走过来,将一只杯子递给他,猥亵地笑着:“亲爱的,在美国你的


‘东方列车’可以‘自由出入’。来,为我们的欢聚干一杯。”

  “谢谢。”他同她碰了碰杯子,抿了口略带苦味的伏特加混合酒。

  他心急火燎地问:“说吧,什么价儿?”

  “那就看你怎么玩了。”女人取过一本相册翻到最后一页,指着上面的价格表详细解


释道,“你瞧,有次价,时价,日价,由你挑选。”

  他想了想,从皮夹中抽出二十张百元大钞扔给对方:“我要在这里痛痛快快玩三天,


剩下的是小费。”

  女人眼睛一亮:“我就喜欢接待你们日本人,又温柔,又大方。”

  女人爬到沙发上将睡衣高高撩起,柔声招呼道:“来吧,宝贝。”他没吭声,也没脱


衣服,却把她拉到电话机前,伸手抓过话筒贴在她脸上:“小心肝,请给我拨个电话。”


  女人娇声说:“宝贝,干完再打电话。”

  “不。”他冷酷严厉地命令道,“现在就拨!” 

第十三章 红卫兵蛋糕(一) 

  卡特总统和中国的邓小平今天会谈了三小时又四十分钟,开始了总统所谓走向亚洲和


世界和平与稳定的“共同旅程”。

  卡特接受了邓请他访问中国的邀请,尽管日期还没有确定。

  在欢迎仪式之后,卡特和邓在椭圆形办公室举行了两次会谈。在第二次会谈后不久,
 
警察和抗议者在天刚黑的时候在白宫前发生了冲突。

  在卡特和邓结束今天的会谈的时候,一些毛派分子冲开白宫前人行道上的警戒线抗议


邓的访问。

  发言人乔治·帕克莱西说,一些示威者被捕,一个骑马的警察受伤,开来了救护车。


人群散了。这位副总理在谈到他同卡特的第一次会谈时说:“我们无所不谈,上至天文,


下至地理。”

  ——美联社华盛顿1979年1月29日电(记者巴里·施韦德)

  一

  1月29日下午1时30分。华盛顿。比尔蒙路1796号。

  电视中的邓小平目光凝重而威严,仿佛一柄利剑直刺过来,令他心惊胆战,不寒而栗




  稍稍停顿了片刻,中国副总理接着说:“关于台湾问题我们近来已经说了不少了。我


肯定你们已经注意到,我们不再使用‘解放’台湾这个字眼。我们现在说的是,我们希望


解决台湾回归祖国和完成祖国统一大业的问题。我们说,只要台湾回归祖国而且承认只有


一个中国,那么我们就将充分尊重台湾目前存在的现实。……”他容光焕发的脸上始终泛


着自信、和善的微笑,带着浓重乡音的声音缓慢、沉稳、平静,就像浩瀚的大海虽然表面


风平浪静,但却使人感到敬畏,感到博大,感到一股惊天动地的涌动的力量。

  托尼探直赤裸的上身,关掉了电视机,随后仰躺在大床上,闭上两眼长长喘着粗气。


不知为什么,邓小平那炯炯的目光让他产生了一种恐惧感,而他过去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当然,他也从没有进行过这样壮烈的“革命行动”。“刺杀迪姆虎”,这可不是一只寻常


的虎啊!他雄踞在世界东方,统率着人类最古老、最庞大的民族,他像神灵一样受到人民的


崇敬和爱戴。

  托尼为了消除恐惧感,急忙让特丽丝蒂给他倒了一杯酒,并和她一起卷了支大麻烟。


  他发现并得到特丽丝蒂纯属偶然。

  那天晚上,他将刺杀迪姆虎的行动路线和地点作了最后的勘查选定,确认设计周密,


万无一失,感到非常满意,也很得意,晚餐时独自斟饮了一瓶杜松子酒。强烈的酒精刺激


得他浑身燥热,情绪昂然,很想找个女人发泄一番。于是,他便化装来到“红色风暴俱乐


部”。

  每次来华盛顿,他都喜欢到这所党的秘密据点寻欢作乐。在这里他像一个至高无上的


统治者,可以随心所欲地挥动权杖尽情享受。哈森死后,他建议——准确地说是威逼总书


记格斯·霍尔任命迈克逊·杰特担任了华盛顿党支部的书记,自然也就成了“红色风暴俱


乐部”的总经理。迈克逊·杰特是他颇为器重的心腹,这样一来华盛顿组织的势力便牢牢


控制在他的手里。那天他尽管化了装,但一进大厅还是被杰特认了出来。新上任的支部书


记忙殷勤地迎上前问他需要点什么。他说想要个漂亮女人。杰特笑道说:“你来的真巧,


我这正好刚找来一位宝贝,保你满意。”他咂巴着两片厚嘴唇,将他领进表演厅,把特丽


丝蒂介绍给托尼。

  就在这天夜里,托尼多少了解了一点金发女郎的经历:她叫特丽丝蒂,是墨西哥州人


。父亲是一名海军陆战队的老兵,在越战中被地雷炸死。不久,母亲也因吸毒过量而跳楼


自杀。她失学后先在街头流浪,十六岁便开始到酒吧当脱衣舞女。

  “你的确是无产阶级。一分钱也没有。”他抚摸着她说。

  “是的,我恨透了有钱人,恨透了资本主义。”特丽丝蒂边吸着大麻,边忿忿不平地


说。

  他真心喜欢上了这个女人。他要帮她,让她成为一名自己可靠的助手。于是,他命令


新任支部书记迈克逊·杰特对特丽丝蒂进行严格的政治审查。两天后,杰特便将一份调查


报告送到了托尼手中。她的家庭出身,个人经历,思想信仰,和她本人讲得一样,完全符


合入帮的政治条件。当天夜里,托尼就从杰特处找来一本鲜红的党证交给特丽丝蒂,亲自


介绍并批准她加入美国革命共产党。此后,托尼便时常将特丽丝蒂唤到自己的住处,一面


肆意狂欢,宣泄性欲,一面同她谈论怎样从精神和肉体上消灭资产阶级。

  当然,他始终没讲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姓名。

  平时,托尼来华盛顿并不住在“红色风暴俱乐部”。他嫌这里太喧闹,杂乱,引人注


目,他也没有固定的住处,总像幽灵一样四处飘荡,行踪诡异。但在这所秘密栖身地他却


隐居了十多天,至今仍不肯离去。并不是他迷恋这里的豪华和舒适,而是要在这里完成他


的计划。这是他要求“圣诞老人”特意为他选定的一处高级私人公寓,一幢后有花园,前


有庭院,样子挺别致的两层小楼。坐落在乔治敦大街西侧的比尔蒙路,离法国大使馆很近


,站在二楼的窗前就能望见不远处尖形楼顶上飘扬的法国国旗。这里交通便利,环境优雅


,公寓内的设施也确实很豪华,很舒适。托尼和特丽丝蒂迷乱之际,差点忍不住想告诉她


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姓名,告诉她自己正在进行的重大行动,但他最终还是忍住只字未露。


他不能忘记“圣诞老人”的告诫,不能忘记第一次部署刺杀迪姆虎计划失败的教训。当他


得知菲里普和格林特分别在亚特兰大和休斯顿死于车祸时,他曾感到又惊又喜:惊得是他


苦心策划的刺杀迪姆虎的计划这样快就暴露了,尽管他把哈森和那个叫李·乔治的内奸毫


不留情地干掉了,可还是走露了风声,使他这项完美的计划如同水泡刚冒起来就“啪”地


破碎了;喜得是他幸亏预先采取了预防措施,正好利用这些替死鬼作掩护,完成他计划的


第二套方案。早在杀死李·乔治的当天他就预料到这次行动可能会败露,他曾想改变计划


,重新布置,但被“圣诞老人”阻止了。

  “不,你应该让他们按原定计划继续行动。”这位神秘的“老人”在电话中指示道:


“他们只不过是几条没有脑袋的章鱼,惟一的用处就是可以把水搅浑。而你才是一条进攻


的鲨鱼。”

  他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好的,我会按照我的方式采取行动。”

  “记住,”“圣诞老人”继续叮嘱道,“这次你要单独行动,最好再闭紧你的嘴巴。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他胸有成竹地冷冷一笑,干这种事他自然不需要别人指


教。

  经过反复周密的勘察,他很快就重新设计了一套行动方案。为了确保成功,也为了独


吞那五百万美元的赏金,他决定亲自来完成这项伟大的使命。

  他打发走了形影不离的保镖,中断了同任何人的联系,只身藏匿到这座置于市区的豪


华别墅中,着手实施他的新计划。就在这时,他意外地结识了迷人的特丽丝蒂并把她引到


了自己的藏身之地。倒不是他耐不住寂寞和性欲的煎熬,而是他太喜欢和信赖这个女人了


。当然,即使如此他还是封紧嘴巴,只字未露他的“刺杀行动。”

  就在他心驰神迷进入吸食大麻最佳境界的当口,放在枕边的无线电话忽然鸣叫起来,


躬身趴在床上的特丽丝蒂伸手去取,被托尼搂住臀部猛力朝后一拽,将她拖开。他觉得很


奇怪,这个时候谁会打电话找他呢?况且这个电话号码只有“圣诞老人”和总书记格斯·霍


尔知道,难道是他们那里又出了什么紧急情况?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抓过电话,打开通话


器开关。“你找谁?”

  “我是梅茵霍芙。”通话器中传来一个女人粗重的喘息声。

  他一怔,忙从特丽丝蒂身上翻滚下来,又追问一句:“你是谁?”

  “我是梅茵霍芙——乌丽克·梅茵霍芙。”女人好像说起话来断断续续,呼吸急促,


好像喉间被什么东西卡着。

  “你在什么地方?”

  “华盛顿,我就在华盛顿。”女人有意压低声量,“巴德尔向你问好。”

  “谢谢,欢迎你到美国来。”托尼故作热情地回答。他不明白这个时候巴德尔派个女


人到华盛顿来干什么?莫非——他顾不得细想,又轻声问,“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巴德尔让你帮我买一盒‘红卫兵蛋糕’,有个中国人想吃这玩意儿。”

  “明白了。你什么时候要?”

  “当然越快越好。”

  “明天上午怎么样?”

  “可以。”

  “我怎么送给你?”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随后说了句:“到时候我会和你联系。”便挂上了


电话。

  托尼也关了通话器,脑子里却冒出几分疑惑:这个自称梅茵霍芙的女人怎么会知道我


的电话号码呢?哦,想起来了,不久前到巴黎参加秘密会议时,自己曾把在华盛顿的无线电


话号码告诉了梅茵霍芙集团的首领巴德尔。那个家伙不仅统管着一支在欧洲最有威慑力的


敢死队,而且得到克里姆林宫的支持,势力大得很。托尼想和他联手,建立一支强大的国


际性红色恐怖组织。巴德尔也表示赞同,并与他举行过两次密谈,此事正在积极筹划中。


没想到巴德尔竟派了一个女人来到华盛顿与他联系。她来干什么呢?女人要“蛋糕”时怎么


说来着?“有个中国人想吃。”是迪姆虎!托尼心头一亮,顿有所悟:对,这个女人一定是


冲着迪姆虎来的。看来巴德尔也盯上了这头迪姆虎。当然,他也一定和自己一样,是和某


个大老板谈成了这笔“生意”。可他竟然派了个女人来,而且还要用“小蛋糕”,托尼禁


不住暗自一笑:“女人能干什么?” 


 

 
第十四章 卡特也是一个农民(一) 

 卡特总统今天在白宫对中国首席副总理邓小平给予了热烈的欢迎,他保证说:经过长期


的敌对和隔离之后,美国将同中国一道为实现和平作出努力。总统和邓在讲话中都没有提


到台湾问题。邓在美国访问的一个主要方面就是明天同一些主要的国会议员会谈,其中包


括那些要求不让同中国建立正常关系一事危及台湾利益的国会议员。一些官员说,卡特总


统希望邓能够通过强调中国已宣布的对台湾的和平意图来减少国会内的反对力量。邓在同


记者举行的一次简短的问答会上,当记者问他美国和中国是否都同样认为威胁来自苏联的


时候,他作 
了肯定的答复。他通过翻译说:“我认为我们双方都有这样的看法。”但万斯则不肯发表


看法,他说会谈只是刚刚开始。他又说,“我们刚把脚趾伸到水里。”

  ——路透社1979年1月29日电

  一

  1月29日晚7时。白宫宴会厅。

  黄色的椭圆形大厅灯火辉煌,人头攒动。乐队正在演奏悠扬的中国古典乐曲《梅花三


弄》。井然有序的餐桌上摆着一丛丛盛开的红色的山茶花,这是卡特总统特意让人从自己


的家乡佐治亚州采来的。应邀前来出席这次隆重的欢迎宴会的一百四十三名政界要人,社


会名流和各国驻美使节已全部到位就坐。预定的晚宴时间也已超过近一个小时,但这次宴


会的两位主宾仍迟迟不肯光临。白宫总统办公室主任汉密尔顿·乔丹不得不第二次宣布:


因卡特总统和邓小平副总理的会谈尚未结束,请各位耐心等待。坐在餐桌旁的客人们渐渐


有些不安,彼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记者们则拥挤在大厅入口处,举着照相机或摄像机


翘首以待。

  差5分钟7时,乐队忽然改奏《向元首致敬》,卡特夫妇和邓小平夫妇并肩步入宴会厅


。在他们身后随着一群美中两国高级官员。卡特和美国人大都着深色晚礼服;邓小平和中


国随员则一律穿黑色中山装,虽然显得古板单调,却也庄重。男女来宾全停止交谈,纷纷


微笑着起身鼓掌。

  罗新华的神经也骤然一振,两只眼睛在数台电子显示器上不停地扫视。在这间十多平


米的监控室里,他可以随意调整着不同的视角和距离,可以一览无余地观察到宴会厅的每


一张席位,每一个角落,甚至每一位客人,此刻,罗新华将视线紧紧盯住宴会厅首端一张


圆形餐桌。邓小平和夫人由卡特夫妇陪同来到桌旁,与同桌的众院议长托马斯·奥尼尔和


参院民主党领袖罗伯特·伯德握手致意。刚刚入座,坐在一侧的女演员雪莉·麦克莱恩便


将自己的请柬递给邓小平,请求签名留念。邓小平略一迟疑,含笑应诺,挥笔而就。雪莉


·麦克莱恩如获至宝,兴高采烈地将鲜红的请柬收入皮夹。

  罗新华不明白卡特为什么要把这样一个女演员放到贵宾席上,却将中国人的老朋友、


前总统尼克松放到了另一桌。美国人办事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卡特首先站起身致祝酒词,他讲得热情洋溢,神采飞扬,语调充满了自豪和喜悦。他


称赞“邓小平副总理的访问在美利坚合众国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友好关系的发展中是一个重


要的里程碑”,并满怀感情地讲到自己的身世和过去:

  “像您,副总理先生一样,我也是一个农民,而且,同您一样,我过去也是一名军人


,当我长大的时候,在我那个小小的农业村社里,农业生产法和生活方式同几个世纪前并


没有多大不同。我走出了那样一个世界而参加了一艘核潜艇的计划和安装工作,当我回到


故乡时,我发现,新的科学知识技术已在短短的几年内改造了农业。我了解到那种变化所


带来的震动,变化所要求的有时是痛苦的调整,以及变化对个人和国家可能带来好处的巨


大潜力。”最后他说:“我知道,中国人民和您,副总理先生,十分理解这些事情。你们


雄心勃勃地致力于现代化的工作证实了这一点。美国人民祝愿你们的这些努力取得成功,


并且盼望同你们进行合作。”

  卡特演讲结束。邓小平也发表了简短的祝酒词。他首先对东道主的热情款待表示感谢


,对与卡特总统的会谈感到满意,同时又不失时机地扇了勃列日涅夫一记耳光。

  “我们都庄严地作出承诺,任何一方都不应当谋求霸权,并且坚决反对任何超级大国


或集团建立这种霸权的努力。这一承诺既约束了我们自己,也使我们对维护世界和平和稳


定,阻止个别超级大国的侵略和扩张增添了责任感。”

  罗新华注意到,当邓小平讲这段话时,坐在第六号餐桌旁的苏联大使多勃雷宁脸色阴


沉,目光呆滞,他欠了欠身子想离席而去,似觉不妥又坐下来,顺手摘一枝山茶花自嘲地


摆弄着,以掩窘态。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邓小平结束了演讲。

  卡特擎杯起身,用他那浓浓的佐治亚州人的口音高声提议:为邓副总理和夫人的健康


,为美中两国人民的友谊干杯。

  宾主纷纷起立,一时杯盏交融,笑语喧哗,乐队也奏起欢快的《圣诞老人进城来》。


  当邓小平同卡特夫妇和同桌的众院议长托马斯·奥尼尔和参院民主党领袖罗伯特·伯


德一一碰过杯后,竟又斟满酒杯离开主宾席,径直走到邻桌的尼克松面前,微笑着同他碰


杯问候,一饮而尽。

  罗新华将目光又投向三号显示器,他看见泰伯森仍站在大厅的左前方,神色冷漠地环


视着四周。作为出席宴会的政府高级官员,礼宾司在第七号餐桌旁专门给他安排了座位。


但他始终没去坐,就一直站在那里。用行家的眼光来看,他站立的位置非常好,既挨近侧


门便于观察出入人员又能清楚地扫视整个宴会厅。他不同任何人打招呼,也很少走动,只


是有时下意识地摸一下左臂,大概是伤口在隐隐作痛。当侍者们端着托盘上菜时,泰伯森


朝侧门移动了几步。这样每一个侍者和每一道菜都要从他面前经过。宴会的菜肴是罗莎琳


夫人精心选定的,相当丰富:有哥伦比亚河鲑鱼、龙虾团花大拼盘、野蘑菇炒小牛里脊、


蜂蜜奶油蛋糕和四色小甜点心。邓小平和卡特很少饮酒,也很少品尝菜肴,两人似乎经过


四五个小时的会谈仍没谈够,通过坐在一侧的译员冀朝铸的翻译继续不停地交谈。彼此时


而倾身低语,娓娓而叙;时而眉飞色舞,开怀畅笑。他俩在谈些什么,罗新华自然不得而


知。 




  1979年1月29日的整个晚上,罗新华对美中两国的两位首脑在餐桌旁谈些什么并不感兴


趣,他所关注的只是邓小平的安全。上午欢迎仪式上的“突发事件”使他这种“关注”更


加强烈,更加紧迫。虽然在出国前他已预料到可能会发生的种种不测,并在思想上作了充


分的应急准备,但仍没想到在第一天的欢迎仪式上就有人跳出来行刺,而且凶手竟然那样


轻松地 
就混过了警戒线。这使他对泰伯森吹嘘的“立体警戒网”不得不产生怀疑。尽管此后美方


在邓小平的公开活动场所采取了更加严密的防御措施,但他浑身的神经仍同拧紧弦的钟表


一样分分秒秒都绷得紧紧的,惟恐稍有不慎再发生什么意外,而这种“意外”现在几乎随


时都会发生。这时无线电对讲机中传来泰伯森低沉的声音:“丹尼尔,命令四、六小组马


上进入A区。”

  一直守候在监控器前的局长帮办丹尼尔·约翰轻声应道:“明白。”他随即摁动了几


下键钮,对着话筒呼道:“劳伦斯注意,‘老狼’命令你们马上进入A区。”

  罗新华知道,所谓A区是指宴会厅便门外的长廊通道,国宴结束后卡特将陪同邓小平到


肯尼迪艺术中心观看文艺演出。原计划从正门穿过前厅走出白宫,现在泰伯森决定改走便


门外的长廊。罗新华很赞成他的这一改动,因为他已在显示器上看见数百名记者已将前厅


挤得水泄不通。他奇怪美国怎么有这么多记者,而且都能随便出入白宫。罗新华又扫了一


眼泰伯森,见他仍然站在那个位置上,目光警觉地环视着整座宴会厅。他不太喜欢这个高


大、傲慢的美国人,特别是他那饱满的前额和自负的微笑,总令他想起朝鲜战场上的仇敌


和耻辱,心中总涌起一丝不快,甚至厌恶之感。但作为美方的安全特别执行小组组长,罗


新华在短短的接触中又很佩服他的敬业精神和严谨作风。凡邓小平经过的路线和停留的场


所,他事先总要亲自反复勘察,布置警戒,细致得连一个窗口、一棵小树也不放过,而且


总要亲临现场观察指挥,即使负了伤仍坚持如此。别看泰伯森表面上坦然自信,若无其事


,但他这种不辞辛劳、忠于职守的行为已表明他内心的紧张和压力。尽管在双方互通情况


时他只轻描淡写,笼而统之地讲了几句应酬话,但罗新华断定他一定掌握着别的“险情”


和“线索”,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愿讲明罢了。就像他不愿说出李·乔治和王东升的关系


一样。对此罗新华虽不甚满意,却也理解。

  丹尼尔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递给罗新华一杯,感激地说:“罗先生,谢谢你的灵丹


妙药。”

  罗新华关切地问:“怎么样?好点了吗?”

  丹尼尔转了几下脑袋:“呶,完全好了。”

  今天上午,罗新华见丹尼尔讲话时总歪着头,一问才知他昨夜值班在沙发上睡觉把脖


子睡扭了。罗新华患有关节炎,每次外出总爱带几帖“虎骨舒筋膏”,于是便给丹尼尔脖


梗处贴了一块,没想到还真见效了。

  丹尼尔高兴地竖起大拇指,用生硬的汉语夸奖道:“中国药,伟大!”

  罗新华笑了笑,没说什么,两眼仍紧盯着面前的显示器。

  丹尼尔指了指显示器的泰伯森,轻声宽慰道:“罗先生放心,有泰伯森在,什么事也


不会发生。”

  罗新华呷口滚热醇香的咖啡,随口赞叹道:“泰伯森的确是一名出色的特工。”

  丹尼尔却郑重地竖起一根手指:“不,他是一头老狼,一头真正的阿拉加斯加雪原上


的老狼。”

  罗新华不明白他这话是褒还是贬,只好随之一笑,没再吭声。

  从两天的接触中,他对这位局长帮办的印象还算不错。也许是多年干特工养成的习惯


,他很少讲话,无论是举行会谈还是私下交谈,他总是默默地听别人讲,干瘦的脸上总是


泛着和善的微笑。不像泰伯森那样锋芒毕露,盛气凌人。虽然他年长资深,虽然他即将离


任退休,但对泰伯森却很敬重,甚至有些惟命是从。每当泰伯森指手画脚下达命令、分配


任务时,尽管他是特别执行小组的副组长却很少提出异议。罗新华出于尊重,曾主动询问


他对泰伯森的安排有什么不同想法。他很郑重地摇摇头:“不,我没有想法,在特别执行


小组必须一切听泰伯森的指挥。这就像一条船上只能有一个舵手,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总


统一样。”他还笑着反问道:“你们不是也主张‘一切行动听指挥’吗?听他的没错。”


  罗新华略显窘迫地笑笑,觉得自己的“同情”很有些“小人之心”。对丹尼尔这种不


计得失,顾全大局的“君子之腹”越发多了几分敬意。

  从几次简短的交谈中,罗新华得知丹尼尔是路易斯安那州人。二战时曾在大西洋舰队


的一艘巡洋舰上任中尉雷达员。珍珠港大战中巡洋舰被日军的炸弹击沉,他却只受了点轻


伤死里逃生。退役后经海军情报处推荐到财政部秘密勤务局——也就是后来的联邦安全局


任特工,一干就是三十多年,是安全局为数不多的元老之一。他有一个温馨美满的家庭,


妻子是圣保罗急救中心的护士,现在已退休。一儿一女也均已成家。他说他们一家人都很


喜爱中国,认为那是世界上最古老、最文明,也是最伟大的国家。他还不无自豪地告诉罗


新华:目前他正在学习汉语,打算退休后和妻子一同到中国去旅游,亲眼看一看黄河、长


城、兵马俑。有时他还在罗新华面前有意说几句结结巴巴的汉语,那水平如同学舌的鹦鹉


差不多。罗新华虽不敢恭维,但对他的友好之情却很感动。彼此熟悉一些后,谈话也就随


便了。一次闲谈中,罗新华问他对邓小平访美的看法。丹尼尔不假思索地用汉语连声赞叹


道:“伟大!伟大!”他说邓小平敢来美国确实了不起,这不仅是中美两国的大事,也是全


世界的大事,并称这是跨世纪的访问。他也直言不讳地问罗新华,他不理解,中国政府为


什么只让邓小平当副总理?“他应该是总理,是国家元首。”他有些忿忿不平地说。

  罗新华笑道,这是上头的事,他不清楚。

  丹尼尔又问副总理在国家领导人中排第几位?

  罗新华想了想说,第三位吧。

  丹尼尔就递给他一本刚出版的《时代周刊》画报,指着封面上邓小平的大幅彩色照片


得意地说:“可他在世界排第一。”那神态好像邓小平是美国的副总理。

  罗新华看过才知道,原来《时代周刊》把邓小平评为1978年世界第一位伟大人物。


  丹尼尔介绍说,这不是刊物评的,是几十万读者选出来的。他还说,亚洲领导人被评


为世界伟人,这在《时代周刊》三十多年的历史中还是第一次。

  罗新华倒被他的情绪感染了,凝视着画报颇有些动情地说:“谢谢你,谢谢美国人民


。”

  几分钟后,丹尼尔便接到报告:被调往A区的两支行动小组已全部到达指定位置。他立


即将这一情况向泰伯森作了报告。从显示器中可以看出,宴会已进入尾声。两名中方贴身


警卫也已站到侧门边等候护送邓小平退席。就在这时,连接外线的电话铃响了。丹尼尔抓


起话筒听了一下,又递给罗新华:“找你的。”

  罗新华颇感奇怪,接过话筒一听才知是刘秘书打来的。对方言语很简单:“‘长城’


请你立即返回住地。”

  “长城”是王枫的代号。

  罗新华心头一紧,不知王枫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找自己,忙应了一声:“好,我马上回


去。” 


第十五章 《朝日新闻》的首席记者 

 我们在肯尼迪中心观看了一场很轻松的演出。

  后来我和邓、邓的夫人卓琳、罗琳莎以及艾米一起登台与演员们见面。当邓拥抱美国


演员,特别是拥抱演唱中国歌曲的小演员时,流露了真诚的感情。他亲吻了许多儿童,后


来记者们报道说不少观众甚至感动地流泪了。参议员拉克泽尔特是极力反对中美关系正常


化的,但这次演出之后,他说他们输了,没有办法投票反对儿童唱中国歌曲(孩子们演唱了


《我爱 
北京天安门》)。邓和他的夫人似乎真诚地喜欢人民,他确实感动了在场的观众和电视观众


们。

  也许因为邓的精力充沛和个子矮小的缘故,那天晚上艾米和其他孩子们都非常喜欢挨


着他,同他在一起,其实双方似乎都有这种感情……

  ——摘自卡特1979年1月29日日记

  一

  1979年1月29日晚8时。华盛顿。肯尼迪艺术中心。

  他随潮水般的人群从白宫新闻大厅又涌到了肯尼迪艺术中心。他和所有的记者一样,


神情急切,脚步匆匆,机敏的目光四下寻觅着。他确实很焦虑,因为按计划中部署他必须


在今天晚上想办法接近目标,完成他的“采访”任务。

  五颜六色的彩灯将艺术中心大厦装饰得金碧辉煌,灿烂绚丽。停车场、入口处、长廊


中、阳台上,到处是身穿制服的警察,便衣特工和各种监控仪器。那些手持请柬前来观看


演出的观众虽然都是华盛顿的名流和要人,却也均受到警卫的严密盘查,甚至连女人携带


化妆品的小皮包也不允许带入场内。他已从报纸上获悉:为了保护邓小平的安全,卡特命


令安全部门仅在华盛顿就调集了一万多名警力和各种先进的监控防暴设施,真称得上全力


以赴,警戒森严。他冷笑一声,这又有什么用呢?再多的警察,再尖端的设备也休想阻止他


的行动,也休想阻止他的计划。通过一天多的观察,他对“目标”的活动范围和规律已基


本掌握,这更增添了他走向成功的信心。每想到那即将完成的伟大使命,他便禁不住热血


沸腾,激动不已。心中充满了复仇的喜悦和快感。

  由于没有请柬和特别采访证,他和大部分记者仍被挡在入口处前的休息厅内,只能通


过电视屏幕了解场内的情景。邓小平由卡特夫妇陪同已走进二楼的包厢。两千多名特邀观


众起立欢迎,掌声雷动。

  他却把目光一直盯在前厅的入口处。他真有点纳闷:这些美国政客为什么会对邓小平


表现出这样强烈的热情?狡猾的卡特为什么要用这样破天荒的隆重仪式欢迎邓小平?据白宫


新闻处透露,卡特还破例批准美国的四大电视台对今晚的演出进行全球性的卫星直播。乔


尼说得对,这在美国二百多年的历史上的确是从来没有过的。不过,他现在对卡特和这场


“史无前例”的晚会却一点不感兴趣,他关注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已经


盯了他很久,可以说从邓小平的专机一到华盛顿他就盯上了这个人。他决定今天晚上就要


采取行动。但万万没想到,在白宫的宴会结束后,这个“小人物”竟从他的视线中失踪了


。这令他大为疑惑,他没敢在白宫久留,随记者群匆忙赶到第二个采访地点——肯尼迪艺


术中心,继续寻找失踪的“目标”。

  按他掌握的规律这个时候此人应该早已进入艺术中心,应该出现在那些现场直播的电


视记者的摄像机内。然而他看遍了所有的直播屏幕,也没发现这个人的身影。这不能不使


他感到惊异和不安。他思索了一番,断定此人还没有进入演出大厅,也断定他一定会进入


演出大厅,作为一个享有特权的记者他绝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采访机遇。

  可他为什么没来呢?他能去哪里呢?

  二

  杜立彬非常恼火,恼火得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他没想到在这样关键的时候镁光灯的


电池竟出了故障。平素他总喜欢把手中的照相器材称为“武器”,精心照料,他的这种细


心很受同事和上司的称道。而偏偏在这场一生难得、举世瞩目的“战斗中”,他的“武器


”却突然打不响了。这对一名肩负重任的老记者来说无疑是失职和耻辱。他真后悔今晚出


来前没多带一块备用的电池——本来他是要带上的,并已装入采访包。但他又想多带一架


备用照相机,而进入宴会厅采访检查的非常严格,对记者携带的器材限制也非常严格。思


忖再三,他还是觉得后者更重要,便舍前留后了。可老天偏偏与他作对,结果偏偏是电池


出了问题。正当他举着照相机在宴会厅为那一个个激动人心的镜头频频摁动快门时,镁光


灯竟怎么也打不亮了。这种情况在他几十年的记者生涯中似乎还没遇到过。他急了一身汗


也没抢修好,只得半途退出宴会厅匆匆赶回下榻的肯塔基旅馆。王东升长年在这里租了一


间客房,杜立彬到华盛顿后便住了进来。等他换好电池心急火燎地返回白宫宴会厅时,晚


宴已经结束。邓小平已被卡特请到肯尼迪艺术中心观看文艺演出。杜立彬未敢喘息,又急


匆匆赶到距白宫数百米的肯尼迪艺术中心。

  应邀出席晚会的宾客们都已入场完毕。艺术大厦前厅内拥满了保安人员和被挡在外面


等候采访的记者们。杜立彬扬起佩在胸前的红色特别采访证,在记者们嫉妒和羡慕的目光


中奋力朝入口处挤去。行进间他猛然重重地撞在一个人身上,对方踉跄了一下,手中举着


的照相机“啪”地摔在水磨石地面上。他呆住了,一时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对方也惊愕


地望着他,似乎不明白自己的相机怎么会掉落。——这是位五十多岁的亚洲男子,面目和


善,中等身材,瘦削的脸上戴着副贵重的金框眼镜。挂在胸前的采访证标明他是一个日本


记者。杜立彬忙从地上拾起照相机,发现镜头片已被摔裂。他很尴尬地连声道歉:“对不


起,实在对不起。”

  日本记者接过摔坏的相机,用英语焦急不安地说:“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杜立彬一眼就认出这是尼康——MK750型长焦距全自动照相机。他早就想有一台这样外


型美观,性能优良的相机,但均因价格昂贵而一直未能如愿。可现在倒好,买不起竟摔得


起,给人家撞坏的偏偏是这种宝贝。他毫不犹豫地掏出皮夹,将里面的七百多美元全部抽


出来递给日本记者。“非常抱歉,这是赔偿费,请收下。”

  日本记者不解地望着他连连摇头:“不,不,是我挡了您的路,怎么能让您赔偿呢?”


  杜立彬真诚地弯了弯腰:“我撞坏了您的相机,赔偿是应该的,只是钱太少了,改日


再向您补偿。”

  日本记者却执意不肯接受。他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英语宽容地说大家都是同行,这种


时候难免有些冲撞,不必介意。

  杜立彬很是感动。想了想,又摘下挂在胸前的上海牌照相机,很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


说:“这是我备用的机子,如不嫌弃请先拿去使用吧。”

  日本记者很高兴地接过相机,还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我明天一定送还先生,请告


诉我您的住处。”

  杜立彬忙说:“不用了,这个相机就送给您吧。”

  日本记者一听又连连摇头,说如果这是赔偿他宁可放弃今晚的采访也不接收。

  杜立彬只好说是借用,并将自己房间的电话号码写在名片背面递给他。

  日本记者也非常恭敬地递上自己印有日、英两种文字的名片。

  杜立彬虽没学过日文,但名片上的两行日本字他还大体认得:

  《朝日新闻》首席记者平谷三九郎。 


 

 
第十六章 红色风暴俱乐部(一) 

 整个美国和整个中国都看到,卡特总统和邓副总理29日夜里在超级明星们在华盛顿的肯


尼迪中心进行了热闹的演出后结下了友谊。他们站在舞台上,受到两千多名客人的欢呼,


耀眼的弧光灯照着他们,他们久久地互不松手。十亿人注视着他们——越过大洲的实况电


视转播拥有有史以来最多的观众:十亿多人。它象征着少有的幸福:两国人民的恋爱婚姻


,以两国领导人的握手为象征。……来自北京的邓小平在访问美国。经过了三十年的敌对


之后,他们终于结下了友谊——世界大国美国和古老的中国。卡特总统在电视里喊道:“


现在两国人 
民在一起了,上帝保佑你们!”

  ——西德《图片报》1979年1月30日专稿《邓小平和

  卡特的恋爱婚姻》(记者赫伯特·克伦普)

  一

  1月29日晚8时。

  就在卡特陪同邓小平离开白宫宴会厅,在众多的保镖护卫下来到肯尼迪艺术中心观看


演出时,罗新华却急匆匆赶回了下榻的布莱尔大厦。

  “出了什么事?”一进门,他便冲坐在沙发上吸烟的王枫劈头问道。

  王枫看了他一眼:“阿龙给你来电话了。”

  罗新华一时没听懂:“谁?”

  王枫稍稍抬高声量:“阿龙,就是那个给我们寄‘刺杀迪姆虎计划’的李·乔治。”


  罗新华颇感惊异:“他不是死了吗?”

  王枫笑笑,伸手摁了一下小桌上的自动录音电话的键钮。录音器中随即传出一个女人


微弱却很清晰的声音:

  “罗先生,你好,阿龙欢迎你到‘红色风暴俱乐部’来。你在这里会欣赏到充满战斗


激情的革命艺术,还会看到‘白毛女’的精彩表演。快来吧,‘白毛女’一定会令你满意


的。”

  罗新华听罢录音,望着王枫不解地问:“这个女人是谁?她怎么知道我的姓名和电话?




  王枫也有些迷茫地摇摇头。

  肥头胖脑的刘晓军从卫生间走出来,一边擦着手一边接话道:“这是专门为那个下流


俱乐部拉皮条的。至于你的姓名和住处,连报纸上都登了,她能不知道?”

  罗新华也好像听丹尼尔讲过,说他一到华盛顿就有好几家报纸都登了他的照片,称他


是中国的高级特工,专程来美国协助美方特工对付阴谋刺杀邓小平的杀手。看来这个女人


是相信了这种报道。

  刘晓军是驻美联络处的二秘,在华盛顿已住了三年,对各方面情况都比较了解,因为


王枫不懂英语,他被临时调来既当翻译又当参谋。稍停,他又解释道:“接到这个电话,


我说别理睬她,在美国干这行当的女人多得很。可王部长却认为这事很重要,非让我通知


你马上赶回来。”

  王枫侧目凝视着罗新华,询问道:“你觉得呢?”

  罗新华没回答,打开电话录音又听了一遍,这才对王枫说:“我想马上去‘红色风暴


俱乐部’看看。”

  刘晓军忙阻止道:“不可,不可,‘红色风暴俱乐部’是个臭名昭著的色情场所,连


稍有点身份的正经美国人都不去,你一个中国代表团的安全官员要是去了,非被那些小报


记者炒得满城风雨。”

  王枫想了想,却点头道:“可以。”随后又补上一句:“让小刘和你一同去。”

  刘晓军更急了:“这可是违反外事纪律的,上面如果追究下来,我可就毁了。”

  王枫不以为然地挥挥手:“你现在归我指挥,外交部管不了。告诉你,要是我懂美国


话,这事还轮不到你哩!”

  罗新华笑着催促道:“快走吧,跟着我你也正好开开眼。”

  刘晓军只好取过外套,又对罗新华说:“你要把钞票带足,到那种鬼地方没钱可进不


了门。” 


第十六章 红色风暴俱乐部(二) 

  二

  隆冬的夜晚寒气逼人,凛冽的北风似乎比白天更猛烈。天空中还飘洒着零零星星的雪


花,但华盛顿市区到处灯火辉煌,车流涌动。

  罗新华坐着刘晓军驾驶的蓝色别克牌小轿车,离开布莱尔大厦。


  十几分钟后,刘晓军把车开进临街的一处停车场停下来,一摆脑袋:“到了。”

  罗新华隔着车窗向外望去,见紧挨大街耸立着一幢青石结构的三层楼房。楼层很宽,


窗口却很小,样式很有些像古城堡,拱型的楼门上端闪着一行耀眼的用霓虹灯组成的字母


:“红色风暴俱乐部”;石阶上的旋转门旁倚着两个百无聊赖打手样的守门人。凡要进入


楼内的人都要出示证件,接受检查。

  罗新华小声说:“我们没有证件怎么办?”

  刘晓军推开车门,很内行地说:“没事,只要有美元就行。”

  果然,当罗新华递给守门人两张十元美钞,便顺利地跨进了俱乐部的大门。

  两人穿过门厅,径直来到一楼左侧的酒吧歌舞厅。一进门,便被一股狂热的喧嚣声震


得晕头昏脑:各种乐器和嗓门发出的声响如同汹涌的风浪撞击着整座舞厅。透过迷蒙的灯


光和浓重的烟雾,罗新华看见不大的舞台上站着一群穿戴怪异的青年男女正歇斯底里地大


喊大叫……

  罗新华和刘晓军刚在靠近舞台的一张小桌旁坐下,一名头戴绿军帽,身穿羊皮超短裙


的黑人女招待便扭着滚圆的屁股走过来,将涂抹得猩红的大嘴贴近罗新华耳边:“同志,


喝点什么?”

  罗新华要了两杯低度的巧克力麦芽酒,同时又塞给她一张十元美钞。

  黑女人瞟了一眼刘晓军,伸出舌头舔了舔肥厚的嘴唇,笑嘻嘻地说:“你的小宝贝真


是一个美人,想去‘营地’吗?”

  罗新华没明白她的意思,一时不知所云。

  刘晓军厌烦地冲她挥挥手:“不去,不去。”

  黑女人打个飞吻,扭着屁股走了。

  罗新华问:“她要干什么?”

  刘晓军低低骂了句:“***,这家伙把咱俩当成同性恋了。”

  罗新华笑笑没吭声。

  吼叫了好一阵儿,舞台上的那帮吼叫的家伙大概全折腾得没了力气,一声呐喊呼啦啦


退下台去。接着是表演革命样板戏《红色娘子军》。几名头戴五星军帽、扎着灰布绑腿的


妙龄女郎手持木枪跳上舞台,随着重金属打击乐踢腿扭臀,挥臂挺胸,做着各种带有挑逗


性的操练队形和动作。她们一律身穿奇特的灰色“军装”:无袖紧身衫、迷你超短裙,又


别出心裁地在布衫前面开两个洞。当她们扬腿或旋转的时候,灯光迷离的舞台上便晃动着


一片白花花的大腿和屁股,令看客们眼花缭乱,心旌摇荡,不时发出阵阵粗野的笑声和叫


声。一进门罗新华就注意到看客中已有三四个黄皮肤的亚洲人,因而他和刘晓军并不显得


特别引人注目。罗新华倒吸了一口冷气,忿忿不平地想,这个“美革共”是名副其实的社


会垃圾和黑社会,大约连“四人帮”也没想到,他们居然把“样板戏”变成这种淫秽下流


的东西。他也不理解李·乔治的朋友为什么要把自己引到这里来,是为了要让自己了解一


下“美革共”的丑恶内幕?还是为了那个“刺杀迪姆虎计划”?罗新华分析可能是后者。要


不然他也不会当即就决定要赶到这里来,王枫也不会断然就批准他的这项行动。当然,两


人脑子里也都闪过一个人:那就是李·乔治的未婚妻——那个叫休丽莎或者欧安娜的美国


姑娘。罗新华甚至想到打电话的女人可能就在“红色风暴俱乐部”,就在这些表演的女郎


中。她会是哪一个呢?

  罗新华一边慢慢地呷着甜丝丝的巧克力麦芽酒,一边装做很入迷地欣赏着演出。他在


细心地寻找,也在耐心地等待那个神秘的女人。

  “红色娘子军们”已跳得气喘吁吁,满脸淌汗,终于在一串嘹亮的军号声中纷纷撩起


短裙将木枪拖着一路扭下台去。

  主持人宣布:“下面请黛安·特丽丝蒂表演革命现代舞剧《白毛女》!”

  酒吧厅即刻爆发出一片浊浪般的叫声和掌声。这显然是看客们熟悉和期待的节目。


  罗新华也闻之一震:“白毛女”!打电话的女人不是特意提到“白毛女”吗?这会不会


是某种暗示呢?他擎着酒杯,不动声色地盯着彩灯闪烁的舞台。

  随着悠扬的《北风吹》的乐曲,一个金发披肩,身穿白色长裙的少女飘然而至,翩翩


起舞。她像一个飞翔的天使,又像一只展翅的白鹤,体态轻盈,舞姿婀娜,同那些动作笨


拙的娘子军们相比的确显得优美高雅,艺压群芳。

  罗新华正惊叹在这种荒诞的场所竟然会有如此才华横溢的艺术家,舞台上的灯光却骤


暗,只见白衣少女旋转着缓缓褪去长裙,赫然露出双肩……

  罗新华被她的举动惊呆了,一时慌乱得竟有些不知所措。四周的看客们发出惊喜若狂


的欢呼,乐队也开始猛力地吹打着乐器。近乎半裸的“白毛女”随着疯狂的摇滚乐扭动着


腰,一边作出各种姿势一边用沙哑的嗓子唱着:

  我坐在这里苦苦思念,

  期望心上人打来电话。

  我这里有醉人的美酒,

  我这里有迷人的柔情,

  来吧,来吧,亲爱的宝贝……

  刘晓军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催促道:“走吧,走吧,这鬼地方不是人呆的。”

  罗新华却仿佛余兴未尽,用手势将他拦住:“别急,再看一会儿。”

  金发女郎抖动着高挺的胸脯走下舞台,绕着酒吧小桌缓缓穿行。每当有人在她腰间的


细带上插一张钞票,她便摘下一片鲜艳的枫叶送给对方,拿到枫叶的看客便可放肆地拍拍


她的屁股。

  她款款地扭到了罗新华的小桌旁,一双妩媚明亮的大眼睛热切地盯着两位东方客人。


  罗新华极力稳定住自己慌乱的情绪,装出一副色迷迷的样子仰望着她。

  金发女郎扭动不走,不时朝罗新华挤着媚眼。

  刹那间,罗新华似乎从她的目光中发现了某种暗示和信息。他掏出一张一百美元的大


钞,炫耀地晃了晃插进女郎腰间的丝带内,顺势在她屁股上拍了拍。

  女郎从胯部扯下一片枫叶插在罗新华的衣领上,又伏下身在他额头亲了亲,满大厅看


客一阵哄笑。

  几分钟后,罗新华领着刘晓军退出“红色风暴俱乐部”,匆匆钻进别克轿车。

  刘晓军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嘟哝:“我说不要来你偏要来,这下倒好,不仅看了,还


动手摸了,这要传回国内去,我这一辈子就全毁了。”

  罗新华没做声,取出那片枫叶细细端详着,然后小心翼翼地从中间慢慢剥开。借着车


内昏暗的灯光他看见在枫叶的夹层内写着一行小字:“今晚10时30分,乔治敦大街B区八仙


聚宾馆。” 


 

 
第十七章 脱衣舞女的约会(一) 

 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指路明灯邓小平,已开始欢度为时一周的中美亲善佳节。在此之前,


他曾被誉为是中国残酷的政治斗争中九死一生的幸存者,一个决心采用一些资本主义方法


来加速实现现代化的虔诚的共产主义者,以及一位战略家,他认为同西方,特别是美国建


立联系是抵消深深感受到的苏联威胁的一种办法。……现在,邓先生作出的尊重台湾“自


治”的保证以及他所说赞成以和平方式实现重新统一这番话,与美国要保持它对台湾安全


的关心,要在非官方基础上继续保持广泛关系以及要出售防御性武器的意图是合拍的。然


而,中国拒 
不答应绝对不以武力收复台湾,以至于卡特先生承认他曾设法要中国人明确作出这样的保


证而未获成功,这两件事引起了人们的不安,或者说加强了人们的不安。

  ——《华盛顿邮报》1979年1月29日社论《欢迎邓小平》

  一

  1月29日晚9时。

  托尼摇摇晃晃地奔进室内游泳池,脱掉湿漉漉的塑胶潜水衣,用电筒照了照腕上的手


表,按照新的路线返回来只用了十六分三十二秒,比第一次穿过“生命通道”的时间整整


缩短了八分钟。而对他来说在这条路上多一分钟就多一分死亡,如果能再快点就好了,可


他知道自己已竭尽全力,进入“生命通道”后他就像百米冲刺般跌跌撞撞没敢停留半秒。


十六分钟已经是最低的极限了。但这并不是危险的极限,他还有充足的时间完成第二步、


第三步行动。十六分钟也一定能成功。对此他充满信心。

  托尼躺在池边的大理石地面上喘息了一会儿,待身上渐渐有了些气力才摸黑上到二楼


的卧室。他拧亮台灯,打开微型电脑,用密码调出早已编好的程序。根据新勘察的路线将


“生命通道”中几处数据又做了稍许修改。然后又一面计算一面默记了几遍,确认每一个


环节都准确无误才满意地吁了口气。他对自己寻找的这条“生命通道”确实很满意。这是


连上帝都不会想到的一个完美绝妙的“行动方案”,而他之所以能想到这个方案是因为他


在华盛顿希洛自来水公司干过五年管道维修工。他不仅熟悉这座城市表面纵横交错的大街


和便道,也了解深深埋藏在地下的一条条暗道和水沟。根据这些暗道和水沟他选择了一栋


靠近印第安纳大街的八层公寓楼。

  印第安纳大街是从白宫通往十六英里外的安德鲁空军基地的必经之路。两天后,中国


副总理邓小平将乘坐豪华的防弹轿车沿这条大街驶往空军基地,然后从那里登上“空军一


号”专机飞往亚特兰大,继续他在美国的友好访问。现在,这条大街自然已成为特工和警


察们重点护卫的地段。任何具有危险因素的人和物都将被严厉地剔除。他可不想成为射击


的靶子。所以,他选定的公寓楼并不在警备森严的印第安纳大街上,而是坐落与在大街相


隔两条便道的一片建筑群中。在这里,即使站在八层楼的任何一个窗口也休想看见印第安


纳大街的踪影。那些像猎犬一样机警的特工们一定非常认真地探测过——既然连大街都看


不见也就没必要安置警戒了。但他选定这里可不是为了躲避特工们的搜查和子弹,对他来


说,躲避的目的不仅仅是保护自己,更重要的是要消灭“目标”;他坚信在这里他一定能


实现这个目的,因为当他举着望远镜站在这栋大楼的某个部位时竟然从楼群的缝隙间看见


了印第安纳大街灰白的路面和覆盖着残雪的冬青树。虽然那段进入视线的路面顶多只有四


十英尺,但他和美丽的“卓娅”足以让这段短窄的路面成为“目标”的葬身之地,这一点


他有十足的把握。问题是消灭“目标”后如何安全地撤离现场,这却使他颇费了一番心思


。按照电脑计算程序的显示,当那声惊动世界的爆炸响过五分钟后,装备精良的特工和警


察就会将这栋公寓楼围个水泄不通,那时他如果冲出大楼驾车逃跑,无疑等于自投罗网—


—他可不想当第二个奥斯瓦尔德。(刺杀肯尼迪的凶手,被捉数小时后在警察局的牢房里被


人杀死。)他刺杀“迪姆虎”的前提是首先要保证自己平安无事。不然,他干这一切还有什


么价值,那五百万美元和“议员席位”对他还有什么诱惑力。当然,作为雇主的“圣诞老


人”在同他洽谈这笔生意时,已为他的“安全撤离”做了周密的安排:届时会有人持特别


通行证保护他顺利到达机场。在那里也会有人交给他一张事先办好的护照、机票和一笔巨


额现金,然后他就会顺利地登上一架大型客机安全地飞往国外。可托尼压根儿就没相信他


这套鬼话,什么送到机场,是他妈送到地狱。但他又装作非常信赖和感激“圣诞老人”的


这种精心安排,甚至煞有介事地胡乱指定了一个接应地点,让“圣诞老人”派人去那里等


候。而他却为自己寻找到一条极为隐蔽也极为安全的撤退路线。为了打通这条秘密的“生


命通道”,他不得不穿上潜水衣,背着电氧切割机在恶臭的污水中苦干了三个夜晚。依照


电脑提供的数据割开了五道铁栅栏和两根巨型管道,还排除了几处堵塞的淤泥杂物。现在


,整条通道已畅通无阻,他只需十六分钟便能安全返回。电脑的计算数据也已显示:这是


最低的时间和最佳的路线。有了这条“生命通道”,他还必须再有“卓娅”的相助,这样


他的“刺杀迪姆虎计划”才能万无一失,马到成功。现在,他已万事俱备,只等待“卓娅


”的到来。他相信“圣诞老人”一定会按时将这位“助手”给他送来。

  托尼把全部数据又检测了一遍,没有任何疏漏,这才关掉电脑,到卫生间冲了一个热


水澡。随后裹着浴衣,端着一杯烈性的堤奎酒仰靠在大床上,抓起遥控器打开嵌在墙上的


电视机。

  电视中又出现中国领导人邓小平的形象。***,现在全美国的电视几乎都被这个中国人


占了。托尼愤然而又有些嫉妒地想:“瞧着吧,用不了多久就该轮到我大出风头了。”


  托尼关了电视,又看看表。快十点了,特丽丝蒂怎么还不回来呢? 


第十七章 脱衣舞女的约会(二) 

  二

  乔治敦大街B区的“八仙聚”是一家只有两层楼面的中国餐馆。老板是个广东人,很矮


,很胖,也很热情,亲自站在店堂门口迎接客人。经营的饭菜也全是广东风味。粤菜是中


国的八大菜系之一,不仅中国人喜爱,西方人也多好品尝,且花样繁多,价格低廉,更为


一些当地华人或工薪阶层所青睐。此刻,虽然已近深夜,但来就餐的人仍络绎不绝。


  罗新华和刘晓军在一个用雕花木板隔起来的小桌旁坐下,点了半只红杞蒸鸡,一盘丁


香板鸭,两碗芙蓉鸡汁粥,一小瓶三蛇酒,一边慢慢对酌,一边留神察看着每一位进来的


客人。果然,十点刚过,罗新华就看见那个叫特丽丝蒂的脱衣舞女走了进来。她裹着一件


银狐大衣,蓬松的毛皮围领遮住了半边脸,头上戴着顶小巧的无檐水貂帽,秀眉丽目,轻


妆淡抹,显得妩媚而动人。若不是她那一头瀑布般的金色卷发,罗新华简直不敢相信这就


是“红色风暴俱乐部”中那个脱衣舞女。她显然也看见了要找的人,径直走过来,脱掉皮


手套,微笑着朝罗新华伸出一只手。“罗先生,你好。很抱歉,让你久等了。”

  罗新华站起身,同她礼貌地握握手。尽管他极力表现一副从容镇定的神态,但那审视


的目光和绷紧的面孔仍然露出内心的拘谨和慌乱。“小姐,我并不认识你,不知道你为什


么要用这种方式约我见面?”

  女人在他对面坐下,两只清澈的眸子闪着一丝忧伤:“李·乔治你认识吗?‘刺杀迪姆


虎计划’你知道吗?”

  罗新华迟疑着点了点头。

  女人似乎想说什么,望了一眼坐在一侧的刘晓军,欲言又止。

  罗新华明白了她的用意,忙介绍道:“这位刘先生是大使馆的二秘,也是我的助手。




  刘晓军赶紧举起酒杯冲她微微一笑:“你好,喝点什么吗?”

  “谢谢,不用了,我只能在这里停留几分钟。”

  罗新华仍警觉地注视着她:“如果我没记错,你的名字叫特丽丝蒂。”

  “不,我的真名叫欧安娜。”

  “哦,欧安娜,果然是她。”罗新华想起王东升讲过的李·乔治未婚妻的名字。“你


为什么要找我们呢?”

  “因为有人要暗杀邓小平副总理,因为你是中国的特工。”

  “谁?你说谁要暗杀邓副总理?”

  “托尼——杰拉尔德·托尼。就是他杀死了乔治,就是他策划了一个‘刺杀迪姆虎计


划’。你还记得那份‘刺杀迪姆虎计划’吗?那是我寄给你们的,是乔治临死前让我寄给你


们的。我不是舞女也不是共产党,更不信仰什么共产主义,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为了


复仇,为了替乔治复仇。”

  她声音很低,神色也很平静,但看得出她是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激愤情绪。从她简短


而有些杂乱的叙述中,罗新华很快就听出了一些眉目:她叫欧安娜,两前年毕业于斯坦福


大学东方艺术系,是乔治的未婚妻,两人相爱很久,正准备今年春天到中国去度蜜月。可


不久前乔治被一个叫托尼的人杀死了,因为他发现了这个人的一份“刺杀迪姆虎计划”。


就在乔治遇害的当天,她在自己住处的信箱里见到一只大信袋,里面装着一个蓝皮笔记本


和一份《华盛顿邮报》,还有一张写着中国北京地址的字条。这是乔治在最后的紧急时刻


留给她的嘱托。她毫不犹豫地按照未婚夫的要求做了,将那只蓝色笔记本和《华盛顿邮报


》一同寄往北京。同时她还以乔治的名义给那位北京的王先生写了一封短信:请他转告邓


小平不要到美国来,不要为白宫的政客们假惺惺的“友谊”所欺骗,华盛顿不仅有欢迎的


鲜花和礼炮,更有罪恶的阴谋和杀手。但她也明白乔治的死和自己的劝告丝毫都不会动摇


邓小平的决心。政治家,特别是伟大的政治家一般都很固执,也都不顾生死。一旦决定的


事情,别人很难改变。她阻止不了邓小平的行动,可她可以打碎托尼的刺杀阴谋,可以为


乔治报仇。几天后,欧安娜就化名特丽丝蒂,经过一位朋友介绍到“红色风暴俱乐部”当


了一名脱衣舞女。她的目的是要打进“美革共”内部,找到托尼并查清他的谋杀计划。对


漂亮女人总是充满兴趣的托尼果然上钩了。欧安娜凭借自己的艺术天赋和美丽容貌很快成


为俱乐部的一名舞星,也很快引起托尼的注意。第二天晚上,托尼看完欧安娜的表演后便


将她带回自己的住处。

  罗新华听完欧安娜的讲述,很惊愕,也很感动。他没想到一对年轻的美国恋人为了保


卫一位中国领导人的安危竟然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他简直不相信面前这个温柔娇媚的


女郎为了替亲人复仇竟然选择了如此痛苦而又屈辱的方式。罗新华心头禁不住涌起一股感


激和敬佩之情。他望着双眼含着一丝淡淡哀伤的欧安娜,一时竟不知用什么话语和方式宽


慰她,只低低说了声:“谢谢你。”

  欧安娜凄然一笑:“没什么,我只希望乔治的血不要白流。”

  罗新华郑重地点点头。想了想,问:“参与‘刺杀迪姆虎计划’的有多少人?”

  欧安娜说:“现在只剩托尼一个人了,他不想让别人插手,他要把五百万美元独吞。




  罗新华一怔:“什么五百万?”

  “如果‘刺杀迪姆虎计划’成功,托尼会得到五百万美元的赏金。”

  罗新华急声追问道:“谁?谁给他赏金?”

  欧安娜摇摇头:“不清楚,我一直在找这个人,可始终没找到。当然,躲在托尼背后


的不可能是一个人,更不可能是个小人物。”

  罗新华思忖着又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欧安娜又摇摇头:“这家伙很狡猾,到现在仍没采取任何行动,几乎天天都躲在住处


不露面。”

  “托尼现在藏在什么地方?”

  “乔治敦大街比尔蒙路1796号。”

  罗新华有些不解地接着问:“你为什么不向安全部门报警把他抓起来呢?那样也许能挖


出躲在幕后的指使者。”

  欧安娜咬着牙冷笑一声:“你知道这个幕后指使者在哪儿吗?就在你讲的安全部门!你


知道乔治是怎么死的吗?就是向安全部门报警后被人杀死的。”她打开小巧的皮包,取出一


只唇膏,拧开,从里面抽出一个细小的纸卷递给罗新华:“这是乔治临死前留给我的。”


  罗新华接过纸卷轻轻展开,一眼认出这是从报纸上撕下来的一条边角,有些地方还连


带着少许错字。空白处用铅笔写着两行英文:“U.S,内奸,速寄北京东大街36号王东升。


亲爱的,报仇。”

  字迹很小,也很乱,显然是匆匆而就。

  罗新华盯着纸条看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望着面前楚楚动人的女郎,轻声问:“这个‘


U.S’是谁?”

  欧安娜不假思索地说:“我现在还没查清,可能是中央情报局、联邦安全局、也可能


是调查局、警察局。”

  罗新华对她的回答颇感惊异:“你是说在这些机构里有托尼的同伙?”

  欧安娜非常肯定地点点头:“对,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报警而要找你们的原因。”

  一直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刘晓军也似乎有些不相信,忍不住冒了句:“这怎么可能呢
?



  欧安娜冲他平淡地笑笑:“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在美国,不要说这些政府机构,就连


总统都可能参与谋杀。”

  罗新华镇静了一下情绪,将欧安娜讲的情况在脑子里迅速理了一遍。于是,就对欧安


娜说,他回去后会立即把这个情况向美方的安全部门报告,无论如何要先把托尼逮捕归案




  欧安娜用近乎恳求的语气叮嘱道,向那些该死的安全部门报告时千万不要把她讲出来


,她可不想成为第二个乔治。

  罗新华理解地点头应诺,并也关切地叮嘱她要格外小心,有什么事可随时给他打电话




  欧安娜嘴角掠过一丝冷笑:“你的电话早被人监听了,所以,我才使用这种方法约你


们会面。”罗新华似有所悟地“哦”了一声,想了想说:“那就还用暗语吧。”

  临告别时,欧安娜忽然又想起什么:“哦,还有一个情况我差点忘了,今天下午有个


叫‘梅茵霍芙’的女人给托尼打电话,索要一盒‘红卫兵蛋糕’,听口气她好像不是美国


人,也不像是托尼的同伙。”

  罗新华警觉地问:“这个人住在什么地方?”

  欧安娜说:“不清楚。但电话是从市内打的,她明天还会同托尼联系,发现线索我会


及时告诉你们。”

  罗新华站起身再次同她握了握手,又再次说了声:“谢谢你。”

  返回住地后。罗新华当即将欧安娜和她提供的情况向王枫做了详细汇报,并谈了自己


的判断和意见。

  根据罗新华的汇报,王枫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三条:(一)杀手——托尼;(二)U.S——内


奸;(三)“梅茵霍芙”——“卓娅”。

  罗新华看了看副部长的记录,指着最后一条问:“你是说这个叫‘梅茵霍芙’的女人


就是乔治·李讲的那个‘卓娅’?”

  王枫点点头,轻声解释道:“‘梅茵霍芙’是西德一个恐怖组织的首领,去年在一次


暗杀事件中自爆身亡。美方提供的情报和在乔治·李留下的电话录音中都讲到有一个叫‘


卓娅’的杀手参与了这次谋杀。现在看来,这个自称‘梅茵霍芙’的女人很可能就是‘卓


娅’。”

  罗新华有些不解:“可据泰伯森讲,那个叫‘卓娅’的西德杀手一下飞机就被美国警


方抓获了。”

  王枫笑笑:“这种消息也许连泰伯森自己都不相信。”

  刘晓军提议道:“可以把乔治·李留给欧安娜的那张字条交给泰伯森,请他们自己按


这个线索去查找。”罗新华忙摇头道:“不行,在托尼没抓到之前,对任何人也不能说出


欧安娜。”

  王枫也神情严肃的叮嘱道:“对,她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我们虽然无法保护她,但要


尽力帮助她。” 


第十八章 北极熊发火了(一) 

 ……

  在一些象征性的现象后面,实质是什么?在邓小平的美国之行的电视灯光和微笑下面,


华盛顿和北京之间关系的密切到了何等程度?克里姆林宫还不知道。当它扒到美国人肩膀后


面受到欢迎时,捉摸不定的情况使它甚至更加不安了。苏联的官员,最近几天的报纸、电


台和电视评论以及研究这些宣传材料的西方外交官都提供了这个主要印象。克里姆林宫如


要研 
究这次访问的气氛以及预料将签订的一些协定,那是要花一些时间的。这些协定从可能设


立新的领事馆到科学和技术交流不等。大家都有这样的看法:苏联人已决定不等到邓回国


就要采取几个行动,这一方面是出于自尊心;另一方面是对他们认为卡特在12月于日内瓦


限制武器会谈期间和之后采取如此“匆忙”的做法很生气……

  ——《基督教科学箴言报》1979年1月30日莫斯科电讯(记者戴维·威利斯)《克里姆林


宫的所有眼睛盯着邓的访问》

  ——我收到勃列日涅夫一封十分沮丧的信件,他们几乎把中华人民共和国视做眼中钉


,要求我阻止西方盟国向中华人民共和国出售任何武器。我们将等几天再给他复信……


  ——摘自卡特1978年12月31日日记

  一

  1月30日凌晨5时30分。

  泰伯森睁开双眼。尽管他昨天夜里睡得很晚,还是和往常一样在这个时候醒来了,如


同钟表似的准确。天还没有亮,屋子里仍黑漆漆的。华盛顿冬天的黎明就像一个懒散的女


人,每天总要拖到七八点才肯露面。他打开床头灯,并不急于起床,先点燃一支香烟,随


后取过小桌上的一摞报纸粗粗翻阅着。多年的特工生涯使他养成了每天早晨看报的习惯。


他的特殊职业要求他必须像总统一样及时掌握发生在美国乃至世界上的任何重大事件。报


纸的种类很多,不仅国内的大报一应俱全,还有苏、中、法等国译成英文的主要报刊。他


看得很快,对每份报纸通常只看头版,且浏览一下标题便扔到一旁。国内外所有的报纸登


载的几乎全是邓小平的消息和照片,有的还专门发了社论或特刊。他没想到这件事会引起


如此大的轰动。矮小的邓小平就像一团烈火,不仅把美国朝野烧得一片沸腾,就连整个世


界也被他烤得热浪滚滚。从各种样式的标题上可以看出,绝大多数国家的首脑和民众对邓


小平的美国之行都表示赞扬和欢迎,但也有人对此表示怀疑和谴责。苏联的《真理报》在


显要位置刊登了一篇署名阿杜列夫的文章《邓小平到美国究竟想干什么》。这个“阿杜列


夫”谴责中国领导人“是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的伪君子”。尖刻的言词间充满了愤怒和


仇恨。最后,阿杜列夫还语重心长地告诫美国人和卡特不要上邓小平的当,“别以为你们


在利用他们,当心吧,中国人可比你们狡猾。如果你们今天给他们一架飞机,明天他们就


会有一座飞机厂”。

  泰伯森忍不住笑了。他觉得这个苏联人气急败坏的样子很滑稽。昨天晚上,肯尼迪艺


术中心的演出结束后,泰伯森和布热津斯基一同驱车护送邓小平返回下榻的布莱尔大厦。


途中,布热津斯基告诉他:苏联驻美大使多勃雷宁没有出席晚会。泰伯森说他已注意到了


。欢迎宴会结束后,多勃雷宁便离开白宫返回使馆。

  泰伯森鄙夷地耸耸肩:“北极熊发火了。现在最需要冷静的是他们。我真不理解,这


些苏联人对邓小平的访问怎么会这样紧张?”

  布热津斯基郑重地说:“如果真不理解,我建议你去看一下今天出版的《每日新闻》


。”

  泰伯森问:“谁写的文章?”

  布热津斯基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一个叫詹姆斯·维格哈特的记者。”

  泰伯森从床头的报纸堆中翻出《每日新闻》,果然在第二版找到了署名“詹姆斯·维


格哈特”的文章,标题就叫《邓小平的访问为什么使俄国人紧张》:

  中国副总理邓小平要在美国进行为期九天的访问,在那些对他的访问最关心的旁观者


中,有苏联的官员,即在共产党国家和所谓的第三世界国家中争夺势力范围和影响的主要


对手。

  尽管苏联人对于前总统尼克松在1972年开始的华盛顿同北京关系正常化的趋势非常了


解,卡特总统上月突然宣布决定正常化以及邓小平访美的时机还是使他们目瞪口呆。尽管


卡特一再保证无意“打中国这张牌”——同北京一起反对苏联人——和华盛顿要继续同莫


斯科搞缓和,苏联人还是对正常化的公告作出了消极的反应。这里的官员证实,苏联人因


此拖延了第二阶段限制战略性武器会谈达成最后协议的时间,这个协议本来准备在本月卡


特和苏联主席勃列日涅夫在华盛顿举行最高级会谈时签署的。一位苏联官员对我说:勃列


日涅夫决定等邓小平访问以后再决定是不是要来华盛顿签署第二阶段限制战略武器协议和


什么时候来。这位苏联官员说:“我们首先要看看你们是怎么接待邓的,我们要看看他(邓


)得到什么,他到什么地方去,受到怎样的接待。”……在邓访问期间,苏联人将密切注视


卡特在贸易、贷款和提供美国科学技术方面准备给邓何种优惠待遇,他们认为苏联应该得


到更优惠的条件。一位苏联官员私下警告说,如果中国得到以前由于防务原因不给俄国人


的先进技术,“缓和肯定会受到严重打击”……

  从这篇文章的口气和所透露的内容,泰伯森断定这并非一般记者所为。这个“詹姆斯


”很可能就是布热津斯基,至少是他一手操纵的。他自然明白国家安全顾问这样做的目的


,也明白他让自己看这篇文章的用意:警惕俄国人,盯住俄国人。这使泰伯森不禁又想起


在伊朗惨遭杀害的年轻武官阿瑟·海因霍和他美丽的妻子多丽娅;也想起了那个被中央情


报局抓获的代号“卓娅”的西德杀手和缴获的“斯大林糖丸”,这一切显然都是冲着邓小


平的,也显然都是俄国人干的,“卓娅”——这本身就是一个苏联人的名字。如果这真是


“KGB”精心策划的一起暗杀阴谋,结局绝不会这样简单,他们也绝不会就此罢手,愤怒的


北极熊会不顾一切地扑过来,将“不共戴天的敌人”撕成碎片,这才符合他们的性格和习


惯。对“KGB”的能量和手段,泰伯森不仅做过长期研究,也有过多次领教。那可不是一般


的人物。他们绝不会派一个毛头小子来自投罗网。

  泰伯森想到此,那种不安的感觉又像一团浓厚的阴云压上心头。

  他扔掉报纸,翻身下床,猛烈的动作撕扯了左臂的伤口,疼得他咧着嘴直吸冷气。 




 
第十八章 北极熊发火了(二) 

  二

  泰伯森漱洗过,离开卧室径直来到隔壁的指挥中心,见丹尼尔正坐在电子显示器前一


面不停地敲打着键盘一面对着无线话机同各个值勤小组通话。由于睡眠不足,他面容憔悴


,两眼泛红,显得很疲惫。


  泰伯森走到近前,问道:“怎么样?”

  丹尼尔关掉话机,扭头答道:“一切正常。”停了一下,他似乎又想起什么,打开面


前的值班记录册:“哦,警察总署的比尔来电话通知:‘自由中国委员会’和一个自称是


‘援台大同盟’的组织,今天上午11时将在国会大厦前举行万人示威游行。城市治安管理


处已批准了他们的申请。他要我们严加防范。”

  泰伯森知道这些“示威”都是对着邓小平的。“自由中国委员会”是以参议员周以德


和戈德华特为首的一个“亲台组织”,在美国,特别是在华盛顿有相当大的势力。“援台


大同盟”过去没听说过,显然也是这伙人刚打出来的旗号,国会大厦是邓小平今天的主要


活动场所之一,如果真有数万人在那里示威抗议,必然给安全警卫带来极大的麻烦。想到


此,泰伯森忍不住愤愤地骂道:“警察总署这群蠢猪是不是在诚心和我们作对,为什么偏


偏在这个时候批准这伙狗娘养的家伙出来游行?”

  丹尼尔无可奈何地笑着劝解道:“不要忘了,‘自由中国委员会’的主席是周以德,


这可是连总统都得惧让三分的人物。再说,他们的申请符合美国的法律,谁敢不批准?”


  6点30分,泰伯森从电脑中收到白宫办公厅主任乔丹发来的绝密指令,上面详细标明了


邓小平一天的活动日程:上午9时到白宫同卡特总统举行第三轮会谈;随后一同会见记者;


中午12时到参议院出席外交委员会主席弗兰克·丘奇举行的午宴;下午2时30分,参观宇航


博物馆;4时在布莱尔大厦会见尼克松;晚7时出席全美华人协会和美中友好协会在希尔顿


饭店举行的招待会……

  泰伯森发现这个最新的日程比原定的安排减少了一项内容,而且是一项很重要的内容


。这使他颇为不解。他将指令输入电脑安全系统,宽大的屏幕上印刻显示出他所需要和熟


悉的图景:布莱尔大厦、白宫、国会山、宇航博物馆、希尔顿饭店……一道耀眼的蓝光像


流动的小溪将这些华盛顿著名的建筑物连接起来,接着是无数颗闪烁的红灯如同一串珍珠


镶在四周,这说明所有安全人员均已到达指定区域。

  泰伯森对日程表中标明的几处重要地段的警戒又做了一番仔细的检查,并和几个主要


执行小组的“头头”通了话,对个别地点的警卫力量作了稍许调整。刚忙完这一切,他便


接到布热津斯基从办公室打来的电话,询问这些地区的警戒情况。

  泰伯森简略作了汇报。随后便提出自己的那个疑惑:“有件事我不明白,在邓小平的


原定日程中今天要向议会的七个团体发表演讲,现在为什么取消了?”

  布热津斯基说:“没有取消,考虑到时间关系,邓小平将在午宴上发表讲话。”

  泰伯森问:“这是邓小平决定的吗?”

  布热津斯基语气平淡地回答:“不,是卡特总统提议的。中方表示理解和赞同。当然


,总统这样做可能同昨天多勃雷宁大使的抗议有关。邓小平的来访已经在美国掀起一股强


大的反苏浪潮,这使克里姆林宫非常愤怒和不安。《每日新闻》的那篇文章你看了吗?”


  “看过了。”

  “你觉得怎么样。”

  泰伯森稍一思忖,直言道:“我认为这个‘詹姆斯’太过于自信了,其实,这件事真


正的赢家不是美国,也不是卡特,而是中国,是邓小平。”

  布热津斯基竟然毫不犹豫地表示赞同:“你说得很对。看来我们是有些过于自信了,


同中国人打交道要比苏联人更难,更令人头疼。卡特总统不愿为这事同克里姆林宫搞得太


僵,他想给美国人刮起的这场‘邓小平热’降降温。”

  泰伯森揶揄地说:“总统是不是也给警察总署那帮老爷们降降温,别让他们再干发昏


的事了。”接着他便将“自由中国委员会”要在国会大厦前举行示威的事讲了一遍。

  布热津斯基听后却笑着宽慰道:“放心,总统对此事已经做了‘降温’处理,十分钟


前,周以德参议员特意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宣布今天的示威游行取消了。”

  泰伯森颇感意外:“哦,这是为什么?”

  布热津斯基停顿片刻,压低音量说:“昨天夜里,卡特总统紧急召见了蒋经国的特别


代表杨西昆,交给他一份五角大楼制定的《第九号联合指示》副本。同时告诉他,邓小平


今天将在国会发表讲话,阐述中共对台的新政策。”国家安全顾问显得很振奋,言语间流


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喜悦之情。“邓小平已向卡特总统承诺并将公开发表声明,中共今后


将不再使用‘解放台湾’的提法,放弃对台湾的一切武力威胁,保证台湾问题的和平解决


。”

  泰伯森这才明白“自由中国委员会”为何会放弃示威行动,这显然是卡特和邓小平对


蒋经国安抚的结果。他想向国家顾问探听一下那个《第九号联合指示》是些什么内容,话


到嘴边又觉不妥,便闭住了嘴巴。管他什么八号九号“指示”,只要平安无事就感谢上帝


了。

  可没想到数天后的一个早晨,泰伯森躺在家中的床上竟在《纽约时报》上看到了这份


被布热津斯基称为“绝密文件”的《第九号联合指示》。这是一位叫詹姆斯·西布利的记


者撰写的一篇报道——又是一个“詹姆斯”,这位神通广大的记者在文章中引用五角大楼


高级官员提供的消息说:“早在中、美建交公报达成协议之前,根据卡特总统的指示,五


角大楼就指定国防部副部长拉塞尔·默里组建了一个秘密班子,并起草了一份称为国防部


参谋长联席会议和国家安全委员会《第九号联合指示》的绝密文件。文件长达六十多页,


除呈报总统外,还成为国家部长布朗审查军事预算和向各军种发出长期指示的依据。《第


九号联合指示》的核心内容只有一个,就是“坚决主张在中、美关系正常化以后,美国必


须继续同台湾保持军事联系,以便使那个岛屿上的军队不致分崩离析”。文件在对台湾的


军事需要作了详尽的估计后,明确提出美国继续向台湾供应防空装备,武器零件和其他物


资;只要美国继续保持武器出售关系和提供一定的空中支援,台湾就能够进行自卫,和北


京当局分庭抗礼。这篇报道还列举了《第九号联合指示》经卡特总统批准向台湾提供的武


器清单,其中包括四十四架F—15型战斗机;五十枚“响尾蛇”空对空导弹;五十枚“小牛


”式地对空导弹;五十枚“鹰”式防空导弹;五百枚激光制导炸弹;五百枚深水热敏制导


炸弹;三十个激光目标指示器,还有坦克、大炮和轻型火器。总价值约16.55亿美元……


  当泰伯森看到这份被公布的属于国家级绝密的《第九号联合指示》时,邓小平已经结


束了在美国的访问,带着十多份签订的协议和数百亿美元的投资安全返回北京。泰伯森领


导的安全特别执行小组也已解散。他对这类军火交易已不感兴趣,将报道草草浏览一遍就


扔到一旁了。倒是他的妻子有些震惊。

  “这怎么可能?”帕蒂拍打着报纸满脸疑惑地说:“堂堂的美国总统怎么会一面同中国


领导人含笑举杯,大谈友谊,一面竟毫不顾忌地向对方的敌人运送大批军火呢?这还有什么


信誉和友谊可言呢?”

  泰伯森习以为常地笑笑:“这有什么奇怪的,政治家就像街头的妓女,不论脸上的微


笑还是嘴里的诺言,全他妈是骗人的幌子。”

  当然,这是十多天以后的事了。 


第十八章 北极熊发火了(三) 

  三

  此刻——1月30日早晨。站在指挥中心的泰伯森可没有把政治家和妓女相提并论的雅兴


。他眼睛盯的,脑子里想的全是怎样应付那些不可知的杀手和突发事件,一句话,怎样保


护邓小平的安全。


  接到布热津斯基的电话,他紧张的心情略感轻松了一些。不管怎么样,台湾方面停止


报复行动毕竟是件令人高兴的好消息。这等于给他除去了一个潜在的威胁和对手,而且是


一个极难应付的对手。据他掌握的情报,台湾的“军统局”和在国外的亲台势力,至少选


派了三名职业杀手潜入美国,伺机刺杀邓小平,还有那个“蒋总统的特别代表”杨西昆和


参议员周以德,更是利用合法身份四下活动,不惜耗费巨资雇人进行抗议示威,蓄意制造


事端,令他这个总统任命的安全小组组长既恼火又无奈。

  泰伯森放下话筒,便将这一消息告诉了丹尼尔。

  局长帮办听罢也轻松地吁了口气:“这下好了,只要台湾人不插手,我们就可以集中


全力对付俄国人了。”

  泰伯森却提醒道:“现在还不能说台湾人就不插手了。只是他们的精力暂时转移到收


买国会了而已。”

  丹尼尔做出一副轻松的笑容:“上帝会保佑我们的。不过,你可别忘了自己的承诺,


干完这件事就在我的辞职报告上签字。”

  “好吧,到时候咱俩一块退休,一块到西部草原买个牧场,过几年逍遥自在的日子。




  “你可不能退休,你要走了谁来当局长,谁来保护总统?”

  泰伯森听出他话中有刺,笑笑没再吭声。

  丹尼尔今年五十岁,比泰伯森大四岁,也比泰伯森早来联邦安全局四年,因而同泰伯


森讲话便有些倚老卖老,比较随便。半年前,当卡特总统任命泰伯森升任联邦安全局副局


长不久,丹尼尔便呈交了一份辞职报告,要求提前退休。理由是年纪已大,身体欠佳,不


能再胜任目前的工作。明眼人一看就清楚,他就是因为没当上副局长而耿耿于怀,发泄不


满。但这并未影响他同泰伯森的关系。两人一同共事二十多年,出生入死,逢凶化吉,其


情其义,如同兄弟。二十多年间,丹尼尔一直是泰伯森的上司,没想到快退休了,两人的


位置却颠倒过来——泰伯森福星高照,时来运转,一下子跃上了副局长的宝座。这使丹尼


尔难免产生一丝妒意,至少心理上有些不平衡。可他对泰伯森仍很尊重,工作上也很支持


,虽然私下里有时挖苦几句,但干起事来绝不含糊。对这一点泰伯森既很理解,又很信任




  十五年前,丹尼尔任安全局三处副处长,泰伯森在他手下当特工组组长。那天——


1963年11月22日,泰伯森被指定在达拉斯大街上执勤。本来他应该在车队到达之前再带领


特工组检查一遍马路拐角的那栋楼房。可那天他不知为什么在早餐时喝了一杯斯普利策酒


——他记得很清楚,是一小杯微微带点苦味的斯普利策酒。结果,他竟然喝醉了,不,是


有些头晕。检查楼房的事也就忘了。两小时后,肯尼迪就被打死了。而杀手正是躲在马路


拐角那栋楼房内向总统开的枪。事后,泰伯森在述职报告中战战兢兢承认了自己因喝酒而


造成的失职。但丹尼尔却毫不客气地给他撕掉了。

  “笨蛋!”他生气地叱责着:“你喝的玩意儿叫奥瓦尔丁,那是饮料,懂吗?热饮料,


不是酒。你说的那栋楼房特工组搜查了三遍。大家都这样说,你他妈怎么就忘了。”

  后来,许多人因肯尼迪被杀事件对簿公堂,丢官弃职,连中央情报局局长小弗兰克·


G.威斯纳也饮弹自杀。但泰伯森却始终安然无恙,无人问津。他明白,这完全得利于丹尼


尔的庇护。可多少年来,他从未向丹尼尔露出丝毫感激之意,丹尼尔也从未再向他提及述


职报告的事,就好像这事从未发生过。特别是泰伯森任安全局的首脑后,丹尼尔开始有意


回避他,两人很少有相聚交谈的机会,过去的事便真的渐渐淡忘了。在泰伯森的印象中,


丹尼尔只主动找过他两次:一次是递辞职报告,请他帮忙获得批准;第二次便是这回要求


参加保卫邓小平的安全特别执行小组。对第一项要求,泰伯森不置可否,久久没有表态,


对第二个要求他未加思索当即就答应了。他理解丹尼尔的心情:作为一名干了几十年的老


特工,他不愿意在行将退休前失去一次令自己荣耀终生的行动机会;再则,他也深知这次


行动的艰难与风险,他是真心实意想帮自己一把。其实,即使丹尼尔不提出这个请求,泰


伯森也会指名点将邀请他参加。第一次指挥如此重大的行动,他非常需要有经验、有胆识


的老牌特工给自己充当助手,而丹尼尔正是他认为最理想、最合适的助手。现在,丹尼尔


毫不顾及个人得失主动请命参战,这不能不使泰伯森深为感动。

  此刻,泰伯森望着丹尼尔由于熬夜而显得有些苍老的面容,心中又涌起那种愧疚和不


安的感觉。他总觉得自己挡住了丹尼尔晋升的道路,毁掉了他呕心沥血拼搏了几十年的前


程。尽管他无意也没想这样做,但结局就是如此。这就像攀登一座高塔,越往上越陡峭、


窄小,只有不断地挤掉对手才能在塔顶占据一锥之地。而他就是在接近塔顶时突然出其不


意地将丹尼尔挤了下去。虽然是并非有意,虽然是身不由己,虽然这种荣升连他自己也没


想到,可从丹尼尔的言语中,从同事们的目光中,他仍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惟利是图、无情


无义的伪君子。这种感觉就像一个沉重的十字架压在他的心头,时常折磨得他夜不能寝,


食不甘味。他也明白,自己只不过是政治家们棋盘上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什么“提升”


“幸运”,无非是被人利用,大可不必将这些东西看得多么重要。接到丹尼尔的辞职报告


后,也勾起了他想提前退休的念头。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丹尼尔在不多的岁月中实现数


十年的夙愿——真正当一名特工领袖,也才能还上他心中欠了丹尼尔数十年的那笔“人情


”。但这个念头只是想想而已,他毕竟是新上任的安全局副局长,他不能一手刚接过总统


的任命书,一手又向总统递交辞职书,这样做不是拆人家的台吗?可现在,丹尼尔的话又使


他勾起了那个沮丧的念头:“辞职,等干完这件事就向总统辞职。”他暗自下了决心。他


知道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卸掉压在心头的十字架,才能在心灵深处求得一丝慰藉和宁静。


  泰伯森坐到电子显示器前,让丹尼尔稍稍睡一会儿。

  丹尼尔站起身,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好吧,一小时后你一定要叫醒我,咱们一同到


布莱尔大厦护送邓小平去白宫。”那口气仿佛是他在给泰伯森下达指令。

  泰伯森应诺一声,忽然想起什么,用征询的口吻问:“台湾方面的情况我们是不是尽


快向那罗先生通报一下?”

  丹尼尔笑了笑:“等等吧,现在人家一定还在睡梦中呢。你知道这位罗先生昨天晚上


去哪里了?”他有意压低嗓音:“到‘红色风暴俱乐部’看脱衣舞了。”

  泰伯森甚觉意外:“不会吧,他怎么敢到那种下流场所?这可是严重违反共产党纪律的


。”

  丹尼尔将一根手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此事莫声张了,他也是男人,男人嘛,


难免会有点好奇心。” 


第十九章 神秘失踪的“孤雁” (一) 


  白宫发言人鲍威尔说:卡特总统喜欢中国副总理邓小平。这两个人在六小时的认真会


谈和一晚上的外交活动中相处得很好。关于卡特对邓的评价,鲍威尔说:“他(卡特)喜欢


邓,他认为邓是一个非常直率和果断的人,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且说了就算数。”鲍


威尔还说:这两个人从前没有见过面,现在关系很密切,彼此很谅解,并且能够坦率地交


谈,不用担心会产生误会。


  这位发言人说:讨论进展得很快,因为在有些问题上,都只是希望说明各自的立场观


点,而没有努力去争取对方同意他的观点。当会谈结束时,鲍威尔说:卡特给了邓一份关


于他向新闻界发表的讲话内容的纲要——说会谈是和谐和有益的,并为未来的关系打下了


一个良好的基础。邓说:“好,我一切都赞成。”

  ——合众国际社华盛顿1979年1月30日电

  一

  1月30日晨7时30分。

  大大出乎罗新华的预料,当他和王枫一大早赶到设在白宫的安全指挥中心,向泰伯森


讲明杀手托尼的藏匿之处和立即搜捕的要求后,却没引起泰伯森多大警觉和兴趣,甚至表


现出一副漠然和轻蔑的神态。他冲罗新华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头:“恕我冒昧问一句,你们


讲的这些情报是从哪里得来的呢?有多大的准确性呢?”

  因为有王枫在场,罗新华只好充当翻译的角色,先将他的质问译成中文。

  王枫对这个秃脑门的美国特工盛气凌人的问话很反感,把手一挥硬邦邦地说:“你告


诉他,我们怎么得到的情报用不着他管,但有一点他必须明白,我们讲的每一句话都绝对


可靠。”

  罗新华又将副部长的话译成英文。当然,在用词和语气上就婉转了许多。

  泰伯森仍表示不相信地摇摇脑袋:“证据呢?你们有什么证据?”

  王枫不解地望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安全局副局长:“证据,这小子杀人,把他抓起来


就行了,还要什么证据?”

  罗新华似乎也觉得副部长这么讲不太得体,便没给他翻译,而是按自己的思路对泰伯


森解释道:“证据当然有,我们转给贵国的那份‘刺杀迪姆虎计划’,就是这个托尼一手


策划的。李·乔治也是被他杀害的。”

  泰伯森反唇相讥道:“谁能证明你讲的这个‘刺杀迪姆虎计划’就是一桩谋杀阴谋呢
?

谁又能证明杀死那个李·乔治的凶手就是托尼呢?”

  罗新华一时语塞。他强压住心头的火气,两眼冷冷地逼视着对方:“看来泰伯森先生


是不相信我们提供的情报了。”

  泰伯森矜持地笑笑:“不,我相信,但法律不相信。即使你们的情报百分之百的准确


,也不能成为指控托尼犯罪的法律依据。”

  王枫听不懂,忍不住向罗新华催问道:“这家伙在咕噜什么?”

  罗新华低声说:“法律,他说我们搜捕托尼的要求不符合美国的法律。”

  王枫听后很不理解,悻悻地说:“不就抓个人吗,还要什么狗屁法律。”

  罗新华也不满而又无奈地骂了句:“这个国家就他妈这副德行。”

  泰伯森看了看两位中国安全官员的神色,自然明白了对方的心态。他想了想,拉开办


公室的抽屉,取出一只卷宗袋递给罗新华,用一种外交官式的口吻说:“罗先生,在我们


美国,每一个公民都是受到法律保护的,即使是罪犯。”

  罗新华诧异地打开深蓝色的卷宗袋,从里面掏出一个黑皮笔记本,一张《华盛顿邮报


》和几张黑白照片,每张照片上都清晰地显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他一眼就认出来这


是不久前转给美方的那份“刺杀迪姆虎计划”。但对这些照片的内容和来历他就不得而知


了。

  王枫也把照片逐张看了一遍,他也不明白这些照片同“刺杀迪姆虎计划”有什么关系




  泰伯森阴沉的脸上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慢吞吞地解释道:“这就是你们指控的那四


位要刺杀‘迪姆虎’的杀手,遗憾的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采取任何行动,自己倒一个接


一个莫名其妙地死了。”

  王枫本来就对这件事心存疑窦,听他这样讲越发觉得不对味,便拉了一把罗新华:“


哦,听这家伙的口气那四个人好像是我们杀的。你告诉他,中国人绝不干这种事。我们既


然把情报寄给他们,就不会单方面采取行动,一切后果就要由他们完全负责。”

  罗新华也听出泰伯森讲这番话的用意,对他这种无端的怀疑也很气恼,便将副部长的


话如实翻译给他,同时又神情严肃地补了一句:“泰伯森先生,这份情报是一位年轻的美


国朋友用生命换来的,我们及时把它通报给贵国,这足以证明我们合作的诚意和对贵国安


全部门的信任。”

  泰伯森微笑着做了一个很潇洒的手势:“当然,我完全理解你们这样做的心情,那几


名恶棍并不值得同情。”

  罗新华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我再重申一遍:我们同这几个人的死没有任何关系


。”

  泰伯森依然和善地笑笑:“是啊,我并不没有追查是谁杀死了这几名杀手,我只是想


说明美国是个法治的国家。法律就像一张大网罩在头顶,每个人都受到它的保护和制约。




  罗新华讥讽地一笑:“我真不理解,难道贵国的法律也保护犯罪分子吗?”

  泰伯森坦诚地点点头:“是的。”他很随意地敲打了几下办公台上的电脑键盘,一台


显示器上即刻现出一个男子的头像。“知道这是谁吗?他就是你们说的刺杀迪姆虎的主谋,


美国革命共产党中央保卫局局长杰拉尔德·托尼。”随着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的跳动,


彩色屏幕上闪过一串清晰的画面:

  支离破碎的爆炸现场……

  残缺不全的尸体……

  脖子上勒着红色电线的死者……

  身穿绿色中式军装的托尼泰然自若地站在法庭被告席上……

  托尼被记者们簇拥着走出法庭……

  报纸上刊登着托尼得意地竖起两根手指的巨幅照片……

  ……

  泰伯森两眼盯着显示器介绍道:“这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幽灵,一个‘绿色幽灵’,


仅1975年以来,他就指使美革共保卫局在华盛顿、纽约、旧金山等地制造了十六起恐怖事


件,先后有三十七人丧生;他曾三次因涉嫌谋杀被警方拘捕,但都因证据不足而被法庭宣


布无罪释放。可以说,每拘捕一次,他的名气就抬高一大截,而警方的名声也被那些无聊


的记者们戏弄一回。”

  罗新华似乎明白了什么,理解地笑道:“原来泰伯森先生是怕也被记者们戏弄呵!”


  泰伯森无奈地摇摇头:“不,我是怕法律,法律没有赋予我这样做的权利。”

  王枫听罢罗新华的翻译,指着电子屏幕愤愤地说:“要是在咱们国内,这个托尼就是


有十颗脑袋也早让它搬家了,哪来这么多罗哩巴嗦的法律。”

  罗新华轻声解释道:“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美国的司法程序和我们不一样,除了警


察,任何官员,包括总统也无权下令抓人。”

  王枫看了他一眼,神情严峻地说:“你告诉他,卡特总统派他来不是让他保护什么狗


屁法律。如果他对这件事丝毫不感兴趣,我们将直接向国家安全委员会或总统本人报告。




  泰伯森显然不愿出现这种局面,一再表示中方特工提供的情报很重要,他会马上采取


必要措施,派人将托尼的住处严密监控起来。

  罗新华也觉这样做比较稳妥,既不会使泰伯森的行为违背法律,又有可能通过监控托


尼发现躲在幕后的凶犯。

  王枫听罢想了想,就同意了,“好吧,就按他说的办。”随后又郑重提醒一句,“你


告诉他,万一出了问题他要承担全部责任——不,他必须保证不能出任何问题。”

  罗新华极认真地模仿着副部长的神色和语气将这句话译成了英语。

  泰伯森自信地一笑:“放心好了,如果托尼真如你们讲的藏在比尔蒙路1796号,我会


像堵耗子洞一样把他堵在那里。”或许是为了轻松一下气氛,也或许是为了炫耀,他又在


面前的键盘上敲打了几下,随后指着屏幕上出现的一个戴牛皮礼帽的男子问罗新华:“这


个人你还认识吗?”

  罗新华辨认了一会儿,摇摇头。

  “他叫克劳斯·勒贝尔,是来美国旅游的法国教师,现在就住在华盛顿的百老汇大旅


馆4781号。可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他是一名意大利的职业杀手,也是被人雇来刺杀‘迪


姆虎’的,但他绝没有想到从踏上美国的第一分钟,他的行动就完全在我们的监控下。”


  王枫扭头对罗新华低声说:“这家伙可能是台湾方面派来的。”

  泰伯森竟然听懂了:“很对,他的老板是台湾人。我们没有抓他,他也没有任何违法


行为。在华盛顿住了三天,今天上午就要离开。”

  罗新华有些纳闷:“他真的会走吗?”

  “当然,因为台湾人不想让他再给卡特总统惹麻烦。”泰伯森见对方仍面带困惑,便


把卡特召见蒋经国的特使和说服邓小平保证不向台湾使用武力的情况扼要说了一遍,同时


还告诉他们台湾方面不仅停止了暗杀行动,还取消了在美国的反共示威。

  王枫和罗新华对他这个“情况”半信半疑,也不想细问。两人又商量了几句,罗新华


又向泰伯森提出查找一个叫“梅茵霍芙”的女人的要求。

  泰伯森凝目盯视着对方:“‘梅茵霍芙’,你认为这是托尼的同伙吗?”

  罗新华摇摇头:“不,但她找托尼索要一种叫‘红卫兵蛋糕’的东西,从这点判断她


可能也是一个境外潜入的杀手。”

  泰伯森爽快地答应了。

  临告别时,王枫又特别郑重地叮嘱一句:“对邓小平的访问日程及行走路线务必要严


格保密。”

  泰伯森说我们一直是这样做的。他再次感谢中方所提供的情报。 




 

 

 
第十九章 神秘失踪的“孤雁”(二) 

  二

  半小时后。在由布热津斯基召集的安全委员会的汇报会上,泰伯森简要讲了中方特工


的情报,同时提出立即对托尼的藏匿处进行秘密搜查和监控。

  布热津斯基当即批准了他的方案。


  “另外,”泰伯森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那个姓王的中国安全官员还讲到一个情


况:昨天下午有个叫‘梅茵霍芙’的女人曾给托尼打过电话,索要‘红卫兵蛋糕’。”


  布热津斯基没听懂,插话问:“什么叫‘红卫兵蛋糕’?”

  坐在一侧的中央情报局局长特纳接话道:“这是美国革命共产党的恐怖分子研制的一


种微型炸弹。”

  泰伯森猛然抬高声量:“如此看来,中方特工的分析是对的,这个女人很可能是又一


个境外潜入的杀手。我不知道他们的情报是从哪里得到的,但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他们


也提到了‘梅茵霍芙’,由此可以断定,海因霍的情报是准确的,西德的‘梅茵霍芙集团


’的确卷入了这次谋杀行动。”他望了一眼中央情报局局长。“不过,‘梅茵霍芙集团’


派出的杀手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现在已经进入了华盛顿。”

  不知为什么,一向矜持自负的特纳对安全局副局长的这种冷嘲热讽并无任何反应,默


默地吸着雪茄一声不吭。

  布热津斯基沉吟稍许,扬起目光望着泰伯森:“中国特工讲的这个叫‘梅茵霍芙’的


女人会不会就是‘卓娅’?”

  泰伯森自信地做了一个非常肯定的手势:“对,有一点中方的情报部门显然搞错了:


这个女人不是叫‘梅茵霍芙’,而是‘梅茵霍芙’派来的。”

  特纳忽然从靠椅上探直身,笑道:“我不知道是中方情报部门搞错了,还是泰伯森先


生搞错了,但我可以告诉各位一个情况。据我刚刚收到的来自慕尼黑的报告,在‘梅茵霍


芙集团’的敢死队里根本没有叫‘卓娅’的人,倒有一个代号‘孤雁’的东方人在两周前


神秘地失踪了。”

  泰伯森有些茫然地望着中情局局长,希望他继续讲下去。

  但特纳却用一丝矜持而深沉的微笑锁住了嘴巴。 


第十九章 神秘失踪的“孤雁”(三) 

  三

  当托尼从睡梦中醒来时并不知天已大亮。卧室里仍像洞穴般一片沉静、昏暗。厚重的


深色窗帷将都市的喧嚣和冬季的阳光一同严严实实挡在了窗外。托尼一激灵,从特丽丝蒂


的身旁爬了起来,抓起电话。


  “喂,你是谁?……哦,圣诞快乐?”没容对方讲话,他便急声催问道:“我正要找你


,卓娅怎么还没到?我说过,没有卓娅咱们的生意做不成。……感谢上帝,我到什么地


方去接他?……可以,我会准时赶到。……什么,你说什么?……”他好像被人兜头浇


了一桶冷水,面孔阴沉地“嗯嗯”了几声,索性翻身跳下床,像只被围困的大熊在地毯上


来回踱着。“明白了,谢谢你的关照,我会对付这场狗娘养的暴风雪……不,不,我不会


改变计划,一分钟也不能提前,我也绝不离开华盛顿,只有这个时间和地点才是最好的机


会。……放心,这里就是迪姆虎的‘达拉斯’,到时候你一定能得到满意的结果。……希


望你也不要让我失望……对,我想知道护照和现金准备的怎么样?……不行,我今天就


要,你必须在下午三点以前把它们放到预定地点。……对,你说得很对,我不是傻瓜,同


你们这些政客打交道必须提高警惕,我再说一遍,如果我见不到这两样东西就不会采取任


何行动。……谢谢,有你的保护我会平安无事……再见。”

  托尼挂掉电话,怔怔地站着,两只深凹的眼睛闪着疑惑而凶狠的目光……

  特丽丝蒂却把头埋在枕头里,竖着两只耳朵,心怦怦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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