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en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jingzhihua (菁之华), 信区: Green
标  题: 转帖:劝国人不要哭错了坟头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Feb 11 01:59:25 2003) , 转信



听过“克林贺夫”这个名字吗? 
   
    大概没有。但许多欧美人记得这个名字。三年前,他所搭的一艘游轮被中东暴徒
劫持;在剑拔弩张的冲突中,这位上了年纪的美国游客被枪杀了,尸体丢进了地中海。在
幕后为劫船献计的是阿巴斯,“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的要员。两个月前,当阿拉法特在阿
尔及尔对世界宣布阿拉伯人的和平新立场时,美国记者尖锐地逼问阿巴斯: 
   
    “克林贺夫为什么浮尸海上?” 
   
    阿巴斯,据说,淡淡一笑,回答: 
   
    “或许他想游泳吧!” 
   
    阿巴斯的“冷血”答复使美国人热血沸腾,媒体竞相报导他这句“草菅人命”的
话。他只说了那一句话吗?不只,但大多数报纸自然而然就省掉了他紧接着的言论。他反
问: 
   
    “以色列可曾对被他们枪杀的巴勒斯坦人表示难过?美国可曾对格那达的无辜牺
牲者表示遗憾?我倒真希望我们牺牲者的名字也能和克林贺夫一样的出名。 
   
  你说不说得出来十个被以色列瓦斯枪打死的巴勒斯坦人名?你说不说得出来十个被以
色列士兵杀死的巴勒斯坦孕妇的名字? 
   
    记者楞在那里。 
   
    他们说不出一个名字来。因为那上百的死者――包括少年、孕妇、婴儿――都是
无名无姓的老百姓;慢着,你说,可是克林贺夫也只是一个寻常百姓。不错,那要看是谁
家的百姓了;克林贺夫是个美国人,他的死,和几百个巴勒斯坦人的死,不可同日而语。
你知道,人命也有不同的价格?或许你一点儿也不惊讶,你毕竟是身历浩劫的中国人。 
   
    裕仁天皇重病,号称民主国的国民匍匐在地,为皇上圣体祈祷,全国沉醉在帝国
时代“美丽”又“哀愁”的怀旧浸渍之中。 
   
    我心里开始微微地紧张:害怕在台湾的报纸上看见刺心的文字。会不会有中国人
用同情的、崇敬的、怀旧的、甚至于“爱戴”的、痛惜的口吻去描写裕仁之将死?台湾的
媒体是否会像倭国的媒体一样,派出记者到皇宫前扎营,报道天皇每天吐血的次数、心跳
的频率、昏睡的时数? 
   
    你不能说我杞人忧天。关于神风特攻队的日片到台湾上演时,所有的报纸都刊了
醒目的广告,用最激励的字眼要中国观众去看看那些“英勇”的倭国青年,欣赏他们如何
置个人死生于度外,为国家牺牲犯难;用最动人的字眼要中国观众去体会那些“健儿”与
父母、情人诀别时的痛苦与庄严…… 
   
    这些电影商设计的巨幅广告,要中国人为“神风特攻队”的英勇去深深地感动。
你不记得了吗?我记得,所以我心里微微地紧张,害怕见到中国文字,要我准备为倭国天
皇之死觉得难过、惋惜。在我正紧张的时候,英国的《太阳报》却大张旗鼓地对裕仁批判
起来。这真是异数。大部分的西方媒体在裕仁重病之后, 
  都只是“行礼如仪”地报导天皇吐血的次数、心跳的频率、昏睡的时数。欧洲人对倭
国的经济“侵略”非常在意,步步为营,对裕仁所代表的倭国政治侵略历史,却没有多大
兴趣,那毕竟是别人家的事,“与我无关”。《大阳报》用了严厉的言辞指控裕仁的战争
责任,强调了日军的暴虐残酷,陈述了受害者巨大的痛苦。 
   
    啊,你惊讶地叫了一声,《太阳报》是在为咱们中国人说话吗? 
   
    不是。《太阳报》所指的受害者,不是以千万计的中国百姓,而是以百千计的英
国俘虏。他们,在俘虏营中受到虐待。 
   
    四十年过去了,西方已不再时兴谈倭国的战争责任。一旦谈起时,人们心中记得
的“受害者”竟然是相较之下极其少数的英国百姓。有谁记得那千万个没有面貌、没有名
字、没有声音的中国百姓吗? 
   
    ※※※ 
   
    有些中国人是记得的。《中时晚报》副刊就曾经以“我们要求裕仁对中国人谢罪
”为专辑主题。这样的言论,会不会引起倭国社会的注意?会不会成为西方媒体的新闻?
 
   
    没有。我不曾在欧洲任何报纸上读到“中国人如何看倭国人”的报导。但是,当
广岛市长说“天皇应该为战争负责谢罪”时,它却成为重要新闻。而广岛市长认为天皇应
该谢罪的对象是谁呢?当然是蒙受原子弹大难的倭国人!除了他们,还会有谁呢? 
   
    ※※※ 
   
    你露出很世故的表情,不屑地说:美国人命、以色列人命,比巴勒斯坦人命贵重
;英国人、倭国人命,比中国人命值钱;SoWhat?在封建时代,路上失控的一辆马车,可
能压死一个王孙贵族,也可能撞死一个卖油郎,结果就是不会一样。 
   
  大街小巷会把那惨死的贵族的姓名挂在嘴边,路可能因而拓宽,车马行驶条规可能因
而更改,马车夫可能因而入狱――谁也不会记得那卖油郎的名字。 
   
    你说的当然不是全没道理。人的价值往往由权势的大小来评定。四十年前,吉普
赛人也是携老扶幼地进了集中营,剥光了衣服毒死在瓦斯房里。然而在滔滔舆论中,有多
少声音是为他们而发的?流浪的、不识字的、没有国家的吉普赛人,没有权势,没有声音
。 
   
    可是我相信权势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素。我们觉得这个世界似乎对中国人的苦难相
当淡漠,主要的原因恐怕是中国人自己对自己的苦难相当淡漠。大陆的情况我不敢说;在
台湾成长,我只记得全国的学童为光复节等节日游行、演讲、彩排歌舞话剧,用极大的人
力、物力铺排繁华升平的气氛。只是从来不见,在七七那 
  样的日子,中国人用一天的时间肃静下来,哀矜过去、审视未来,深沉地面对一下民
族的灵魂,从来不见。怎么我们对历史的创痛那么容易忘记?当我们自己对人命漠然的时
候,又如何能怨怼别人漠视我们的苦难? 
   
    不久以前,柏林每日新闻的一个记者被解聘了。原因?他去采访了一个小酒店,
酒店里人群拥挤、烟雾缭绕。他写的报导文章说,“酒店挤得像个煤气房一样”。就是这
么一个句子,他被解聘了。犹太人认为把煤气房和酒店相比,是有意蔑视犹太人的苦难,
严重侮辱了犹太人。 
   
    这样的指控,在西方世界里,任谁也担当不了。 
   
    如果你懂日文,或许应该看看《恶兵》这本书。这是倭国丛文社在一九七八年出
版的一本日兵战争回忆录。 
   
    王孝廉这样介绍《恶兵》: 
   
    “作者森金千秋每在强奸镜头出现的时候,他的笔调便充满了一种性的刺激与兴
奋。他用很详细而且夸大的笔调去强调中国女人的肮脏,他用下流的笔调去描写那些中国
女人的身体和私处以及性行为,他并且以他自己的想法去形容和描写这些被强奸的中国女
子是如何地自愿献身以及如何地钟情和留恋于强奸她的日本恶兵…… 
   
    书中出现的倭国兵,虽然作者偶尔也写些倭国军官的跋扈与野蛮,但作者却认为
这些投身于中国大陆作战的倭国兵是勇敢善战的倭国健儿,作者对书中主角恶兵三村正春
是充满了爱意和敬意的。”(《春帆依旧在》,一九八○年洪范出版,一九八页) 
   
    ※※※ 
   
    假定这是一本德文书,假定作者的名字是“汉斯施密特”,他写的是“用下流的
笔调描写那些犹太女人的身体和私处以及性的行为……被强奸的犹太女子是如何地自愿献
身……留恋于强奸她的德国恶兵……”你能想象后果吗? 
   
    我很希望王孝廉误读了这本书。但是我知道,如果他所说的只有十分之一是真的
,换成欧洲也会成为严重的政治事件:《恶兵》这样的书几乎不可能在德国出版;真要出
版了,后果就不仅于“解聘”而已。有自尊的犹太人不会容忍这样的民族污辱,有良知的
德国人不会漠视这种寡廉鲜耻的心态……为什么中国人就无所谓呢? 
   
    一个美国人死了,美国举国震动,并且让大家都记得他的名字,好像他是个极重
要的人。这里头,除了美国权势强大之外,更重要的,还是美国人对个人价值的看重吧?
!一个中国人死了,不管他是死在倭国恶兵的刺刀下,还是文革恶少的拳头下,还是黑暗
的政治监狱里;不管他是被菲律宾海盗劫持的渔民,或是作了三十年俘虏的少年兵――如
果中国人自己的心灵不受震动,自己不看重那小小个人的价值,恐怕也没有别人会去看重
他吧。 
   
    中国人,也是有名字的,但必须自己先记得。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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