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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rsy (Green Mouse), 信区: Green
标  题: 北洋舰队水手的回忆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9月15日19:21:16 星期天), 站内信件

【 以下文字转载自 HITComment 讨论区 】
【 原文由 fffff 所发表 】
标  题: : 北洋舰队水手的回忆
发信站: 我爱南开站 (2002年09月15日15:56:17 星期天), 站内信件


  
一、谷玉霖口述 
  
  谷玉霖(1873—1949年),威海北沟村人,在来远舰当炮手。这篇口述是 
在五十年代搜集到的。据篇末小注,知道是有人根据谷玉霖在一九四六年五 
月十八日的口述而整理的,但未署姓名。 
  我十五岁在威海参加北洋水师练勇营,后来当炮手,先是二等炮手,每 
月拿十六两银子,以后升上一等炮手,就每月拿十八两银子。我在广东艇、 
康济、镇北、来远舰各干了两年,还随定远和来远到过德国。来远在刘公岛 
中雷以后,我又凋去给丁提督当护卫。 
  北洋水师初建时,聘请英国人琅威理任总教习,挂副将衔。琅威理对待 
水手十分苛刻,动不动用刑罚,所以水师里有“不怕丁军门,就怕琅副将” 
的说法。舰上还有洋人炮手,待遇很高,技术并不佳。有一英人炮手,月薪 
二百两,外加食费百两,中国炮手就给他起了个“三百两”的绰号。仗打起 
来后,又有两个美国人来到舰上,自称有法术能掩蔽船身,使敌船不能望见 
我船。办法是在舰尾上建造一部喷水机,舰在海面上航行就会喷出水来。可 
是经过试验,并没有什么实效。 
  朝鲜发生内战,日本当成侵略朝鲜和中国的借口。甲午年八月十六日, 
北洋水师从威海开往大东沟,十八日发生海战。一开始,我舰在北,先行炮 
击,日方较为沉寂,驶到近距离时才还击。这时,日舰忽然变东西方向,我 
方一时处于劣势。定远舰旗杆中弹断落,致远舰长邓世昌以为丁军门阵亡, 
当即升起提督旗来振奋全军。日舰炮火随即集中于致远,舰身和舱面多次中 
弹,损伤很重。邓管带英勇指挥,炮击日舰吉野,想跟它同归于尽,向它冲 
去,不料船尾中了敌舰所放的鱼雷。邓管带见致远行将沉没,不肯独生,愤 
然投入海中。他平时所养的爱犬名叫“太阳犬”,急跳入海中救主人,转瞬 
间衔住邓管带的发辫将它拖出水面。这时,搭救落水官兵的鱼雷艇也赶来, 
艇上水手高呼: “邓大人,快上扎杆!”邓管带用手示意,不肯苟生,跟狗 
一起没入水中。 
  日军进攻威海时,中国主要败在陆军,海军还是能打的。海军丁统领 
(按:即丁汝昌)和陆军戴统领(按:即戴宗窍)不和,有一些海军军官就叫戴 
统领拉去了。段琪瑞原在金线顶海军学堂任教习,后成为戴统领的幕宾。他 
经常出入钱庄酒楼,是个荒唐人。我曾看见他在前峰西村人刘铭三所开的恒 
利永号出入,还见城里十字口戏楼上演戏时为他“跳加官”。黎元洪原来在 
广乙舰上当二车,是甲午战后转陆军的。 
  日军打威海,采用包抄后路的战术,先用海军掩护陆军在荣成龙须岛登 
陆,由荣成大道西进,袭取南帮炮台。戴统领仓卒应战,粮台重事竟毫无准 
备,土兵出发时暂发烧饼充饥。所准备的烧饼又不敷分配,便趁年节期间抢 
老百姓的过年食物。戴统领平时好说大话,真打就不行了。他带的绥军六个 
营,军纪很坏,所以老吃败仗。光绪二十一年正月初五,日军包围了南帮炮 
台,巩军伤亡很大,有可能全军覆没,海军官兵都很着急。这时,丁统领亲 
自带领几条舰开近南帮,用重炮逐击日本马队,掩护巩军突出重围。荣成的 
官兵迟到孙家滩、大西庄、港南一带后,在正月初七又同日军打了一仗。日 
军遭到抬杆的扫射,死人很多。可是阎统领(按:即阎得胜)不敢打,也不跟 
孙统领(按:即孙万龄)配合,就自己撤走了。第二天孙统领撤到酒馆,就按 
临阵脱逃的罪名将阎统领处死了。 
  陆军西撤以后,丁军门想坚守刘公岛,就派他的卫士天津人杨发和威海 
人炮手戚金藻乘宝筏船到北帮炸毁了炮台和子药库。他还亲自到北帮炮台邀 
戴统领商讨攻守大计。戴统领进刘公岛后,感到失守炮台罪责难逃,怕朝廷 
追究,就自尽了。刘公岛护军张统领(按:即张文宣)也是自尽的。丁军门先 
在定远,后上靖远督战,但为投降派所逼,知事已不可为,就从军需官杨白 
毛处取来烟膏,衣冠整齐,到提督衙门西办公厅后住屋内吞烟自尽。我当时 
是在提督衙门站岗的十卫土之一,亲眼所见,所以知道详细。 
  《【 门自尽后,工程司严师爷(按:应为营务处牛提调、即牛昶炳之误) 
为首集众筹议投降事。先报杨副舰长(按:即杨用霖)出面接洽投降,杨副舰 
长不于,回到舰上持长枪用脚蹬扳机自尽。其他舰长也有五六人先后自杀。 
最后推定靖远叶舰长(按:即叶祖圭)代表海军,严师爷代表陆军,与日军接 
洽投降。他们乘镇北去的,日本的受降司令是大鸟。 
  北洋水师的船,主要是“七镇八远”。“八远”原来购置时,款子多来 
自地方,所以就用地名来命名。如保定府出款的叫定远,镇江出款的叫镇远。 
再象经远、来远、平远,都是这样。只有致远、靖远两条船,是台湾富户出 
款。 
※※※※※※※※※※※※※※※※※※※※※※※※※※※※※※※※※ 
二、陈学海口述 
  
  陈学海(1877——1962年),威海城里人,在来远舰当水手。他曾参加过 
黄海海战和威海海战。这篇口述是笔者根据一九五六年十月问的三次访问记 
录整理而成。 
  我小时家里穷,俺爹死了,俺妈养活不了好几个孩子,就打发我出去要 
饭。光绪十七年,那年我十五岁,经别人指点去投北洋水师当练勇。俺妈托 
了人,替我多报了几岁,量体高时我又 低翟 起脚后跟,这才验上了。那次 
共招了七个排的练勇,一排二百人,共一千四百人,差不多都是咸海、荣成 
海边上的人。练勇分三等:一等练勇,月银六两(按:每两合一千四百钱); 
二等练勇,月银五两;三等练勇,月银四两半。我刚当练勇,是三等练勇, 
一月拿四两半银。那时好小麦才四百多钱一升(按:每升合二十五市斤),苞 
米二百多钱一升,猪肉一百二十钱一斤(按:每斤合市标一斤二两)。后来打 
起仗来,物价差不多贵了一倍,猪肉涨到二百钱一斤。俺家里每月能见几两 
银子,生活可以勉强维持,俺妈也不用串街讨饭了。甲午战争打起来那年, 
我补了三等水手。水手也分三等:一等水手,月银十两;二等水于,月银八 
两;三等水手,月银七两。仗一打起来,我就补了二等水手,每月拿八两银 
子了。水手上面还有水手头:正水手头每月拿十四两银子;副水手头每月拿 
十二两银子。炮手的月银还要高:一等炮手,十八两;二等炮手,十六两。 
这是说中国炮手,洋炮手不在此限,他们特别受优待,每月能拿到二三百两 
银子。 
  北洋水师的船大大小小不下四五十条。水师里有两句话:“七镇八远一 
大康,超勇扬威和操江。”主要的船,这两句话里都有了。“七镇”包括镇 
东、镇西、镇南、镇北、两句话里都有了。“七镇”包括镇东、镇西、镇南、 
镇北、镇中、镇边、镇海,都是小炮舰。“八远”包括定远、镇远、经远、 
来远、致远、靖远、济远、平远,都是大舰。“康”,是康济。“七镇”每 
条船上有五十多人,各七门炮,只船头上一门是大炮,其余都是小炮。“八 
远”每条船上有二三百人。其中,定远和镇远人最多,各三百多人。超勇、 
扬威是老船,一放炮帮上直掉铁锈。广甲、广乙、广丙是从南洋水师调来的 
(按:此处口述者记忆有误,广甲等三舰乃由广东水师调到北洋的),船比较 
新。定远船头有三十二生的(公分)口径大炮两门,船尾有二十八生的(公分) 
口径大炮一门(按:此亦有误,应为舰首各有三十公分半口径炮四门,舰尾 
十五公分口径炮一门),两侧各有十五生的(公分)口径中炮四门,其他都是 
小炮,统共有二十多门。成远、康济是练勇船,有一百多人,武器装备很差, 
只有十一门中小炮,根本不能出海作战。操江是运输船,全船不到一百人, 
配备五门小炮。飞霞、宝筏是两条差船。伏乎、勇平、开平、北平是装煤船。 
在鱼雷艇当中,福龙最大,船主叫蔡廷干,有三十多人。其次是左一,船主 
王平是天津人,兼鱼雷艇贸带。再次是左二、左三、右一、右二、右王,各 
有二十多人,带四个鱼雷。还有四个“大头青”(按:即定一、定二、镇一、 
镇二),也是放雷船,各带两个雷,只有七个人:船主兼管舵,拉旗、烧火、 
加油、开车各一人,船前船后各有一名水手。另外,有六个中艇(按:应为 
两个中艇,即中甲、甲乙),只带一个雷,也是七个人。 
  我一上船就在来远上,船主姓邱(按:即邱宝仁)。光绪二十年八月十五, 
丁提督接到李中堂的电报,命十八日出发,往大东沟护送陆军。丁提督怕船 
慢误事,提前两天,于十六日下午两点出发。水师共去了十八条船,护送运 
兵船五条装了十二个营(按:应为八个萤,每营五百人)。十七夜里下一点, 
到了大东沟。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卸兵。八点钟,主舰定远上挂龙旗,准 
备回航。十一点半开晌饭,饭菜刚在甲板上摆好,日本船就接近了。 
  早上八点钟,主舰定远上挂出龙旗准备返航。十一点半开晌饭,饭菜刚 
在中板上摆好,日本舰队就露头了。定远舰上有个水师学堂的实习生,最先 
发现日本船,立时打旗语通知各船。丁统领挂“三七九九”旗,命令各舰实 
弹,准备战斗。于是,咱这边十条舰排成双纵队前进,一会儿又摆成人字阵 
式,向敌视直冲。定远先打第一炮,别的船跟着开火。日本船先向北跑,然 
后又转头向西跑,一连打过来三炮,第一炮就把定远的旗杆线打断。有两个 
听差去给丁统领送午餐,一颗炮弹扫过来,两个人都死了。丁统领很难过, 
战后抚恤每家一百两银子。第二炮、第三炮从定远和镇远舱面上扫过去,着 
起火来。船上官兵一齐动手救火,才把火扑灭。以后就轰轰隆隆打起来了。 
  当时船上弟兄们劲头很足,都想跟日本人挤一下,没有一个孬种。我和 
王福清两人抬炮弹,一心想多抬,上肩就飞跑,根本没想到危险。俺俩正抬 
着,一颗炮弹打过来,就在附近爆炸,一块炮弹皮把王福清的右脚后跟削去, 
他一点没觉出来,仗快打完了,我才看见他右脚下一片红,就问:“二叔, 
你脚怎么啦?”王福清也是成海城里人,排行老二,我 诮址槐步兴 一辈。 
他一听,低下头看脚,才站不住了。我立时把他扶进前舱临时病房里,验了 
头等伤,赏六十两银子。其实,我也挂了彩。胯档下叫炮弹皮削去一块肉, 
验了二等伤,赏三十两银子。 
  定远、镇远、致远、靖远、经远、来远几条船都打得很好。日本主船大 
松岛中炮起了火,船上所有的炮都哑巴了。数济远打得不行。济远船主姓黄 
(按:即方伯谦。黄方音近,故误方为黄),是个熊蛋包,贪生怕死,光想躲 
避炮弹,满海乱窜。各船弟兄看了,没有不气愤的,都狠狠地骂:“满海跑 
的黄鼠狼!”后来,济远船主不听命令,转舵往十八家岛跑,慌里慌张地把 
扬威撞沉了。致远船主邓半吊子(按:即邓世吕)真是好样的,他见定远上的 
提督旗被打落,全军失去指挥,队形乱了,就自动挂起统领的督旗。又看日 
本船里数吉野最厉害,想和它同归于尽,就开足马力往前猛撞,不幸中了雷。 
这时,满海都是人。邓船主是自己投海的。他养的一条狗叫太阳犬,想救主 
人,跳进水里咬住了邓船主的发辫。邓船主看船都沉了,就按住太阳犬一起 
沉到水里了。据我知道,致远上只活了两个人,一个水手头,一个炮手,是 
朝鲜船救上来送回威海的。 
  致远沉后,定远上打旗语,各舰知道丁统领还在,情绪更高,打得更猛 
了。下午三点多钟,平远、广丙、镇南、镇中和四条鱼雷艇也出港参加战斗。 
日本人一看情况不利,转头就往东南方向逃走。我们的船昆迫了几十海里, 
因为速度比日本船慢,没追上,就收队。回到旅顺,已经是傍晚六点钟。 
  大东沟一仗,来远受伤最厉害,船帮、船尾都叫炮弹打得稀烂,舱面也 
烧得不象样子,最后还是由靖远拖到旅顺上坞的。舰队回到旅顺,济远已经 
先到,黄船主等候在码头上,他向丁统领请过安后,就跪下请罪。丁统领冷 
笑说:“快起来,快起来!不敢当,不敢当!黄管带腿好快啊!”当时就把 
黄船主押到海军公所。八月二十二日,天刚蒙蒙亮,黄船主就被押到黄金山 
下大坞西面的刑场上。黄船主穿一身睡衣,据说是刚从被窝里拖出来的。行 
刑的人叫杨发,天津人,是丁统领的护兵,人很胆大,也有力气,他恨透了 
“黄鼠狼”,是亲自向丁统领讨了这差使的。行刑时,各舰弟兄们一齐围着 
看,没有不喊好的。 
  到八月底(按:此处有误,北洋舰队回威海的时间应在十月间),别的船 
都回了威海,来远因为伤得厉害,还不能出坞,只留下靖远担任护卫。丁统 
领见来远的弟兄们打得勇敢,很高兴,自费贴每人一块钱(按:折合七钱二 
分银子)作奖励。九月里风声更紧,丁统领来电催来远快修,早日归队。来 
远的船帮、船里刚修好能开车,就回了威海。到威海后,又修理了好几天, 
才算完全修好。来远进威海口时,兄弟船上齐放九杆炮表示欢迎,也是祝贺 
来远作战立功。来远的弟兄们高兴极了,就放十八杆炮来回敬。 
   ±霸碌 傍过年时,咸海开始吃紧。老百姓听说日?人要打威海,气得不 
得了,都把过年的大悖悖留下来,送到城里十字口老爷庙里慰劳军队,连大 
殿里都摆满了。可是绥军不争气,敌人没见面就跑了。 
  威海原先有十营陆军:南帮巩军四营,北帮绥军四营。刘公岛护军两营。 
仗打起来后,巩军、绥军、护军各补充了两营,共十六营了。巩军刘统领 
(按:即刘超佩)是合肥人,经常打骂当兵的,当兵的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刘 
胡子”,就是“红胡子”的意思。有一次,一个当兵的得罪了他,他亲自用 
枪把这个当兵的打死了。他待兵狠,可一听见打仗腿就打哆咳。正月初五早 
上,日本人离南帮远着哪,他就乘快艇跑到刘公海卦诳笱坦莸耐缌?
琅斋家里,以后又逃窖烫恕?
  光绪二十年腊月二十八日(按:日本侵略军分两批登陆,第一批为第二 
军第二师团在腊月二十五日登陆,第二批第二军第六师团在腊月二十七日登 
陆。故这里的“腊月二十八日”,应指日军登陆完毕的日期), 日军在荣成 
龙须岛登陆。转过年正月初五,日军得了南帮炮台。日本陆军进威海城,走 
的是威海西路,初七在孙家滩打了一仗。这一仗中国打得不赖,日本兵死了 
四五百,中国人伤亡了百八十。阎统领不肯去接仗,不然日本兵败得更惨。 
阎统领脸黑,是个大烟鬼,当兵的都叫他“阎黑子”。他待兵不好,所以也 
有骂他“阎孤露”的。“孤露”就是绝后,在封建时代是很厉害的骂人话。 
孙统领(按:指高武军总兵孙万龄)个儿不高,是个小胖儿,很能打仗,外号 
叫“孙滚子”。他把阎统领处死,大伙儿都称赞他。 
  初七这天,日本人就进了威海城。这天下午,我在船上望见东城门楼上 
挂膏药旗,知道威海丢失了。丁统领怕北帮炮台叫日本人得了,就派六十多 
名自报奋勇的(按:指敢死队)去毁炮台,其中有威金藻、杨发等人,当时毁 
得很彻底,炮身全部炸裂,把子药库也烧了。同一天,丁统领又派王平带人 
去南帮炸毁炮台。王平坐的是左一鱼雷艇,除原来艇上有三十多人外,还临 
时有七个自报奋勇来的,其中有我,另外我只认识四个人,两个天津人,两 
个荣成人,都是水手。出发前,丁统领为了鼓励俺这些人,给左一官兵各发 
了三十两银子,俺这七个自报奋勇来的各发了六十两银子。左一带了三只小 
舢扳,船尾一只,船旁各一只,准备登岸用的。快靠近南帮时,被敌人发现 
了,向我们射击。王平怕死,不敢上岸,转舵向后跑,还威胁我们回去不许 
说出实情。王平自己却回去向丁统领报功,说去到南帮后,因时间仓促来不 
及炸炮,用坏水(按:指镪水)浇进炮膛把炮废了。丁统领信以为真,高兴说: 
“刘公岛能够久守了。” 
  王平怕谎报战功的事被丁统领发觉,办他的罪,就和他的亲信商量逃跑。 
我在来远中雷后被救上岸,派在铁码头上站岗。十二日晚间,我知道了这件 
事。我有个要好的朋友在鱼雷艇上,偷偷告诉我十三早上在码头上等着,好 
随鱼雷艇跑。我说:“这样干不对!”他说:“王船主有命令,谁敢不从!” 
我说:“咱高低不能干这号事!”他说:“唉,没有法子。”我没有说服他, 
但我也不敢声张。果然,十二日早晨,王平领着福龙、左一、左二、左三、 
右一、右二、右三这七号鱼雷艇,两个中艇,四个“大头青”,还有飞重、 
利顺两条船,从北口子逃跑了。在这些船当中,只有左一在当天午间逃到烟 
台,其余的不是搁滩,就是叫日本海军俘虏了。王平逃到烟台以后,去见登 
莱青道刘叭狗(按:指刘含芳),谎报威海失了。刘叭狗又上报给省里,这样 
从贵州调到烟台的援兵就没有东来。当时领头逃跑的还有穆晋书和蔡廷干。 
  正月初七下午,丁统领派人去毁北帮炮台,把戴统领从北帮祭祖台接进 
刘公岛。当时正轮着荣成城厢人王玉清和荣成俚岛人杨宝山两个人在铁码头 
站岗,把戴统领从船上搀扶下来。他俩后来告诉我,戴统领身穿一件青面羊 
皮袄,上面抹得很脏,头戴一顶瓜皮帽,还缠了一条手巾,面色很难看,对 
王、杨俩说:“老弟,谢谢你们啦!”接着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说:“我 
的事算完了,单看丁军门的啦!”戴统领进岛后,第二天喝了大烟,但药力 
不足,抬在灵床上又挣扎着坐起来。当时萨镇冰(按:萨镇冰当时为 导媒?
管带)守在旁边,又让他喝了一些大烟,这才咽气。戴统领死时,我正在门 
外站岗,看得很真切。 
  当时威海两个口子把守得很严实,都拦上了铁链木排,上有浮雷,下有 
沉雷,要是没有人引路,日本人插翅膀也别想飞进来。正月初十,英国提督 
(按:指英国远东舰队司令裴利曼特)进港会见丁统领,由镇北领进来,日本 
军舰达时也停止了炮击,可见他两家是打过招呼的。英国提督船走了,当天 
夜里日本鱼雷艇就进港偷袭。日本两条鱼雷艇也没能回去,都叫咱俘虏了, 
艇上的日本人不是打死,就是落水了。 
  刘公岛上有奸细。据我知道,有个叫傅春华的,湖北人,不务正业,先 
在岛上杀猪,以后又拐篮子抽签子,出入营房,引诱官兵赌博,趁机刺探军 
情。正月十六日夜里,站岗的还发现东瞳善茔地里有亮光,一闪一闪的,象 
是打信号,就报告了提督衙门的师爷杨白毛。杨白毛和张甩子(按:指刘公 
岛护军统领张文宣)联系,派人去善圣地查看。找了很久,没发现可疑的地 
方。就要难备回头走,有人发现有几座坟背后都堆了不少杂草,有点异常。 
把草扒开,有个洞,用灯往里一照,原来里面藏的奸细。这天夜里,一共抓 
了七个日本奸细。这伙人已经活动了好几个晚上,他们在坟后挖个洞,打开 
棺材,把尸首拖走,白天藏在里面,夜间出来活动。这七个日本奸细当天就 
处死了。 
※※※※※※※※※※※※※※※※※※※※※※※※※※※※※※※※※ 
三、苗秀山口述 
  
   苗秀山(1873——1962年),威海刘公岛人,在镇北舰上当水手。他因家 
住刘公岛,从小与北洋舰队水手接触,故对水师的情况极熟。他本人还亲自 
参加了威海海战。这篇口述是笔者根据一九六一年十月十三日的访问记录整 
理而成。 
  我是刘公岛人,住东瞳西街,下海打过鱼,也干过杂工。光绪二十年七 
月初四日上的船。当时仗已经打起来,水师需要人,我在西局子练勇营住了 
四天就上船实习。总共干了七个多月,头个月摹四两银于;第二个月享四两 
半银十;第五个月转为正式水手,拿七两银子;第七个月升二等水手,就拿 
八两银子了。 
  因为我家佳刘公岛,从小就和水手们混得很熟,所以对北洋水师各船的 
情况知道得很详细。最初船上是用菜油灯照明,有专人专门管点灯。各船都 
没有汽灯,就是大船有两盏电照灯,设在垛楼上。光的圆径约一尺,能照十 
几里远。到甲午战争时,大船都用上汽灯了。北洋水师各船当中,威远来得 
最早,是从上海开来的,水手们都叫他“二十号”。威远有三根扼,四条横 
杆,所以又叫他“三支香”。定远、镇远都是两根桅,只是前桅有一道横杆。 
广甲、广乙、广丙都是新船,式样和威远差不许多,是中国自己造的。丁统 
领是安徽人,下面的管带差不多都是福建人。船上还有一些洋员,英国人、 
德国入、美国人都有。定远刘管带不买洋员的账,洋员最恨他,老是背后说 
他的坏话。 
  我一上船就在镇北船上,船主是吕大胡子(按:即吕文经)。镇北船很老, 
船里帮的铁板都生了锈,一放炮铁锈簌簌往下掉。镇北船上共有七杆炮:船 
头一杆大的;船尾两杆小的;船左帮前一杆是十个响,后一扦是一个响;船 
右帮前一杆是四个响,后一杆也是一个响。船头的大炮有来复线,一边有专 
人管药,一边有专人管炮于。放时,先装好炮子再装药。船两帮的炮用的炮 
子不一样,都带钢壳,但大小不一:十个响的跟步枪子弹相似;四个响的象 
重机枪子弹;一个响的炮子还要大,有两三寸长。船后桅上挂船主旗,黄白 
两色,二寸多宽,一丈多长,旗尾有叉。 
  水手都穿蓝裤褂,裤子前面打折,腰间系蓝带,头上扎青包头,脚下穿 
抓地虎靴。冬天棉裤棉袄外罩蓝裤褂。假日上岸另换服装:夏天白衣裤;冬 
天蓝呢衣裤。操练都用英国式,喊操也用英语。官兵级别不同,袖饰也不一 
样:三等水手一道杠;二等水手二道杠;一等水手三道杠。水手头腰里不系 
蓝带,袖饰因正副有区别:副水手头一口红色锚;正水手头两口锚。掌舵的 
级别相当于正水手头,带两口锚。帮舵相当于副水手头,带一口钱;也有时 
用一等水手充任,带三道杠。搞油的级别和正水手头相当,也带两口锚,但 
饷银略高些,每月能拿十四两半银子。炮手以上都是宫,夏天戴草帽,冬天 
戴瓜皮帽。水手们背地称当官的是“草帽儿”。当官的都穿青纱马褂,边上 
带云字,级别以袖口上分:炮手是一条金色龙;管带、大副、二副都是二龙 
戏珠,但珠子颜色。不同,管带的珠于是红色的,大副的珠子是蓝色的,二 
副的珠子是金色的。 
  大东沟打仗,我没参加。只知道镇远从旅顺开回来,进北口子船底擦了 
一条缝,船主林泰曾人很要好,觉得自己有责任,一气自杀了。靖远在大东 
沟船帮裂了两三寸宽的口子,后来在威诲作战时中雷沉的(按:此处记忆有 
误。靖远是中  搁浅,后来自己炸沉的)。威海打仗期间,我一直在镇北上。 
船主吕大胡子(按:即吕文经)在中法战争时管四烟筒的船,因为船打沉了充 
军到黑龙江,甲午战争发生后调到北洋水师带镇北。正月初五,日军打南帮 
炮台时,我们的船随丁统领开到杨家滩海面,炮击日本陆军,帮助巩军突围, 
打死不少日本兵。 
  英国提督的差船叫“拉格兑”,三根桅,是我去领进港的。正月初十下 
午,镇北先到黄岛边上停下,我又坐小肋板到北山后去领“拉格兑”,两点 
多钟进了港。进港时,两下里都吹号站队。我们吹的是迎接号。跟早晨八点 
号一样,也是“滴滴淌喀晤……”。“拉格兑”停在铁码头前,英国提督上 
了岸,就去提督衙门见丁统领。原来英国提督进港,是为日本人效劳的。日 
军占领刘公岛后,“拉格兑”又来了,可受日本人欢迎啦。老百姓都说英国 
人和日本人穿连档裤,后来还流传几句话:“狗(按:指日本侵略者)扒地, 
鹰(按:指英国帝国主义)吃食,老毛子(按:指沙俄帝国主义),干生气。” 
  “捡格兑”离港的当天夜里,月亮快落时,日本鱼雷艇就来偷袭。当时, 
来远、镇西、镇北停在日岛附近,成三角形,担任警戒。有个水手发现海面 
有几个可疑的黑点,向当官的报告。那个当官的也不查清楚,反把这个水手 
臭骂一顿,说他大惊小怪,无事生非,扰乱军心。日本鱼雷艇见没有被发现, 
胆子越发大了,就绕到金线顶再向东拐,对定远放了鱼雷。定远中雷后,开 
到刘公岛东瞳海面搁浅,后来自己炸沉了。第二天夜里,日本鱼雷艇又进来 
偷袭,来远也中雷了。差船宝筏和来远停在一起,也被炸翻了。镇北兄弟们 
警惕性高,见日本鱼雷艇放雷,连忙开车,鱼雷恰恰从船边擦过,没有中。 
这样一来,弟兄们都火了,枪炮齐鸣,结果俘虏了两条日本鱼雷艇,艇上的 
日本兵都打死了。以后,镇北就在杨家滩海面上看守这两条日本鱼雷艇。 
  正月十三日早上,鱼雷艇管带王乎带着福龙、左一等十几条鱼雷艇,从 
北口私自逃跑,多半被日本军舰打沉。福龙船长穆晋书(按:此处记忆有误, 
福龙管带为蔡廷干。穆晋书是济远舰的鱼雷大副,是跟王平一起策划逃跑的), 
是个怕死鬼,一出港就投降了日本人。还有一条鱼雷艇,在威海西面的小石 
岛搁浅,艇上官兵逃上岸,被日本人全部捉住,押到西涝台村杀了。只有王 
平坐的左一,速度快, 男 逃到了烟台。 
  当时刘公岛上有奸细活动,护军统领张文宣派人去搜,抓了七个日本奸 
细,在正营门前的大湾旁杀了。日本奸细的尸首陈列在湾边上,弟兄们没有 
不恨的,打那儿路过时总要踢上几脚解恨。我去看过,也踢了好几脚。张统 

领倒是个硬汉子,想守到底,后来实在不行了,就在西瞳的王家服毒死了。 
刘公岛吃紧时,岛上绅士王汝兰领着一帮商人劝丁统领投降,丁统领说什么 
不答应,还把他们训了一顿。 
  领头投降的是牛提调(按:指牛昶炳),当时派镇北去接洽,我也在船上。 
受降地点在皂埠东海面上。我们船靠近日本船时,只听日本人用中国话呵斥: 
“叫你们抛锚啦!”弟兄们都低下头,心里很难受。去接洽投降的中国官有 
五六个。结果港里十条军舰都归了日本,只留下康济运送丁统领等人的灵抠。 
岛里的官兵都由镇北装出岛外,由日本兵押解到烟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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