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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rsy (Green Mouse), 信区: Green
标  题: 《杨澜访谈录》访神舟五号火箭系统总指挥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Oct 15 10:56:29 2003), 站内信件

  黄春平细说火箭研制及其安全性能

  由我国自行研制的“神舟”5号载人飞船本周内即将升空。斯时,10几亿中华儿女将翘
望太空,而全世界都将瞩目中国。著名电视节目主持人、香港阳光文化媒体集团董事局主
席杨澜今年早些时候独家采访了“神舟”5号火箭系统总指挥黄春平,请他细说火箭研制及
其人们最为关注的安全性能问题。
 
  杨澜(以下简称杨):黄先生,非常感谢你接受我们的访问。即将要进行的中国第一次
载人航天飞行自然吸引了中国乃至全世界的目光,但人们特别关心运载火箭是采用什么样
的型号?这样的运载火箭它的可靠性和安全性到底是多少?

  黄春平(以下简称黄):因为载人航天为的就是能上天,实际上我们专门研制了一个载
人火箭。过去我们的火箭都是不带安全救生系统的,火箭也不具备故障检测功能,就是火
箭发生问题的时候,它不能自诊断。为了载人航天,我们专门研制了一种载人航天火箭,
我们叫“长二F”火箭,是在“长二E”的基础上研制的新型火箭。这个火箭的最大特点,
是可靠性安全性要求非常高。我们提出“0.97”,也就是如果按通俗来讲,那就是100发里
面只能够有3发有点问题,你不能多于这个。

  杨:达到97%的成功率了。

  黄:97%的成功率。

  杨:还有一个数字说安全性达到0.997,那么这个意思是说?

  黄:这个意思说0.03不可靠,你还得保证安全,这个安全度要保证0.997,也就是说1
000发里面你说有问题的话,那你只能有3发的不可靠。

  杨:那这个指标在国际的同行业当中处于什么样的水平呢?

  黄:这个指标是一个处于国际的先进水平的。

  杨:跟美国跟俄国来比呢?

  黄:俄罗斯现在,他们的可靠性指标也就是0.97、0.98这么个数。所以这个指标达到
了先进水平。安全性指标我们是先进水平,这是可以跟国际上比拟的。

  杨:那么这次特别设计的这个故障检测系统和逃离系统,它是不是也是在汲取了其他
国家成功和失败的经验教训的基础上做出来的?

  黄:刚才讲了,安全性要求这么高,要保证我们宇航员的绝对安全,那得采取一系列
措施。就是你刚才讲的,火箭如果一旦不可靠,出了问题,你要能够发现它。因此我们火
箭首先有一个自动检测系统,在地面根据我们自己的知识预测可能哪几个仪器出什么病。
我们共做了310种模式,失败的模式。我们凭我们的知识分析310模式,在地面全部进行仿
真,得出一个判别准则,一个门槛值。一旦出现超过这个值我就要逃。这是我们这一次载
人运载火箭跟其它不一样的地方,这是一个。第二个呢就是载人火箭,既然你自己知道出
问题了,怎么办呢?你就告诉逃逸系统,我们有设逃逸系统。这逃逸系统一旦接到这个命
令,它就要点发动机分离,按照时间安排,把宇航员给带走。

  杨:宇航员的那个舱位就把它运送到其它的地方。

  黄:对,返回舱。返回舱跟我们的整流罩的一部分一起,我们叫这个做逃逸飞行器,
一般距火箭500米以外,这样子才能够保证宇航员安全。这是一个火箭特殊的两个系统。除
这个之外,我们还搞了很多的冗余措施。

  杨:什么措施?

  黄:冗余措施。采取多套模式,一套坏了,另一套还可以使用。我们现在是一个3冗余
的结构,就是说你坏了1路的话,另外冗余的还可以替上去。这样增加一系列可靠性。

  杨:近年来“长征二号F”的运载火箭从来没有失败过,成功率达到百分之百,你觉得
这是一个侥幸的数字还是?

  黄:不能说侥幸。我们92年开始研制,到了99年11月20号我们第一次试验,这在我们
航天历史上这么短时间研制成功应该说非常顺利的。但是现在毕竟只进行4次的飞行试验,
这4次的百分百,研制量还比较少。

  杨:这也是外界比较关心的一个问题,美、俄在正式的载人飞行之前都进行过十几次
的试验,而中国只进行了4次试验就准备真正实行载人飞行了。这是不是也有点儿玄哪?


  黄:玄也不玄。为什么呢?我们有我们的特点,尽管试验比较少,但是我们有几个比
较优势的地方。一个啊,就是人的思想状态。这个是一个民族的精神,也可以叫民族的文
化。就我们这一代人来说精神上比较到位,这肯定的。要思想到位才能工作到位,不到位
的话就不行了,这是一个原因。第二个,我们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一套质量管理方法。96年
2月15日“长征B”火箭发射国际通信卫星的时候失败了。

  杨:是不是当时中央电视台正在进行现场转播,后来就停止了?

  黄:是,现场转播,从那以后就停止了。那个时候我也在现场。从那以后,我们进行
了认真的总结,整顿我们的质量管理,弄了110条,现在大家严格按那个办,出现了好多质
量管理的办法。96年的8月18号又失败了一次,那时我们质量走向低谷。这以后我们提出口
号,就是不许失败只许成功,没有退路。从那以后我们采取了一系列的质量管理措施。


  杨:仅仅是质量管理措施就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了吗?

  黄:能解决。这个质量管理不是空的,是实际的,工艺上怎么做,设计上怎么做,管
理上怎么做。从那以后,我们火箭已经连续发射29次,历时4年,我们4年四连冠,没有失
败过。

  杨:那你不觉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在航天业是一种不近情理的要求吗?从失败的概率
来说,美国的航天飞机一共有250万个零件,即使可靠度达到99.9%,仍然有2500次机会会
出错。航天飞机已经飞了这么多次,按理说已经相当的娴熟和成熟了,而仍然会出现象“
哥伦比亚”号这样的悲剧和“挑战者”号这样的悲剧。也就是说人类在探索太空,还是属
于一种初试阶段。在这个阶段对航天人,要求他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是不是社会给你
们一个太大的不近情理的一种压力呢?

  黄:我刚才讲了,从整个精神上需要这样要求,我们应当这样努力地去奋斗。但是从
科学角度来呢,你刚才讲的,确实有点问题,你能确保一定不失败吗?我也不敢确保。但
是作为一个工作要求,对整个我们研究队伍,方方面面的工作,必须按这个思想去要求他
。所以我们提出要以最严最细最实最慎的态度去搞载人航天。杨:我们这个火箭好象一共
有30几万个零件啊?

  黄:应该是这么说。但是零件的概念呢就是有一些螺钉螺帽垫片这也是零件,这是很
难统计的。我们现在就统计了一个元器件。我们一共用了5万多只元器件。

  杨:5万多只元器件。

  黄:如果加上飞船,那就有10万,10万多只元器件。

  杨:参与制造的人,我是说第一线的,得有多少人在这个制造过程当中?

  黄:在第一线的,如果要算外面协作搞元器件的,就不得了了。全国有68个厂家参加
我们的研制,他们的产品在我们火箭上装用,这个人数就很难统计了。

  杨:就说最后的组装部分得有多少人?

  黄:至少有3000人左右。

  杨:3000人当中不能有1个人犯1个错误。

  黄:不能有任何马虎。我说我们搞火箭的人,经常是大喜大悲,对心脏的影响是很大
的。我们发射的时候都带了救心丸的。

  杨:大家都带?

  黄:没有都带,就是我们主要领导都带的。

  杨:压力都在你们身上。

  黄:一方面压力很大,一方面也是医务人员对我们的关心。因为你在现场,火箭开始
点火那一阵,几分钟就感到非常长时间,压力特别大,就怕不起来。成功了,哈哈哈一笑
。所以搞火箭是大喜大悲。经常高兴的时候也会大哭一场。

  杨:高兴得大哭一场?

  黄:大哭一场,有甜的高兴,也有苦的回味,酸甜苦辣都加在一起。有的记者问我为
什么哭?我说我也说不清楚。

  杨:运载火箭从点火到完成它的使命,也就是说把飞船送入轨道,中间的时间是?


  黄:用我们“长二F”发射飞船,只有587秒左右,也就是不到10分钟。

  杨:这10分钟难熬啊。

  黄:这10分钟难熬。这10分钟就是说感到非常长。点火的事最难的就怕起不来,所以
我们火箭离开发射台的时候是第一次鼓掌,大家都鼓掌。然后到什么时候鼓掌呢?火箭一
直走走走走,对吧?一直盯着,它有好多分离动作,比如助推抛掉了,一、二级分离,整
流罩抛掉等等,每一次成功我们都鼓掌。最后的鼓掌是在我们箭船分离的时候。这样我们
的使命就结束了。

  杨:1999年“神州1号”发射成功的时候,据说当时你流了3次眼泪是吧?

  黄:那是我们中国的第一种载人运载火箭,过去没研制过,抗压的要求这么高。在研
制的过程中其实我们也吃了很多苦头。

  杨:吃什么苦头?

  黄:苦头,比如说我们整流罩,就逃逸这个整流罩,我们曾经超重了972公斤。杨:超
重900多公斤啊?

  黄:哎,900多公斤,超重了百分之二十几啊。这个设计错误一直到做出来才发现,3
、4个月以后才解决这个问题哪。最后发射成功,一点火一发射成功,船箭一分离,人家过
来祝贺拥抱,那时侯我是真的大哭啊,那不是小哭。

  杨:迄今为止俄罗斯和美国的载人飞行已经有几百次了,中国将进行的是历史上的第
一次。我想问问你,当61年加加林第一次飞上太空,还有当后来阿姆斯特朗踏上月球的时
候,那个时候你在做些什么?当时这件事情对你产生了一些什么样的促动?

  黄:加加林上太空,那时候我还在学校,就听听,没有更大的促动。

  杨:那时侯你还不知道自己一辈子会干这一行吧?

  黄:不知道。杨:那么等到阿姆斯特朗登上月球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在火箭研究所工
作了吧?

  黄:对,那时候对我是很大的促动了,对自己向往航天、搞月球或者星空探测都有很
大的促动。

  杨:70年“东方红”卫星第一次发射,为什么到了92年才正式提出载人飞行的设想呢
?这中间相隔了22年。

  黄:对,22年。载人航天,我们有个工业水平基础问题。也可以说,我们当时还不敢
想这个事。一直到了什么时候呢?应该说载人航天的真正提出是87年2月份,我们有个国家
863高技所,我也是一个领域的首席科学家。那时侯863高技所有一个领域,就是航天领域
,从那开始,开始跟踪国外的一些研究情况,提出要搞载人航天。当时载人航天到底搞飞
船还是航天飞机,争论比较大。

  杨:最后我们决定是做飞船。

  黄:对,最后决定搞飞船,因为火箭航天飞机毕竟还要高一个水平,可能投资要更大
,技术水平要更高,因此根据我们国家的国情,工业水平,最后论证结果,还是搞一个飞
船为好。真正应该是87年开始讨论,讨论5、6年时间,然后到了92年。实际上92年2月份就
开始论证飞船了。

  杨:我们现在这个火箭上面所有的从研制到零部件都是中国人自己完成的吗,还是说
在某种阶段或者说某一些部件也是需要进口的?

  黄:我们火箭所有的部件,包括推进机,发动机,这都是自己制造的。大概有百分之
二十几的元器件是买国外的,除此之外所有的设计、制造,包括在地面的一系列试验全是
我们自己独立自主完成的。

  杨:我听说在这中间,在解决一个技术上的问题时,好象俄罗斯还提出了一个很高的
价钱。后来,你们还是自己做了。

  黄:对,刚才讲过,应该说我们在设计的时候没有什么资料,特别是逃逸系统,固件
系统这方面。我们曾经做过整流罩,这个整流罩又要启动整流,又要在发射的时候,跟飞
船不能粘死,是弹性的。但是到了火箭有问题的时候,又要把飞船给抱住。这件事情挺难
的,我们震动试验就做了9个月,二十几个瞄转台做了9个月时间才做完,但是还怕不放心
。第一次设计,我们就想了,请俄罗斯啊,不是请他设计,叫他咨询一下,给我们搞个咨
询结论,说这个设计是好的,没问题。就这么一件事,要我们1000万美元。最后还是我们
自己想办法解决,没有靠别人

  杨:是不是应当这样说,我们这次载人飞行成功了,也并不表示中国的航天技术已经
达到世界的顶尖水平了。

  黄: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我们在航天方面和世界水平相比距离还是比较大的。而且
航天飞机我们现在还没有做。

  杨:你觉得这中间的差距还有多少年?

  黄:按我的说法,我们现在上去,比人家加加林已经落后了四十几年,42年,对吗?
然后那就是航天飞机出来,人家还有其它这个星球探测。

  杨:就是还差40多年。

  黄:差40多年,但是我们国家如果投资快,我想15年到20年绝对赶上去。

  杨:无论如何,我想你做了一辈子的火箭研究,这一次的载人飞行如果成功了,对你
个人意味着什么呢?

  黄:我从毕业以后就分配在这个地方,一直从事航天事业,没动。载人飞行发射成功
了应该说对我一生来说,党和国家培养我,我认为是一个交代。应该说是一个比较圆满的
结局。当然我也不一定马上就下来,我还得继续,因为身体还可以。那就是继续为航天事
业还可以再做工作。但是应该是比较满意的,因为这样的机遇是很少的,我能够在我们自
己的国家,实现我们几千年的飞天梦,我想这是一个很大的应该荣幸的事。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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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鼠怕猫?
    那是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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