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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中越战争:请记住历史 1.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10月10日12:41:30 星期五), 站内信件
发信人: lumda (λ), 信区: Military
标 题: 中越战争:请记住历史 1.3
发信站: 一塌糊涂 BBS (Thu Oct 9 18:47:18 2003), 本站(ytht.net)
8.“大佛”与越南女兵
“大佛”是中国共产党正式党员,有二十多年党龄,对党、祖国和人民忠心耿耿。用
他自己的话说:“自古宫中无戏言而有信,军人一诺重千钧。南疆有我在,祖国请放心。
”还要说明,“大佛”是个凡人,而且是个平凡的军人,军龄二十七年。他有个幸福美满
的家庭,爱人在天津铁路医院当医生,女儿上初中,儿子上高中。儿子是“大佛”的骄傲
。儿子六门功课考了600分,在天津组织的数学、物理、地理竞赛中都得过奖。他说到儿子
的来信时眼仁发亮。儿子写道:“爸爸,你打仗有好处,那么胖,可以瘦一些。打仗有罐
头吃,挺好的。打仗还可以立功。”在年表一代眼中,打仗充满了诗情画意,战场是健身
房,大餐厅,封神榜。如果“大佛”告诉他儿子战争是如此这般,我们一百个赞成。我们
的孩子从我们的嘴里听到的也是莺歌燕舞,老山的蝴蝶多么美,老山的甘蔗多么甜,老山
的炮声多么动听,老山的泉水多么叮咚。只字不提筋骨毕现的断肢,散发焦糊味的火葬场
,猫儿洞深处挖出的头骨。何必送给孩子一个狰狞的恶梦呢。
1987年1月20月, “大佛”上东山顶看阵地。“嗤——”地来了发炮弹。他身高1米80
, 体生一百八十斤,象活佛如法师,敌人看他象长官。他本来就是长官。四十四风度,全
集团军最老的团长。他没说他是否卧倒,我们认为,称他为神秘大佛的士兵们需要他卧倒
,也能够理解他的卧倒。出旆前,他声如洪钟地对部属的妻子们(他称“家属们”)说:
“我和全团同去同归。我当了二十多年兵,你们信任我吗?我保证同去同归,你们交给我
一个丈夫,我给你们带回一个丈夫。”他到前沿60多次,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危险的一次
。炮弹落在七八米处,炸了他一身泥。不好!陪同并向他交防的另一位炮团长大叫一声,
拉上他就跑。两个老炮兵都确信,越军的另一发甚至一群炮弹已经发膛,并且完全不用作
方向和距离的偏差量修正。刚钻进最近处的防炮洞,他们先前的位置便被弹群覆盖,险些
不能与团同归。
同去同归的许诺使他大得兵心,他还真的况现了,可见本事不小,运气也好。他爱兵
如子,这是实话。二十二风度的北京籍打字员,岁数刚好是他的二分之一,他一口一个干
儿子,玩笑开得亲热。写这个例子,我们很耽心管干部的上级首长误会“大佛”团长。在
前线,人心不隔肚皮,人特别象人。好在,团长爱兵不是做戏,脚正不怕鞋歪。一进战区
他就在全团开展“尊干爱兵月”活动,他提出“团长管全团, 全团管团长”,把自己放在
普通一兵的位置上。87年5月,一个前进观察所被敌炮火封锁,断绝了供给。他打电话给营
长:“把你们营部最好的东西准备好,一定要送上去。”营长说:“炮太猛上不去。”上
不去也得上,这个命令他不好下,救几个人,又搭上几个人,合算吗?他看看边的作训股
长,作训股长精明强干。他下决心,作训股长上。他把自己仅剩的三包烟拿出来:“带上
去,给弟兄们抽。”炮弹一路追着炸,负重的作训肥肉长东躲西闪,在弹片缝里安安全全
上去。三天三夜水注未沾的兵们摇通电话,叫声“团长......”,变了调,围着电话呜呜
哭。团长,这个四古多岁的汉子,唰地下了泪。
那天准备间下大雨,在上山执行直瞄射击任务的八五炮阵地裂了口,天一亮团长登山
察看。天热得要命,团长只穿条裤衩,一身油亮亮的汗水,象尊佛,兵们打趣说神秘的大
佛上山了。“大佛”的佳话由此而来。
“大佛”上山凶多吉少。观察年里,侦察兵们开观察位置,说:“团长一来,不知又
有谁要倒霉了。”他笑笑,把眼睛凑到高倍望远镜上,缓缓巡视敌军阵地。他想给火炮打
出修正量,炮弹有的是,到处可以打。他不。他要选个目标。炮弹是工人、农民的汗水,
他没权糟践。大些的炮弹,他一个月的工资只够买大半个。他眼光跟着一个越南兵停在一
个工事口,不动窝地足足盯了三十分钟,认定这个工事有三个兵。他说:“这三个人判处
死刑了。”看看表,下午三点整。又发了善心:“缓期二十四小时执行。”次日下午三时
,准备开炮,第三发命中,工事轰然崩塌,一个人毛也没跑掉,参谋说:“人家三个人到
马克思那告状去了。“他笑笑,痛快,一个晚上,他召集作战会议,研究打敌纵深的车辆
。他形容:”作战会议吵吵闹闹,不象电影上那样严肃,吵够了,最后一拍板就行了。“
会刚开完,观察所就报来情况,发现灯光,判断是三辆军车。他命令:“让炮弹和汽车亲
嘴。”测定航速航向,计算出提前量,确定阻击点,第一群炮弹过去,车灯熄掉。观察所
喊:“命中了。”他说:“等一等。”等了五分钟,三辆车起火。值班室要上报战果,他
说:“再烧大一点儿。”片刻,火光冲天,等到上报,上级已先接到师侦察营的报告。又
一次,发现一艘小型运兵船,在清水河贫道卸下物资,上去十一个兵。团长后来说:“现
款来两群。”话落炮响,连船带人都给打进河底。大佛团长和他的团队打出了名气,集团
军炮兵指挥部派刘参谋下来验证目标。团长决定打敌一个连指挥所,道群命中主庥工事。
刘参谋说:“确实打得好,给炸掉了。”观察人员说:“刘参谋,你看树上。”一条越军
大腿挂在树枝上,烂糊糊的。炮击持续了四十多分钟,九个工事全部炸掉,木头碎块,衣
被残片和纸张四下乱飞,二十多具越军尸体横陈。炮击过程中,敌一门直瞄火炮开了一炮
,团长命令立即干掉,待命的六连四发齐射,敌炮没来得及打第二发就炮毁人亡。
唯有地第一次冷炮射击,团长露出大佛的神秘,有些细节不愿重新提起。而我们恰恰
对这件事更感兴趣。
在观察所前方一千米处,红土地上镶着个蓝莹莹的水塘。越军经常去提水,天气睛好
时,还三五成群去洗澡洗耳恭听衣服。毫无疑问,这是冷炮射击的理想目标。因为是冷炮
射击的头一次,为慎重初战、务求取得战果,团长作了精心安排,火炮也精确检验,并向
别处作了试射。从八时装好炮弹等着陆,上午出现三个越军,担负射击任务的炮连长要打
,团长说:“按预定方针,一个不打,两个不打,三个不打,四个也不打,五个还不打,
非得六个才打。”眼睁睁把三个命大的越军放掉。其间,一两个取水的越军也都保住了小
命。
我们问团长:“为什么定在六以上?”
他回答:“六个是比较理想的数量。”
又问:“五个为什么就不理想?”
他没能答上来。事后我们议论,也许同十进制有关,五是十的一半,六却过了一半,
有如小说的上篇下篇之别。如果是八进制,则五、六显得很接近,中间线要划在四、五之
间,五又成了醒目的数字。
待机四个小时,12点12分,“一,二,三,四,五,六!”谢天谢地,可把理想数字
给等出来了。连长激动得声音发飘,问打不打。团长说:“打嘛。”六名越军到了水边,
首群炮弹也到,红泥水柱腾空,蓝水塘变成红水塘。再看六个越军,四个倒毙红土上,一
个没了踪影,只有一个拐着腿逃回去。
我前沿步兵跳起来,欢呼打得准。
团长命令:“严密监视,肯定会有抢救伤员的,三个以上就打。”
12点29分,三个人抬着担架出来,第二群炮弹到,一个没有跑掉,全部报销。此后,
越军再不敢多出来人,每隔半小时跑出个人,用钩子钩信尸体就飞快地往回跑,那边再用
强拖,到黄昏才拖完。
集团军政治部发电报祝贺。连军区前指防疫所的医护人员也打电话致敬。师里领导开
玩笑称他是“刽子手”。
评价到此没有打住,“大佛”还听到一些半真半假的话。
他眯细了眼,揣度我们发问的用意。
女兵们扑倒在粘湿的塘畔红土上,长长的头发盖住俊俏的面容。一千米距离,用40倍
望远镜看,仅止25米。敌人,女人,两个影子在情感上不愿意让它们重合。
和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前线流行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不打女兵,不打军工,不打老百
姓。不打对方老百姓,是不言而喻的。但女兵和宫工是交战中敌方的军事人员,按我们爱
憎观,对敌人的宽容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只要打的是宫事人员,上级就认可,就表扬。
可打了女兵,舆论却不全是表扬。
有的话传到团长耳朵里:“没事做了,打人家女兵干什么,没出息。”
团长对我们说:“这个地方,管他男女呢,只要是敌人,我就打他。”少顷,团长沉
吟着说:“女兵呀,尽是战争中的寡妇,我们还看到过越南女兵带着小孩子。”
我们问:“听说女兵的大腿也崩一树上去了?”
团长没证实,却说:“打了以后,那边打来一发炮弹,没安引信,装了个纸条,说你
们太残忍了,她们都是寡妇,让你们给打死了。”
我们问:“你怎么想的?”
他板着脸:“管他呢,打!”说罢笑了,又补充上一句:“就那一回,以后再也没打
过。”
我佛慈悲。
9.越军宣传弹如是说
二团团长王小京犹豫再三,作个劈手动作:“上去吧,一定要小心。”又叮嘱陪我们
往敌人炮火底下钻的政治处主任说:“只准停二十分钟,上去就下来。”
212北京吉普车在越军观察所注视下喘息着绕行在山路上。 越军直瞄火炮要干掉我们
只消一炮,但没和要作跳车的准备动作,路两边都是高草,地雷,特工,不能想。30分钟
比一年还长,我们终于上到被覆层很厚的偏马观察所。如释重负,有家的感觉。上面的人
见到我们随便点点头,我们见他们象在北极见到中国人。
那拉口在望。
盘龙江由北向南静静地淌,七绕八拐出了境,那边叫清水河。红土凝聚力很强,流经
红土地的江水清澈动人,自视阔大的黄河流到这里怕也能净化许多。那拉口便是指负载这
条清流的低谷地,不惹眼的几座山包如同北方的沙丘。东西两架大山夹峙着低谷地,东面
叫东山,西面叫老山。统称老山战区,具体叫,则是方向,那位方向,东山方向。
偏马炮兵观察所居高临下,视野开阔,看敌人阵地及纵深十分清楚,我们不上来乍乍
等于缺一门课。上来,又很危险,我们看越军有多清楚,越军看我们就有多清楚。这里落
过不光炮弹,还挨过一发小导弹,命中了,没炸。所以,让在敌人切齿痛恨的眼中钉的顶
部照相,主任不时催:“快点,快点。”
长胡子长头发秃鬓脚的炮兵副营长说:“没事了。”
我们问:“敌人不打炮?”
副营长哼了一声:“敢?”好象他就是越边炮旅旅长的老丈人。早年间两边通婚, 咱
们这边的一位姑娘嫁给了现在是168炮旅旅长的越军军官,旅长自然是中国的女婿,他的部
队从不向丈母娘的村子开炮,似乎上司们也没威逼他大义灭亲。
副营长说:“狗日的观察所在哪,有几个人都在咱们账本上,敢动我,不想活了?”
他讲了个例子,哪回哪回,敌人把炮弹打在近处,惹火了他,一顿炮把敌观察所给端
了,狗日的再也不敢老虎嘴里拔牙。
牛皮哄哄,大炮队自豪感。
低雾。
某炮兵观察所看不出去,侦察员往手心呸呸来了两口唾味,噌噌上了大树,坐在雾上
面的树丫上观察。
双方阵地百十米,越军狙击手说打他左眼绝打不了右眼,他满不在乎,老子是炮兵侦
察兵,看你们敢动老子。
越军叭叭往树下开枪。他想,吓唬人。风唬不住院,越军没了趣,不打了。果然没动
他一根汗毛。
炮兵不稀罕你小目标,你老老实产缩着,可能顾不上你。你要乱蹦,小也打你,第一
个打你,用牛刀剁蚂蚁,看你怕不怕。
越军欺软怕硬,他们受了中国炮兵的气,往中国步兵身上撤。步兵要硬,他们就给中
国老百姓颜色看。实在没有老百姓,就打庄稼,打耕牛。大概是这样一种心理,总会有怕
我的。
后来,我炮兵索性在那棵大树上用木板架了个观察台,越军用高射机枪打,那么近距
离,总也打不中。
神气活现,大炮队自豪感。
炮战打成这样,也就成一边倒了。
我们到了离国境1.5公里的大口径火炮阵地。 一年没动炮位,几乎天天开炮,越军却
不敢向这里打一炮。几个炮兵群均是如此,在阵地上安了家。除去重点炮击的日子,比在
后方还轻闲。如果步兵团的政治处主任介绍办猫耳洞大学的经验,你暂且打个问号。要是
炮兵介绍,建议你立即去看,不会让你失望,甚至大喜过望。马东才政委任育才组长的某
炮兵群,与上海无线电十八厂、上海无线电三厂和上海录音机械厂合办无线电培训班,两
批培训出三十九名无线电修理三级工(两批共参加七十九人,考试由工程师出题并临考,
四十人没取得证书)。我们亲眼看到战士们组装的飞跃牌电视机和美多牌收录机。炮兵的
安泰生活是打出来的。越军的炮兵小偷似的东躲西藏,84年对等还击的气概能剩下三分之
一就很可以了。与这样又熊又不老实的对手作战,没有多少征服的快感,但夺得炮战主动
权,炮兵曾付出过一定代价。
堂堂之阵,大炮队自豪感。
越军不敢掐我军的硬茬,我军偏拣他们的硬茬掐。
在东山我阵地当面,有称作“钉子”的越军一门直瞄火炮,对“钉子”的含义,炮兵
同志这样解释:1.占地险要。敌直瞄火炮占据山尖十几平米的地方,我炮火极难打到,加
之敌炮开火后迅速撤到坑道内,更增加歼灭难度。曾有个炮兵部队打了千余发炮弹,竟没
碰掉它一块漆皮。2.猖狂好斗。倚恃有利地形,敌炮活动频繁,气焰十分嚣张。3.打法刁
钻。敌炮与高射机枪配合,高机压制我方观察人员,直瞄炮随后射击。4.对我一线步兵构
成较大威胁。
87年5月30日,我炮兵指挥员决心拔掉它。火力拔钉分四步实施。1.引蛇出洞。以一个
连的炮火先打敌观察所,果然,骄横的敌人去掉伪装,推出直瞄炮,企图实施报复射击;2
.先敌开火。引诱射击成功,我另一个素质良好的战炮分队打出两个齐射,命中目标,全獒
敌炮手。3.黑虎掏心。得手后,我改以一门大口径炮行破坏射击,打了二十二个弹群八十
八发,敌炮管指到天上。指挥员向师长报告:“打成高炮了。”师长说:“不行,要把炮
管打断。”又打成指向东方。指挥员说:“我准备把它掀翻。”师长说:“对呀。”真的
给掀到山下去了,工事也彻底毁坏。4.顺藤摸瓜。炮班加了表尺向工事后面打了二十多发
,将弹药库引爆,滚滚浓烟升起,轰降降爆炸声持续了十几分钟。我炮兵以发射一百一十
六发、命中二十四发出色射击取得全胜。在现场观察的长沙炮院教员说:“打出这样高的
命中率,至少应有七百发炮弹。我可以说是专家了,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说死了我也不相
信。”用这种战法,我炮兵在1987年5、6月间,打掉东山当面全部三门敌直瞄火炮,敌至
今无法恢复。
对炮兵,最大旖莫过于歼灭敌纵深内大口径炮兵连了。侦察的重点放在侦察炮兵上,
一旦有了初步发现,便进入全时重点侦察。这是一项苦差事,你连续许多日夜贴在高倍望
远镜上,看长了头晕呕吐。但也有乐趣,当你发现有的地方一星期内几次来往汽车,当你
发现电话兵在那里经常查线,特别是当你发现敌火炮发射的暴露征候时,你就非常幸运了
,你就已经是军功章的佩戴者了。上级规定,发现敌炮兵连者,记功。往后的事情就简单
了,用绵密的火网覆盖目标,把工事打暴露,多门炮打它一门,直至全歼。有时,敌炮阵
地在山后,就根据地开判定火炮配置位置,予以痛歼。1987年5月至1988年4月间,越军炮
兵连被打掉多少,算不算近年炮兵损失最惨重的一年,越军全会弹宣称“你们打炮,我们
没有还击,你们不要打了”,是宽宏大量带是另有苦衷,中国军队清楚,越南军队也清楚
,心照不宣,还是不说破为好。
10.我佛对敌军白旗不发慈悲
还是“大佛”的故事,前面忘了交待,他叫刘同权,他的参谋们当面说他杀心重。参
谋们书生气十足,想成佛就别当军人,在这点上,刘同权团长算个标准的军人。
同时,他又承认他会算命,他又总算得很准。他只给越南算命。作战的间歇,有时要
等战果,他便摆开扑克算上一把,看能否获得预期的战果。算不通的情况并不少,他可以
再算一把,两把,直到算通为止。他一算通,倒霉的总是越军。得到满意的战果,他要加
菜,大家高兴高兴,加菜通常加鸡,想吃鸡又不想杀生,世界上没那样的美事。
他说:“当二十多年兵,好容易等上这场战争,本来我想走路(转业)。正好有个交
待,给团队开创光荣历史,打出些英模单位和个人。”
这次炮击, 刘团长算命肯定通通畅畅。打345高地支撑点,刘团长采用了他自己创造
的“拉网法”,先用炮火揭开植被,把两米多高草丛里的十一个敌工事暴露出来,编排顺
序,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个一个敲。有七个敌人逃跑,一个齐射全打掉。战斗进展顺利,敲
到7号工事时,出现了情况,9号工事的越军见逃不掉也藏不住,慌了手脚,跪到工事前挥
舞白衬衣,摇啊喊啊,我前沿指战员都探头观看。
作训股长问:“还打不打?”
团长说:“打。”
作训股长提醒:“敌人投降了。”
团长说:“五千米,我没法受降。”
此交炮击炸毁十一个工事,击毁迫击炮三门,毙敌二十八人(含那个摇白衬衣的)。
我们说:“打是对的,可那小子也挺可怜。”
团长说:“当时也有人劝我说,算了吧,别打了。我照打,你要真投降,就走过来嘛
。摇了就不打,就搞成他们的一种战术了。”
是啊,五千米,一堵厚实的墙。
11.中国大卫.裸像
也许,作这样的称谓是多余的。大卫是大卫,你们是你们。
将你们比作大卫,或以大卫比你们,实在是出于无奈,中国暂时还没有与业绩相近又
装束相同的英雄豪杰,更不要说这类英雄豪杰的高大雕象了。神州的偶像们穿戴太多,多
到成了文化遗产。牧羊少年大卫,原本是穿着衣服抛出克敌的石头,但米开朗基罗给剥去
了,于是,这尊大卫供后人瞻仰并留给世界艺术史的,便是他裸露出来的深邃内涵。在这
里,请允许我们为你们塑一座赤裸的群雕。
应该塑上他。
他靠着洞壁半躺半坐,似睡非睡。他是你们中的一员,他和你们都一丝不挂。不光是
热。潮啊,潮得厉害,防潮被能拧出两斤水,何况衣服。洞底的积水刚刚退去,南国的雷
声又通知迎接一场更大的暴雨。地面精滑,上行的老鼠进两步退一步,人也能发霉,譬如
你们中的他。他耳轮长了层绿苔,面带菜色的头颅象一件春秋战国的青铜器。裆烂了,脚
丫也烂了。脚趾泡得糟白,一揭一块皮肉,如同浸了水的胀馒头。脚趾间白皮的裂隙深处
,能窥到粉红的底蕴。老鼠用发霉的鼻头碰碰他的脚,找不到一片坚韧的茧皮可供磨牙。
他用手抠抠裆,指甲也是软的。烂裆这词不如烂脚丫来得具体,裆太笼统,就象把烂脚丫
说成烂下肢,烂运动系统。烂裆,是弥漫在阴囊根部的溃烂,痛痒交替,要多受罪有多受
罪。坐,卧,和走,都要支叉开双腿,仿着一架合不拢的圆规。脚怎么办?遍地的水渍,
脚一沾地就犯疼,穿鞋更受不了,再说也没鞋,解放鞋的橡胶底部分全让老鼠当茧子嗑了
。他有办法,没办法就不是他了。人到没办法时就有办法了,所谓没办法是逼得还不够。
你们不有的是编织袋吗?同尿素化肥袋的区别仅是颜色,军绿色,装上土封堵洞口用的。
这就行。
他动了。搬起左腿,套上一只编织袋。搬起右腿,套上一只编织袋。拔起身体,立稳
,两腿分成八字,两手提编织袋口。你们漠然注视着,谁也不上去帮他一把,目送他摇动
鸭步向洞口挪。他的瘦屁股泡得挺白,你们想,也就看到了自己。他哗哗哗哗地办完事,
转身向回摇,提着那无裆的裤腿,不,过膝的筒靴,不,活动的地毯,会享福呢。
又突地,洞外枪响。轰!手榴弹。你们,他,一群裸人,全没了痛苦,抓武器,扑到
洞口,表情严峻得让人掉泪。
至于他,塑不塑都无所谓。
有战斗英雄的称号,不等于是老前线。他看你们奇怪,你们看他也稀罕。待到他不奇
怪了,他就进入了英雄行列。
向小平衣冠齐整向一线走,路过一个炮阵地,炮手们全部赤身操作。他惊讶地问:“
你们怎么连个裤头也不穿?”炮手们瞅瞅汗水常驻透军衣的向小平,象看穿棉衣棉裤进澡
池子的傻二哥。
他又来到你们的一部分人当中。在小水坑边,他遇到本连的第一位裸人是军医。
军医的雄性美相当充分,瀑布般的络腮胡挂下半尺多长,宽阔的胸膛生满奶油小生们
妒羡的胸毛, 又有猫耳洞给怂恿出来的汗毛, 乍一看,向小平差点叫你们“野人”。
向小平问:“怎么裤头也不穿,都光着屁股?”
军医以你们裸体人的自豪说了你们的一句名言:“这就是光屁股蛋儿的地方。”
听听,屁股蛋儿,只有你们老前线对臀部才叫得出这亲切的昵称。军医刚从军医学校
毕业不久,临参战才抽调过来的,一个书生气十足的人,几个月就俨然是高阳酒徒,连口
语乃至口气都不仅基层化而且前线化了。
向小平逗他:“叫越军女的发现,可给你们抓去哟,老越可有寡妇连。”
大胡子军医说:“正因为有寡妇连,咱不穿裤头,才不打我们。”
妈的,在一线,事儿都颠倒过来了,接受这种颠倒很不容易。向小平坚持穿裤头。穿
裤头是要付出代价的。热,热也穿,毕竟是人,祖宗还晓得挂树皮围树皮呢。
他四下游击,冷枪手本无固定位置。穿裤头显然有些特殊化,配合他打冷枪的弟兄们
全都一丝不挂。他看出来,排长们最联系群众,去连部开会,钢盔往头顶一扣,叼上颗烟
就齐了。光腚去,光腚回,好象上了趟茅房。连队干部有的光腚,有的不光。穿裤头是一
种身份,营团干部穿裤头率占百分之百,大檐肩章和黑皮鞋不穿可以,最后一道防线不能
崩溃。向小平怕兵们说他冒充干部,但还有别的可怕的,一种怕产生内耗,裤头留在向小
平身上。
他照例对受教育最多又退化最快的大胡子军医表示不敬。他们住在邻洞,来往密切。
洞口极小,向小平瘦小,进出自如,大胡子军医稍壮些,进洞必须先卧倒,脚腿先进,再
抬进臀部,再上身,再头。向小平常常在里恭候,军医的臀部进来时,就用树枝突然一戳
。洞内多蛇,时不时还能见到白尾梢的大蝎子,屁股上冷丁来个动静,军医打个激灵,蹿
出洞,摸摸屁股上没什么损失,朝洞里吼:“哪个?”哪个他也奈何不得,要想发作,向
小平一把抓住他的胡子说:“敢动?”军医马上求饶,每逢这时,向小平训他:“叫你光
屁股蛋儿。”军医以胡子为荣耀,你们裸人世界产生了三个大胡子冠军。军医是络腮胡的
代表。通信连有个电台兵是卷胡子代表,胡子象在理发馆烫过,常被你们用来作一些不雅
的比喻。山羊胡代表是五连长。一次,三个大胡子凑巧到集团军开会,集团军政委闻知,
专门去看望他们,并合影留念,也是大胡子军医被向小平讽刺挖苦的动力之一。
大胡子军医没能感动向小平,向小平是被他自己打败的。
洞内缺水,常常发生洗裤头还是喝到肚里去的痛苦抉择。裆里焐出痱子,奇痒难挠。
要屁股还是要面子也提到议事日程上。你们好办,先上到阵地,大家一起脱,彼此彼此,
在同一起跑线上。向小平不行,这个阵地他来的晚,来晚了还穿着裤头到处取笑裸人,在
他的冷枪战果中,还有一定比例的对方裸人(一律男性)。你们这群裸兵同仇敌忾,倒要
看看他向小平能坚持多久,更要看看他去掉裤头后,要害部门与你们有何区别。向小平知
道你们的险恶用心,可说到底还是要屁股要面子的问题。他看到一个信仰相同的穿裤头者
,患了烂裆,裤头粘连在皮肉上,当裤头终于脱下来时,一层烂皮也带下来。既没保住面
子,也没保往那地方。只一下子,向小平的裤头就褪下,大摇大摆走出去,尽管心里发虚
,奇怪的是,你们没人拿他打趣,甚至还有点遗憾:看不到穿裤衩的人,就象看不到珍稀
动物。
向小平加入你们的行列,也加入了你们的思想体系。掀开外在的东西,人都差不多。
他可能用老前线的资格嘲开新来的穿裤头者。表面上,是穿裤头者奚落无裤头者,但无裤
头阶层的沉默是对有裤头阶层的更大揶揄。这一切,穿着裤头是体味不到的。自从和你们
保持了一致,向小平的安全系数也增高几倍。越军的观察所到处捕捉冷枪手,冷枪手就在
他们眼皮下光着屁股蛋儿东奔西忙(不扛狙击枪,枪不敢露出来)。对光屁股的人,他们
也开枪,但不会轻易赏给几群迫击炮弹。向小平也是如此,见到用服装炫耀身份的敌军,
一定要优先赏粒子弹头。越军女兵例外,女兵们平素不裸,可洗澡,上厕所,全不遮挡,
洗完澡还朝这边摇摇毛巾。
他——潘玉琪,看看他的关系网,便知该不该塑进猫耳洞人群象中。
集团军政治部朱增泉主任,刁师长,陈政委,王团长,李政委,军师团三级首长是他
的朋友,一个战士得到的殊荣,令全休团军的营连部干部们望尘莫及。而且,都是各级领
导主动找他,可见神通之大。
全裸状态的他, 是很男子汉“派儿”的。一米八0的个头,鼓挺的肌肉群,匀称的的
骨胳,方头大眼,穿上军的他便没这等魅力,你们肯定赞同这个评价。
他喜欢歪戴帽,敞风纪扣,眼里一股邪劲,谁见了谁头疼,不然,他这个领头的后进
战士,怎么能结交那么多领导呢。
潘玉琪裸着身体举起入党宣誓的拳头,他又裸着进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官群行列。从
决定不给予劳动教养处理到这新的一步,间隔仅几个月。与其完全归功于战场对心灵的净
化,倒不如同时也阻碍了他找到了合适的土壤。孤胆,组织指挥能力强,机动灵活,能吃
苦,好动拳头,对敌人动就是英雄,对自己人动就是混蛋。后方没敌人,打的全是自己人
,他不当后进战士又能让谁当?衣冠不整,在后方军营算是恶习,在前线一裸,没那么多
罗嗦事。他天生是打仗的料,他天生是在战火中改变命运的料,看看他裸着有多可爱,过
去,他穿着衣服时就有多可气。想必也有领导同志看人眼光的净化,不然,在后方已经修
炼和净化得很到家的一些人,岂不应比潘玉琪还要好上一大截。
师宣传科科长刘学公上阵地了解情况,见到了裸体奔过来的潘玉琪。你们多数人未必
能有机会与科级干部结下私交,虽然你们也裸着,潘玉琪就行。他握住刘科长的双手,使
劲摇了十几下。科长问他,老毛病又犯了吗?他说没有,快一年了,没向自己弟兄们动过
手,小小不然骂几句是有的。阵地上见熟人比什么都高兴,潘玉琪比比划划讲,刘科长眼
睛不敢向下移,眼对眼看着听人家说话又是件累事,刘科长不断点头,放到哪都不自然的
两只手揪衣服上的线头。
约摸谈了十几分钟,潘玉琪不知从哪个茬引起顿悟,大叫:“唉哟科长,你看我,真
不象话。”双手捂住了“司令部”。科长连说,没事,没事,却忍不住笑。潘玉琪象一个
讲实惠的外国球星,不管全场男女球迷的观瞻如何,两张大手往裆部一盖,勇敢地挡在门
前任意球的9.15米处。潘玉琪说:“科长等等。”捂着转身跑开,不一会儿回来,堂而皇
之装备了一条裤衩。
让潘玉琪这么捂着塑在你们中间,好么?
真实,独特,又有良知。
潘玉琪很快变换了姿态。
那是我们老山之行的头一个星期的一个傍晚,在师作战室,旁听作战交班会。值班参
谋汇报: A二团排长潘玉琪修工事触雷,左腿负伤,送到师医院抢救。潘玉琪是我们的采
访对象之一,我们想见见他,不巧,他已经转送野战二所,听说情况尚好。
潘玉琪平躺在手术床上,眼睛里迸出无影灯的斑谰光点。他想不通,那地方平平常常
,一脚踏上去,就把脚炸得骨碎肉烂。确认不是做梦后,他心里泛起一层淡淡的迷惘,还
有遗憾。弟兄们围着哭,他笑着被抬上担架,说,没事,很快就能回来,我都没事,你们
哭个哪门子。没到雨季,这季节衬衣还穿得住,他是穿了衣服的,到医院,就给剥去了,
用剪子一片一片剥的,他又裸了。女护理员剪他的裤衩时,他很不情愿,几个月没洗澡,
埋埋汰汰的,让人家姑娘给拾掇,他害起臊来,闭上眼睛,两只手很想移下去捂住那儿。
待以后出了院,再见到这些姑娘,一米八老爷们的脸往哪揣呀。
军医用清水冲刷他的大腿,泥是红的,血是红的,红水渐渐流下,夹杂了碎肉和骨渣
。伤口毕现。脚完了。用何等的想象力,也不能把眼前的筋筋络络还原成脚的意象。爆炸
力向上传导,小腿骨劈裂,糊状的骨髓把红肉丝紫筋条染得晶莹,没血色的皮肤还看得过
去,里面的肌肉组织却松散得象坏了瓤的西瓜。小腿无法保留。局麻。刀刃贴着骨头,又
一推一拉变角度,软组织上下脱节。锯骨的钢锯是管工通常用的那种,锯身和锯条经过高
温消毒,用起来得心应手。锯齿与腿骨的磨擦声在潘玉琪听来,象很远的地方有一台水泵
在工作。
让潘玉琪支着一根拐杖立在前排最中间,你们一定认为再合适不过。问题是,那条腿
按炸还是按手术后处理,这要听听他本人的意见。
野战二所收过潘玉琪,又送走了,送行的有政治处副主任,营教导员,组织干事,军
医。
清明节,我们在殡仪馆的一间供满鲜花烟酒的小屋里见到他。他身穿军装,隔着玻璃
看我们。他一米八的伟男子,睡在一尺见方的大理石骨灰盒里。他依然裸着,服饰的灰烬
早随蒸腾的烟气从高大烟囱夺路而去,他留给后人的是烧炼后高度纯化的裸骨。
塑上他,为他塑一座山峰。
塑上你们,活着的和死去的南疆裸体人,为你们塑一条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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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缘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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