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en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LMGEN (疾风之狼), 信区: Green
标  题: 士兵日记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Nov 29 14:42:54 2002) , 转信




                                     

  
  2月17日

  凌晨5时正。万炮齐鸣,天摇地动;战斗拉开了序幕。炮弹似红箭从头顶闪过,漆黑的夜
空烧成血红,死神顿时气势汹汹运来。距离敌人阵地只有300米。我坐在坦克里,先是抨悍
狂跳,后恍惚如在梦中。

  山丘起伏、草树杂生的敌人阵地里,火光冲天,尸首腾空,树木飞溅,鬼哭狼嚎,爆炸
声谅天动地,残敌抱头鼠窜,正义的炮声,"彻底摧毁了敌人的美梦。"

  步兵成梯形状埋伏在坦克后面的草丛里。工兵、防化兵、通讯兵、救护队、民兵,已进
人左右两侧预定地域。很快,进攻冲击的命令传到各辆坦克里。敌人施放电子干扰,无线
电耳机"吱吱"尖叫,连长的声音听不大清楚。炮弹上膛,正义填膺,全连10辆坦克做好了
冲击准备,随时听令出击。

  我们是第一梯队,第一仗打得好坏,影响整个战役。我鼓励坦克里的兵:"大家别紧张。
"兵们都默不作声,神色紧张,眼睛紧贴潜望镜,期待着车外出现冲锋的信号弹。

  5时10分,三发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连长一声令下,坦克轰鸣着向敌人阵地冲去,冲在
前面的步兵成片倒下,没倒下的战士,义无反顾,冒着弹雨继续海浪般向前冲去。

  7时15分,敌人1号、3号阵地相继被我军攻占,唯2号阵地的敌人还在负隅顽抗。坦克奉
命转移阵地,配合步兵夺取2号阵地。血染土红,横尸遍山,白刃拼杀近四十分钟,步兵战
士撂倒了最后一个敌人,将红旗插上了2号阵地的最高点。至此,连队完成了第一阶段的进
攻战斗任务。

  10时55分,坦克后撤,在1号阵地左侧转人防御,抗击敌人反冲击。我们在3号阵地的山
脚洼地里找到了"302"坦克。"302"被火箭弹击断履带后.弹片又穿透了车体左侧装甲板,
再不偏不倚地从二炮手陆大坚的大腿中央穿过。他仍身躺在地上,脸如白纸,伤势严重。
连长仔细查看,发现他左大腿动脉、骨头已断,血流不止,已昏迷过去。

  连长眼睛一红,很难过地对我们说:"他恐怕不行了,快送后方医院吧。"我立刻叫来四
个民兵,把小陆抬上担架,就急匆匆地往后方送。我们一齐动手,接好坦克履带。三排长
流着泪把坦克开回连队,加人了防御队伍。



  2月18日

  兵败如山倒。敌人如惊弓之鸟,往后退缩。连队乘胜前进,追击溃逃之敌。8时39分,坦
克搭着步兵连的100名步兵,沿山区公路猛追。靠近一个村庄时,我们不敢大意,因有敌馈
通报说,该村庄有200余名敌人守卫,企图阻止我追击部队。

  坦克靠近山脚,隐蔽待机。坦克连,步兵连的干部集中在一起分析敌情,商议作战方法
。连长率蓉地图沙哑着嗓子说:"上级要求我们以少胜多在两个小时内攻下竹林村…… 

  9时30分,坦克开炮轰击村庄。步兵隐蔽向前运动。喷若红色火舌的火箭弹,准确地击中
房屋。随着爆炸声,冲天而起的杂物,在空中飘荡,然后像叶子慢慢落下地面。触目惊心
的景象,让我们愉悦无比。

  在密集的炮火和机枪火力打击下,敌人对我们发射几发火箭弹后,就像挨了闷棍的狗,
不哼不哈地逃跑了。连长一声令下,带头冲在前面。坦克沿着公路向村庄驶去。步兵见坦
克上了公路,也跃起身高喊着向村庄冲去。一会儿,我们就占领了整个竹林村。

  这一仗,收获甚大:打死打伤敌军46人,缴获冰雹反坦克火箭2具,机枪7挺,冲锋枪31
支,子弹无数,摧毁房屋33间……

  我和连长踏着残砖碎瓦,穿过熊熊燃烧的烈火,绕着村子走了一圈。站在村西头的坟地
上,我凝神观察,但见村前绿树挺立,田野清新;村后小河流水,牛群品草,村里的鸡、
狗、羊在血和火的苟延里自由走动。大自然藐视战争的态度,今我大吃一惊。

  "村庄真美啊!要是没有战火……"指导员立即打断我的话:"我的一排长同志,请记住,
现在不是写诗抒情的时候,这是战场!"连长也瞪了一眼。指导员的话清醒了我的脑子。我
还想说些什么,村东头"轰"的一声巨响,紧接又是一阵"哒哒哒哒"的冲锋枪响。

  枪炮声把我们吓慌了,我们飞步向爆炸的地方跑去。

  走近才看到,"202"坦克被敌人特工队用苏式40火箭筒射中。火箭弹从左边人右边出,穿
过了两层装甲板后才爆炸。站在炮塔上的二炮手苏小兵被弹片击穿肚子,鲜血淋淋,肠子
也流在外边。卫生员将肠子塞口肚里,紧急包扎了伤口。我们焦急地盼望着民兵担架队赶
快来到,可等了30多分钟,发了十几个无线电信号,还是没见到他们的影子。连长急得大
声骂娘。

  发射火箭的家伙是个特工,60多岁了,黑瘦如猴。他是藏在柴堆里发射火箭的,距坦克
只有20多米远。他被我们的步兵战士射中了几十发子弹,头脸都没法看清了,身上那套黄
不拉叽的军服,证明他是敌人的特工队员,上尉军衔。



  2月19日

  6时30分,连队撤出竹林村,隐蔽在一个山凹里。

  放下早餐的饭碗,连长就布置保养坦克。车辆技术状况不容乐观。几乎每辆坦克都有不
同程度的小电病,主要集中在无线电设备上,杂音太大,信号时断时续。这些设备的零部
件都是"文革"时期的产品,出厂时就有大部分产品不合格。这怪谁呢?全连官兵克服了种
种困难,时至12时30分,JP车上故障巳修好了90%。连长很高兴,午餐每个车分了一瓶大曲
白酒。

  下午,连队对前段作战进行了小结。连长说:前面的两仗打得不错,大家不怕牺牲,勇
敢作战,打出了坦克兵的威风。不足的地方就是协同不够,炮一响,大家都各顾各、各打
各的了。下步我们要克服这些问题。接着指导员又作了政治动员。副连长对全连车辆的技
术状况作了综合说明。接着党支部开会,发展了5名新党员,他们分别是:罗均才、梁应明
、谢学海、陆大坚、林方。这些新党员都是经过战火考验的,全票通过。牺牲的陆大坚也
被追认为中共党员、革命烈士。并根据陆大坚生前的要求,连长向团党委写了报告,同意
他的妹妹陆玉芳参军。

  下午5时,配合我们作战的步兵战士离开了宿营地。

  晚7时,上级正式通知,担架队上不来了,苏小兵由连队看护,继续往前穿插。连长放声
大骂管后勤的团领导是没良心没屁眼的东西。苏小兵躺在炊事班汽车车厢里,伤势极不稳
定,肚子发胀,脸青,眼无神,不能进食, 靠输营养液维持生命。我握着他的手安慰道:
"担架队很快就上来了,坚持就是胜利。"他睁开眼睛望了我一眼,又合上眼睛,说:"肚子
很痛,很难挨下去。"在场的卫生员听后,默默地在车厢里为他算卦。



  2月20日

  7时30分,连队出乎意料地接到了战略机动的命令。简言之,就是坦克要绕一个大弯,占
领F市郊的石岭镇,插人敌人心脏;阻止敌人后退。协助主力部队全歼F市的守敌。 

  行程约570公里,坦克孤军深人,没有步兵配合。连长想不通。团长说、想不通也得通,
必须按时占领石岭镇。行军路之不但有敌人据点。也有村庄小镇。要越过敌人重重封锁线
并非易事。你们只能和敌人斗智斗勇,别无他法。
  由于我们早有准备,很快,全连官兵就穿上了敌人的军装、钢盔、腰带等装备。坦克炮
塔也用油漆进行了伪装。10名会说越南语的战士,安插在行军队伍的前中后位置上,以应
付沿途的情况。

  坦克准时出发。行的皆是沙土公路,窄得仅能通行一辆坦克。坦克用3档,以每小时40公
里的速度行进。路过一山坯口,忽有敌军拦阻。前头坦克一战士把头伸出炮塔,叽里咕噜
地说了一阵;敌军哨兵挥手放行。坦克加大油门,呼啦啦地冲了过去。连长在电台里讥笑
道:"这班笨蛋,蠢才!"

  连长在电台里对指导员说:"我们的伪装 成功了。

  我发话提醒连长,应该保持沉默,预防敌人无线电窃听。

  连长听我这么一说,立刻"啪"一声关上发话开关。

  行军途中,无线电泄密,被敌人包围全歼的战例,在二战苏德战场上就有过先例。连长
也听说过,平时训练也练过。连长为什么明知故犯呢?我想,大概是部队的心理训练和实
战的要求还有差距吧。

  石岭镇遥遥可望。坦克停止前进,进行战斗准备。我站在坦克上,用望远镜扫视着镇子
,没见到军人在行动,只有居民在街上悠闲地走动,疏而稀。有一辆公共汽车朝我们驶来
。我问连长怎么办,连长说,车上有敌人就立即开火,没有军人就放过它。白色的公共汽
车越来越近,我们立即回到坦克里关上炮塔门。这是一辆破烂的公共汽车,没一扇玻璃门
,车上站满了人,没发现一个军人。车上的人也没认出坦克里有"共军",几个年青的姑娘
和小伙子向坦克招手致意。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直扑镇子,很快就占领了镇政府。我们没遭到一枪一弹的阻击。镇上
没有一个敌人。原来,驻镇子的敌军有百余人,昨夜里,他们中了"共军"侦察分队的调虎
离山计,傻乎乎地拔寨往南去阻击"共军"了。指导员对镇领导人说我们是M军A师第八坦克
团的,在此执行任务,阻击"共军"的侵略。镇领导人情以为真,送米送肉,称兄道弟。这
下可苦了不懂越语的战士,遇到他们问话,只是皮笑肉不笑,懂越南语的战士立即上前解
围。虽然没有暴露身份,但我们还是悄悄地做好了战斗准备,以防万一。
晚上,全连官兵又写了决心书和遗书。



  2月21日

  8时30分,我们不辞而别,撤离了石岭镇。

  连队继续往南推进,坦克像逼急的牛,气喘吁吁地扬起一路尘土。越过山村,翻过山岭
,约晌午时分,我们被宽阔的白石河挡住了去路。

  连长选择了平缓的河床作为坦克的涉水过可地点。为预防万一,两名水性较好的战士,
背上氧气瓶,穿上潜水服潜入河里,来回搜索索了几遍,没发现敌人埋设的水雷。同时,
探明了河床沙石多,淤泥少。

  坦克下水后,全淹没在水里,只有透气筒伸出水面,喷出黑黑的发动机的废气。连长的
坦克带头下了水,后面一辆接一辆,依次顺利地过了河。

  连队向前急行军了80公里后,进人一片树林里吃午饭。大家都饥肠辘辘,抓起饼干就往
嘴里塞。吃完饭,战土们就打开背包,在坦克装甲板上休息。

  我刚打开背包躺下,驾驶员陈胜急急对我说,排长,有人来了。我一楞,顺着他手指的
方向看去,果然见三个人慢慢地走过来。他们的枪都倒背着,显然,他们都是敌人的散兵
游勇,且毫无戒备,并把我们当作了自己人。

  我内心一阵紧张,表面上却装着很镇静的样子。连长跑过来,压低声音对我说,露了馅
就干掉他们。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战士们做好战斗准备。

  三人走近了。他们衣衫褴搂。蓬头垢面,背着"五六"式冲锋枪,身上脏兮兮的,全是泥
巴。为首的是高大个中尉,脸窄,黄而黑。他叼着烟,高大个中尉用越南语叽里咕嗜地问
我。糟了,我不懂越南语。没法回答,只是苦着脸傻笑,高大个中尉发现了破绽,正欲拔
枪,战士们一涌而上,生擒了他们。

  处理俘虏是相当麻烦的事。放不得也杀不得,只好用绳绑住他们的手脚,嘴上塞上布,
连人带树捆在一起,然后在手和绳间挂上手榴弹。只要绳子松开,手榴弹就会爆炸。俘虏
老实得很,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眼里挤出几滴鳄鱼泪。

  晚上,我去看苏小兵、他躺在被子里,肚子还发胀,伤口化脓,眼神无力。我安慰他,
一定挺住,救护队很快就会来的。他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他们不会来的,你们也不
要管我了。"我眼睛一红,拉着他的手说"只要我们活着,就一定带你回去,真的。"听我这
么说,他眼泪又流了出来。



  2月22日

  下半夜行军,凌晨,连队隐蔽在大山里。一夜行军官兵们都很疲劳,发动机一熄火,除
了岗哨外,大家都静静地躺在地上,或闭上眼睛养神,或默不作声,胡思乱想。我一点儿
睡意也没有,眼睁睁地看挂在松针尖的水珠出神。周围很静,偶然听到"乒"一声响,那是
坦克机械经过强烈磨擦后,遇上冷气发出的膨胀声。林子里有鸟叫的声音。

  约9点多钟,三排长和两名战士不知从哪儿牵回一头黄牛。我惊奇地问:"从哪弄的?"三
排长指指左侧森林说:"那边有几户人家。离这里有三里路。我们偷偷摸摸到那儿,见拴着
一头黄牛,四周又没人,就来了个顺手牵牛。"
连长说:"大家几天没吃肉了,又累得很,既然偷来了,就违反一回纪律,把它杀了吧。"


  副连长神经今今地说:"他妈的,老子连人肉也想吃了。"

  兵听说要杀牛,都来了精神,挽衣卷袖,咋咋呼呼。用匕首捅死牛后,大伙儿又七手八
脚,气急冲冲地把牛抬到山泉旁,将牛开了膛,留下牛肚牛胃,肠子全扔掉。指导员说:
"太可惜了,能不能留下来,放到明天吃?"副连长说:"明天谁知道怎么样,过好今天算了
吧。"

  我们美美地吃了一顿生姜烤鲜牛肉,二排二车一炮手王通贵,吃饭时偷偷喝了两杯酒,
酒使人失去了控制。他碗一扔就哭了起来。

  指导员问:"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嘛?"指导员一问,他更伤心了,抱着头呜呜放声痛
哭起来。连长拉起他,拍着他的肩头说:"有什么难处慢慢说呀。"

  "未婚妻跟别人跑了,呜呜,我上前线前收到她的信,心里好难受呀,呜呜,这贱女人,
回去我要杀了她!"王通贵边哭边语无伦次地说。"哎哟,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
个女人嘛,打完仗回去,还伯找不着。"副连长一副同病相怜的神态。

  指导员大声说:"上前线前,咱连就有62个战士的未婚妻来了"吹灯"信,她们害伯守寡和
终生伴着残废军人过日子呀!我们要坚强起来,勇敢作战,打胜仗立大功回去,让她们瞧
瞧!"

  下午又行军了30多公里,路上没有遇到敌情。天黑前,连队在一个山腰上隐蔽过夜。 山
上有毒蚊,全连都睡在洒了防蚊药的帐篷里。



  2月23日

  凌晨6时出发,坦克一路上披风带雾,风尘仆仆,官兵们始终处于高度戒备之中。行军4
2公里后,我们就远远看到了有重兵把守的七星大桥。
  
坦克缓慢前进,连长在无线电里说:"这回恐怕难混过桥了,各车做好战斗准备!"

  指导员说:"能混就混,最好不要暴露目标,他们不一定看出我们是经过伪装的解放军。
"

  连长好像有预感似的,在电台里迅速布置了火力:一排负责摧毁河东碉堡;三排负责摧
毁营房和岗楼;二排负责用机枪消灭溃散的敌人。

  任务布置完,坦克立即发起冲击,发动机高吭的叫声震动了大地;先头第一辆坦克边走
边摇动敌人的军旗。三百米,二百米,"啾"一声嘶鸥,一发40火箭弹紧贴着从第一辆坦克
的右装甲板略过,险些击中坦克。连长见状,一声令下,坦克同时开火,炮弹一齐射过去
,碉堡、营房、岗楼顿时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紧接着燃起了熊熊大火。敌人纷纷逃上桥
面或两侧草地。坦克机枪又是一阵暴风雨般猛扫,残余的敌人被纷纷撂倒。

  枪炮声持续了30多分钟。

  桥上死般沉寂,坦克不敢贸然过桥,以防有诈。副连长领着五六个战士跳下坦克扫雷,
 不出所料,敌人在桥面上埋了防坦克地雷。扫雷器在路面上一扫,电子警报就"嘟嘟"猛响
。防坦克地雷在200公斤的压力下才能爆炸,战士们都熟悉它的性能,两个瘦小的战士竟毫
无畏惧,双脚踩上地雷走过去。

  坦克上立即又下来几个战士,大家挥锹铲,举镐刨,很快就挖出12颗防坦克地雷。这二
十斤重的铁家伙,从桥面上扔下河,没一个炸的,都悄无声息地沉人河里。

  搜索了几遍,没发现活生生的敌人,只抓到一个腿部受了重伤的"伙头军"。他躺在地上
,一个劲地哇吱求饶,他说他是被拉来做饭的,才来几天,不会打枪,也没害过人。他还
哀求给他药,不然他就会死掉。连长手一挥,卫生员立即冲过去给他敷了药。 

  上了药,这家伙再也不嚎叫了。三排长问:"我们穿着你们的服装,还摇着军旗,你们为
什么还开枪?"他说:"昨晚上峰来了电话,说有支伪装成我军的共军坦克很可能经过这里
。再说,我们的坦克早就逃跑得无影无踪,不可能有什么坦克打这儿过,因此,你们再怎
么伪装,我们也不相信。"

  这一仗,歼灭敌人27人,活捉敌人一人。缴获枪支7支,有很多枪支碎片,因不成整支,
不算战绩。我们付出的代价,就是二排一名战士的耳朵被敌人子弹射穿,流血不止。受伤
的战士从我身边走过,脸不改色,步不摇摆。"怎么样,没事吧?"我问。"没事,当是做了
一回姑娘,被人穿了个小洞,好戴耳环哩。"他风趣地回答。

  发给俘虏两包饼干,坦克又匆匆赶路了。


 

   2月24日

  行军90余里,靠近了清江镇。坦克冲到小镇跟前,竟没遭到狙击。公路两侧战壕里,也
见不到一个敌人,几乎所有的民房都在熊熊燃烧。连长命令:"不能大意,不准擅自下车,
以防敌人冷枪冷炮。"

  坦克蜗牛般向镇中心推进,时不时向毫无抵抗的、正在燃烧的民房射击。小镇的居民显
然已经逃光,不知去向。黑色泥土铺的小街小巷,遍地狼藉。到处是毛巾、牙刷、衣服、
箱子、自行车、缝纫车等杂物。倒塌的房屋露出横梁。正冒着烟。几头公猪竟在坦克的前
面,来回走动,好似死人和枪炮声与它们无关。难道动物在嘲笑人间的你争我斗?难道它
们不惧怕令人胆颤的炮声? 

  坦克分成两个纵队向前推进。在十字街口,突然遭到了敌人的猛烈抵抗。班用机枪从电
影院楼上楼下、左右两侧射击,"啦啦啦"地响,一条条火舌,像毒蛇吻在坦克装甲板上,
"叮叮当当"地响。在急剧爆响的枪声中,一道耀眼的光芒一闪,接着"轰"的一声巨响。一
发反坦克火箭弹朝指导员乘坐的坦克飞来。不斜不偏,击中了电台的天线而爆炸,幸好坚
厚的钢板保护了坦克里人员的安全。指导员大怒,命令道:"集中炮火,轰击电影院!" 战
斗持续了27分钟,电影院里的敌人终于被歼灭了。

  经仔细清点,共打死敌人42人,残敌逃向何方,不详。尸体大多数烧成焦黑,分辨不清
脸面。枪支全部散落在地,没有一支完好。

  电影院挂银幕的下方有一地洞,掀开水泥地板,见地洞黑幽幽的。生怕有诈,人员立即
往后退。连长说:"放烟幕,把人熏出来再说。"

  浓烟消失后,也没见一个敌人逃出来。我和小刘穿上防弹衣,纵身跳人洞里。原来并不
是什么地洞,而是地下室。今我们惊喜的是,20多平方米的地下室,存放着很多布匹。自
行车,还有大米,以及众多的百货小商品。我拿起两盒手表,出了地下室来到连长面前问
连长东西怎么办,连长说一把火烧了。我说太可惜了。连长不高兴,说太可措,你就背回
去吧。没法子,我只好往地下室里扔了个燃烧手榴弹,一会儿,地下室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 

  连长把手表分给全连官兵,大家可高兴了,因为在部队只有干部才有资格戴手表。(后
来,大家又依依不舍把表上交了,一切缴获要归公,谁敢不执行纪律?)



  2月25日

  早上6时,连队接到团长命令,上午评功评奖,下午3时出发,继续行军。

  连打几仗,坦克上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官兵们到底有多少战利品?谁也说不准,谁
也说不清。连长很严肃地说:"各车先上交战利品,再依据作战的表现进行评功评奖。"指
导员很严肃地说,谁隐瞒不报,贪污论处。"头头这么一说,官兵们都老老实实上缴了战利
品。

  全连上缴的战利品计有:法制自行车5辆,尼龙布47匹,手表347只,手镯5副,金项链3
0条,钢笔220支,尼龙袜350双,小刀75把,闹钟12只,手枪7支,子弹3000发。

  连长拿着一支左轮手枪爱不释手。大家都不吭声,眼巴巴地等着连长说话。可连长就是
不说,故意让指导员说。指导员语重心长地说:"这些东西能带回去当然好,但眼下作战任
务重,带着这些东西妨碍行军打仗,扰乱我们的思想。我看啊,还是一把火烧了。"连长点
点头,接着说:"指导员说得对,金钱都是身外之物,这些东西算个鸟,大家打完了仗,回
去好好工作,将来一定什么都会有的,你们说是吧?"连长说完,把手枪"啪"一声扔在地上
,大伙儿一齐鼓起掌来。指导员大喊一声:"通信员拿柴油来点火!"

  大家看着战利品被火烧完,才迈开脚步回到坦克里。我对连长说:"战士想得通吧?"连
长说:"想不通的是干部,你小看自己的战士了。"

  评功评奖很顺利,摆条件,套规定,该立功的立功,该奖励的奖励。三排有个战士因为
觉得没评上功,吃了亏,先是和排长吵起来,后又和炮手打架,双方都打得眼青鼻肿。三
排长在树下一块平地里召开排务会。我闻讯过去劝解。打老远就听到那战士大声嚷:"他能
立二等功,我为什么评不上?说他炮打得准,我不给他装炮弹,他打个鸡巴。" 三排长说
:"说归说,不要吵嘛,想立功,有的是机会。"我上前拍着战士的肩劝道:"我们几个排长
也都没评上功,机会在等着我们呢!努力干吧,你会立功的!"

  有气的战士名叫吴金堂,河南人,是个二炮手,哥们气颇重,平时经常和我一块打篮球
,话也说得来。他见我说了话,立即软了下来,他转过头眨着眼睛,内疚地低下头对我说
:"我一时气急动了手是我的不对,但排长也有责任,他没有摆清理由说服我。"三排长见
气氛好转,当即自我批评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没把立功的理由说清楚,我向你赔礼记
歉。"炮手也有了高姿态,站起来说:"我对他说了气话也不对,我保证今后和他是好战友
。"我再和小吴说了一些好话。两个人又和好如初,手拉手到树林里谈心去了。

  连长指导员起过来问,怎么回事?我解释说:"没事,两个战士吵了两句,没事。"三排
长赶忙说:"啥事也没有,真的,你们放心吧。"连长指导员一走,三排长对我说:"在营房
评五好战士时,评功评奖就不好搞,谁也不服谁,想不到打了胜仗评功也这么难,弄不好
评出意见评出事故哩!"我开导他:"人都有七情六欲,思想大统一不可能做得到,但思想
工作做到家,矛盾就会少些。"三排长叹口气说:"他妈的,现在的兵越来越难带。"

  晚上与民兵担架队联系,无线电没有回音。请示团部,团长口气很硬地答复说:"只要连
队存在,就要带他走,平安地走。若你们把他扔下不管,我就把你们俩送上军事法庭。再
告诉你们,现在全师都找不到担架队的影子,据说都走散了,现在谁也顾不上谁了。"连长
气得胡子竖起来,嚷道:"担架队的领导早够条件枪毙了。"



  2月26日

  凌晨6时12分团部传来情报,敌人一个连的兵力(约220人)正向我行军队伍迎头开来,
敌人的意图不明。团长决定:连队在路上设伏,一举歼灭敌人。

  坦克隐藏在树林里,车外全披上了树叶杂草,10米内也难以被人发现。战斗已消耗了三
分之一弹药,连长特别交待,尽可能节约弹药,争取每一发炮弹每一颗子弹都要消灭敌人


  我们守株待兔,等待敌人进人火力圈。

  情报像妓女来月经,毫无准头。在坦克里闷到12点还没见敌人出现。官兵立刻松了下来
,在坦克里吃饼干谈笑。战士问我说:"上面的情报准不准呀?"我对他说:"敌人也不是傻
瓜,难道他不会改变行军时间和路线,他们也学习孙子"敌变我变"的战术嘛。"

  大家在坦克里,你一言,我一语,怀疑敌情的准确性。太阳慢慢有了力度,照射得装甲
板热烘烘的。一向很少说话的副连长突然在无线电里开玩笑喊:"敌人来了。"吓得大家又
赶快往瞄准镜看。

  下午2时07分,敌人终于在公路的尽头出现了,约90多人(并非220人),排着两行纵队
迈步向我们走来。敌人一律穿黄色军装,头戴钢盔,倒挂着长枪。有的开怀敞胸,队伍的
中央还有十几个女的,他们行军的速度很慢,队伍里时不时有人对女的动手动脚,大概是
打发行军的痛苦和无聊。

  "打!"连长一声令下,火炮。机枪一齐响起来。

  战斗持续了30分钟。毙敌27人,重伤13人,轻伤2人,其中女俘虏4人。缴获冲锋枪37支
,机枪3挺,手枪20支。

  能开口说话的只有两个女俘虏。经审问,她交待说,他们是敌军A师F团B营M连,前往七
星大桥接防(就是被我们摧毁的那座大桥),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你们的伏击。女俘虏满
脸是血,瘦瘦面脸,眼睛黄而无光。她边说边打手势,瓜啦瓜啦的话只有三排长和少数战
士能听懂,我们只能看她的手势和口形,猜测话里的意思。

  连长指导员又问了她一些敌人前方的情况,她都-一老实地作了回答。副连长突然插人一
句问:"你们女的,年纪轻轻的干嘛去打仗?"三排长翻译给她听,她说:"她们不打仗,是
连队洗衣班的人,白天给军官洗衣服,夜里陪军官睡觉。"副连长听她说完,故作恍然大悟
说:"操,你们的军官待遇挺好的嘛。"

  砸碎缴获的武器,给俘虏包扎了伤口,敷上药后,我们又往前行军。坦克扬起的滚滚尘
土,很快就把遗留在公路上的俘虏淹没了。 



  3月1日

  10时20分,坦克行至洞头岭半山腰,遭到了我军的一个步兵连。他们是在遭遇敌人后被
打散,迷了路的,好不容易在洞头岭遇上了我们。他们看到坦克以为是敌人的机械北部队
,经手旗暗号联系后,才和我们接上了头。
  
  步兵连长说:"他妈的,遇上敌人一个团,我们营和他们打了一天一夜,我们和另外两个
连队也失去了联系。后来分不清东南西北,就瞎闯,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了你们。连长说:
"这下好了。今后我们步坦协同、拳头更硬了。完成任务更不成问题了。"

  步兵连长红着眼低声说:"我300多战士,打到这里只剩下60多人了,不管怎么样,我们
一定配合你们打到预定的穿插位置,要不,我没脸回去见团长、政委呀!"

  连长问,你们指导员副连长呢?"步兵连长沉默一会儿,抬起头说:"都牺牲了。指导员
见几步兵战士一个个破衣碎裤,疲惫不堪,脸面脏不可言,立即通知各坦克,拿出军服和
饼干来送给步兵连。

  步兵战士吃完饼干后,坐在坦克炮塔外,又向前运动。车外搭有步兵,安全系数大增,
坦克以每小时50公里的速度行驶。车上有六个步兵战士,我感到坦克犹如坚不可摧的铁拳
。 

  晚上、三排长正式向连队党支部提出申请,解除了和未婚妻的婚约,理由保密。




  3月2日

  白天急行军,走的是山区公路。山高路窄,行人稀少,心情的紧张不亚于与敌人交火。
 今晚我们在芭蕉林里宿营。四周没有村庄,旁边有一条河。坦克兵。步兵正忙着砍倒蕉树
,布置睡觉的帐篷。突然,"驾驶员陈胜对我说:"哗,排长哎,你看对岸是什么宝贝。"我
转头一看,心猛地跳了起来。妈哟,河对岸的沙滩上,一群少女正在裸浴。她们赤身在沙
滩上互相追逐,洁白的身子在夕阳下发出炫目的光。让人想人非非。更令我不能容忍的是
,全排的人都放下手上的活,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女们休浴。我收回目光,对战士们说:"大
家不要看了,快把帐篷撑起来吧,要不天黑下来就没法铺好背包了。"战士小韩说:"我们
都是第一次见到大姑娘洗澡,你就让我们用眼光享受一下吧。"我眼一瞪,发火道:"流氓
!"有个战士看也不看我,立即反驳说:"排长,你也是年轻人,别假正经了,我们又不是
强奸妇女。"兵们还是眼睛瞪着对岸的裸体少女。是的,我25岁的年纪了;还没吻过娘哩,
虽然一种强硬的意念在强制着自己的欲望,但眼睛还是想多看几眼少女的丰姿。

  我的话战士们不理睬,强制他们的行为,也没必要。他们在营区里终年见不到一个女人
,打仗了,让他们多看看生下他们的女人是个怎样真实的人,大概也不会错到哪儿去吧。
我低下头快手快脚打开帐篷绳,也不再咋唬兵们了。 

  兵见我有些放任他们,胆子更大了,从坦克上拿下几副望远镜,要看个透彻。放大100倍
的望远镜往眼前一举,她们身上的毛孔都能看个清晰。兵们窃窃私语,互相传递着自己看
到的神秘。

  "看够没有?把头给我拧回来!"我实在受不了他们的放肆,猛回头对他们大吼一声。他
们被我的吼声镇住了,赶快放下望远镜,慢慢地向我围拢过来。有个战士胆怯地说:"排长
,甭发火嘛,我们不看就是了。"我又假装恼怒吼道:"别罗啸,快搭帐篷!"兵这时才清醒
过来,七手八脚地解绳,竖桩,打开帐篷。

  我知道这两声吼,违背了自己的正常心理,显得声高而底气不足。可我作为一排之长不
能不这样做。在战场上,青春的情欲是不能随意发挥的,因为它关系到生与死,尊严与荣
辱,伟大与卑贱。

  晚7时左右,两发100毫米加农炮弹落在芭蕉林里,距我连仅300米。炮弹是我军后方炮兵
群打的,差点误伤了自己人。

  晚8时,苏小兵的伤口在流脓血,肚子涨得像只小鼓,他对自己的生命已经失去了信心。
他对连长说,'"给我一支手枪,我要自杀,我实在痛得受不了啦。"

  夜里醒来,没法人睡,于是披衣走出帐篷。抬头见明月涌出,天地恬静,只有流水在呢
哺。我突然想起,家乡的紫云英已经开花了,田野里该是绿肥红瘦了吧。爸的病好些了吗
?妈、弟、妹正忙着在自留地里收获雪豆吧? 



  3月3日

  夜里不知什么时候,天上下了一阵雨。

  敌情通报断断续续传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搞得连队相当紧张。坦克走走停停,停
停走走。约11时,连长接到团部正式通知,前方敌情不明,坦克停止前进。

  坦克在大山脚下,利用茂密的松林隐蔽。大山无名,海拔近千米,似一柄纯剑。山顶云
雾升腾,很响的山泉水冲下山脚。松树粗大如桶,疏密有致。连长放心不下,派了游动双
哨,又在坦克的四周布下了防步兵微型地雷,提防敌人特工队的袭击。

  战士们或坐在坦克里抽烟,或躺在装甲板上聊天。连长说,既然走不了,也睡不了,不
如大家玩玩吧,于是打开雨布围坐在一起。指导员说,我唱支老掉牙的歌吧,名叫《莫斯
科郊外的晚上》。指导员唱完,大家都没鼓掌。有个老兵说歌太老了,鼓掌没意义。指导
员听兵这么说,笑着请连长讲故事。 

  连长给大家讲的是抗日战争期间,东北野战军有个女战士在日寇的追击下,集体投江的
壮烈故事。故事讲完了,兵也不鼓掌。连长问:"怎啦,讲得不好?"兵都你看我,我着看
你。有个兵说:"我在读小学时就听老师讲过,老掉牙了,提不起劲。"

  指导员见大家情绪不高,立即说:"大家可能太累了,还是回到坦克里休息吧。兵一散,
连长就问指导员,今天大家怎么啦?思想不对劲呀!"指导员说:"不要急,这是战争给士
兵带来的心理障碍。我在大学里学过战争心理学,随着环境的改变,他们会有新的表现的
,不用担心。"连长说:"胡拉,以前怎没听你说呢?"指导员辩解说:"以前没打仗,我怎
能向你说清楚呢。"

  林中很静,偶有鸟叫。阳光冲破寒气织成的灰暗,闪闪烁烁地照射在坦克上。我躺在装
甲板上,眯着眼睛看松树上窜跳的松鼠。躺在我身旁的陈胜,突然低声哭了起来。我问他
哭什么?他说想家想得很伤心。我劝了又劝,他才收了眼泪。左侧坦克上有战士在哼歌,
歌词听不清。唱歌的战士是我排的小庞。他拿着未婚妻的相片,边欣赏过哼歌。我故意大
声问:"小庞,怎么样呀?""没事,她舍不得我!"小庞是全连最英俊的战士,勾引姑娘确有
几下绝招。

  下午约2时,三排有个调皮的战士爬上树梢掏鸟窝。突然,他把抓在手上的鸟蛋放了,"
嗖"的一下子滑下20多米高的树,气喘喘地对三排长说:"我,我看到右侧山坡上有炮兵阵
地,架着好几门大炮哩。"三排长听了,立即跳下坦克跑步去报告连长。

  连长神色紧张,带领我和三排长,摸了两里远,偷偷爬上一棵大树才弄清楚,这是敌军
一个榴弹炮连的阵地,共有130榴炮6门,8辆汽车。配置在平坦的荒地上,炮口直指我方境
内。连长说:"狗鸡巴的!这帮工八蛋,不知杀了我们多少人、坚决铲掉他们!"我用望远镜
测定了距离、方向、方位,然后对连长说:"现在不能动,等我们离开这里,上了公路时,
来个连续齐射,几分钟就收拾他们了。"指导员同意我的看法。连长也点头同意。

  下午3时40分,坦克全部上了公路。上了岭腰,就可俯瞰整个敌军炮兵阵地。坦克缓缓转
动炮塔,连长放声大吼:"齐放!""咯咯咯咯"第一轮10发榴弹在敌炮兵阵地上爆炸,浓浓
的黑烟中,敌军像热锅上的蚂蚁乱跑狂奔,整个阵地被莫名其妙的炮弹搞乱了套。第二轮
又是10发,第三轮,第四轮,坦克共向敌炮兵阵地发射了40发炮弹。敌人的汽车、火炮被
炸得七零八落。我问连长要不要冲下去,抓一些战利品,连长说:"不要恋战,行军要紧。
"上了岭顶,我们回头看见敌人炮兵阵地里还是一片烟火,遗憾的是,我没法缴获战利品。





  3月6日

  上午行军,一路风雨,雨水淋得人眼睁不开,坐在坦克外的步兵全被淋成了落汤鸡。吃
午饭后,连队藏人一个大山的凹地里,距公路仅3公里路。我们就地过夜,做好车辆准备工
作,迎接更艰巨的战斗。

  下午保养车辆。修车的修车,接炮的擦炮。步兵连的战士擦完枪后,协助坦克兵加水加
油。经过行军和打仗,坦克无线电台的故障越来越多。连长蹲在坦克上看着车长把崭新的
零件一个个卸下来扔掉。气得直骂兵工厂:"产品质量这么差,简真是想要我们的命,老子
活着回去,一定找他们算账。"步兵连长故意激他说:"骂又有什么用,我们能不能活着回
去还是个谜呢!"连长更火了,照样骂骂咧咧的嘴里不停地操人。

  坦克行动部分还好,武器系统状况更好些。我们信心还是蛮足。想想也是,解放战争和
抗美援朝时期,我军还没有这么好的武器呢,不照样胜仗一个接一个打吗?

  副连长带着几个兵去了附近的水沟里捉鱼摸虾,近5点多钟时才回来,鱼虾捉了半桶,还
有四只3~4斤重的金钱龟。连长说:"鱼和龟今晚都吃了,补足气打大胜仗。"副连长却不
同意吃龟,他说:"带回老家去养,让它子生子,孙生孙,发大财。"大家以为他开玩笑,
没想到他真的用布把龟包好,藏在坦克工具箱里。

  抽空,我把写成的日记,又重抄了一遍。因为没有新华字典,几个错别字怎么样写也写
不对。为此,我很恼火,把笔记本扔进工具箱里。

  傍晚又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天气骤然冷了许多。我在帐篷里没法人睡,因为明天还
要行军打仗,因为我们的命运还是个未知数。

  晚10时,苏小兵突然大口大口地吐血,经卫生员极力抢救,无效,终于闭上了眼睛。全
连官兵痛哭流泪。连长拉着苏小兵冰凉的手,眼泪一串一串掉下来。小苏双眼紧闭,脸色
灰黄,眉毛松散,脸上没有悲哀,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正是他那双眼睛和脚上穿了洞
的解放鞋,久久留在我的记忆里。 




  3月7日

  白天行军,围着大山转,路窄坡陡,车快人急。坦克故障越来越多,抛锚的坦克几次堵
在路中央,跟在后面的坦克没法绕道而行,只好等前面的坦克修好后再行军。天黑前,连
队才行进了50公里。团长知道此情。大发雷霆。

  晚上约9时左右,坦克开入一个地图上名叫红莲村的村子里宿营。黑夜中可见竹楼和草房
,村子很小。只有七八户人家,且大都是妇女、老人、小孩,人口大概不超过40人。  
  指导员对连长安排在村里过夜有些担心。连长却不在乎:"我们都穿着敌人的服装,连坦
克上的军徽也涂成敌军的,他们怎能识破我们,再说识破也咋的,他们这些老头和娘们敢
动我们一根毫毛么。军事家说过,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指导员强调,岗哨千万不能麻痹大意,大家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千方不能开口说话,露
了马脚后患无穷。

  10时30分,会越语的三排长经过和老百姓联系,他们让出了两间竹楼给连队。步兵连分
别住上了两间草房。

  村子座落在大山上,参差不齐的竹楼和草房散射出暗黄的煤油灯光。狗咬牛吟,母猫叫
春,老妇女叫喊孩子的亲呢,脆响的山溪水声构成了别致恬静的夜晚。月亮还没有露头,
天空黑得近在飓尺也看不清脸面。放下背包,站了岗,大家就朝村后潺潺而响的山溪走去
。 溪水从大山深处涌下,由于落差较大,水在山脚下冲出一个约2米深、5米宽的水潭,黑
暗里见有白白的水花在潭面跳响。潭边铺一圈石块,猜得出平时这里就是人们挑水。洗澡
的地方。兵们不顾寒气,浸在水里使劲地搓头探身。我浸在水里,没做任何动作,抬头猛
地发现,高高的,黑黑的大山,似乎要倒下来,把我们压得粉碎。一只偏幅.挣扎着从头
顶掠过.瞬间扑人了锅底舱的大山。

  我缩进被窝里的时候,三排长从外面回来了。他边脱衣服边对兵说:"晚上大家好好睡一
觉吧,刚才我到各家各户侦察过了,都是些没用的老东西和小娃子。哦,还有两个小姑娘
,有15岁的小女孩。好似怀了孕。"有个兵头探出被窝说:"他妈的,年轻仔都上前线了,
谁干的好事。"我听出是陈胜的声音,很不高兴地批评道:"关你屁事,给我好好睡觉。"

  兵一个个蒙头呼呼大睡。我却睡不着,这不仅因为夜里零点要查岗,更因为担心遭到特
工队的袭击。我起身穿好衣服,看看手表,还不到12点,折身出了房子,上旁边一间竹楼
里找连长。在竹楼左侧竟见到两个兵蹲在路边大便。我问怎么在这里拉大便,走远些嘛。
有个兵说:"肚子疼屎急,不敢走远哩。"另一个兵说:"村子里没厕所,老百姓也是随地"
点灯"的。(点灯,拉大便的意思)据我所知,水土不服,肚子痛疼,长疮长癣的战士为数
不少。

  连长、指导员、副连长还没睡,他们正在烛光下摆开地图研究明天的行军。连长见我进
了门,问:"外面没事吧?"我说:"暂设大事,只有两个兵在拉屎。"副连长说:"这两天得
了慢性肠炎拉屎的,全连有好几个。"指导员说:"看来是个严重问题,卫生员那里药也不
多了。"连长说:"他妈的,有人根本没想着让我们回去,什么玩意儿,担架队上不来,后
勤供应不上来,药品供应不上来,我操他们祖宗八辈子……"

  零时,我准时来到哨位上。我问哨兵有什么异常动静吗,哨兵说:"他刚才听见竹楼上有
女的在唱歌,很好听,是调情歌曲,招男的。"我问他:"你怎么知道?"哨兵说:"我懂越语
。晦,姑娘见了'自己'的队伍里有那么多帅小伙子怎能不动心呢?你说是吧?"我提醒他说
:"你不要想人非非,对歌对到床上去罗!"他说:"排长哟,我不会那么傻的,家乡有的是
姑娘,随便抓一把都是水灵灵的。"我拍拍他的枪严肃地说:"要言行一致,站稳立场,分
清敌我啊。"

  凌晨3点钟,连长又把我从被窝里拉出来,说到外面来,有事商量。我穿好衣服走出门口
,在竹楼门口,指导员、副连长、二排长也站在那里。"发生什么事?"我问。指导员说:
"哨兵下岗后没回房子里,到一个女青年家里去了,就是你查岗的那班哨。接他岗的哨兵亲
眼看到他脱了衣服上了姑娘的竹楼,又看着他提着裤子急匆匆地回到排里住的竹楼里。刚
才二排长找他谈过了,他承认和女的搞过,一次,仅一次。连长说,你说说自己的处理意
见吧。"

  二排战士出的事,我怎好说处理意见呢?而且我和二排长是同学,毕业于装甲兵指挥学
院,总得留点面子吧。我看看二排长,故作深沉地说:"大敌当前,这样的事,最好不要传
,也最好不要处理,打完仗回去后才作处理也不迟。现在我们要全连拧成一股绳,完成作
战任务比什么都重要。"连长又征求了大家的意见,都认为这样处理妥当些。要是在平时,
几分钟的痛快,会毁掉兵的一生。但在这样特殊的环境下.我们只能这样了。往后几天,
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个平时较老实的战士,怎么这么快就堕落到说一套,做一套,口是心
非的地步呢?

  凌晨5时,在野狼的嚎叫中,我们转上了公路。当隆隆的坦克转上山岭时,我往下定神一
看,村庄还在沉睡,只是模糊的面貌清晰了许多。


        

  3月8日

  又是10小时的急行军,我们按上级的要求,提前13分钟赶到了指定的目的地--F市西南郊
区的石岭镇。我们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在敌人腹地竖起了铜墙铁壁,堵住了后退的敌人,
为大部队全歼F市守敌起到了重大作用。团长在电台里表扬了我们。

  我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好好休息一回了,但上级又给我们下达了新的战斗任务--攻
打F市。

  早已等待在那里的担架队;立即把苏小兵和步兵连两名战士的尸体接走。步兵连官兵找
到了自己的部队,回归了原来的编制。我们和步兵连的战士们拥抱握手话别,互祝胜利凯
旋。步兵连的官兵刚走。编制满员的第七加强连就和我们接上头,他们的任务是协助我们
攻占F市。实地和沙盘协同动作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和加强连的干部只好在地图上明确任务


  下午3时,战斗正式打响。坦克和步兵以扇形队形向前冲击。坦克炮火发挥有板有眼,一
炮消灭一个目标,一顿机枪撩倒一片敌人。越过泥泞,穿过地雷场,翻过战壕,坦克遇到
了高射机枪的猛烈射击。步兵被暗处的敌人机枪射得伤亡严重。

  房子在熊熊烈火中燃烧,街道上躺满了尸体,敌人的汽车在剧烈爆炸。子弹如飞蝗乱窜
,天空盖上了烟尘织成的黑云。步兵战士在冲锋前都穿着敌人的衣服,给救护工作带来了
很大的困难。民工担架队分不清死伤者中谁是敌人,谁是自己的战士,伤员要用普通话喊
几声,才会被担架队救起送往后方,否则会死也没人救。 

  坦克停在街边,不停地开炮、扫射,把喷出火舌的敌人据点-一摧毁。4时20分,我们占
领了两条街道。

  激战中,"303"坦克在街口被敌人的反坦克火箭击中,引起车内炮弹爆炸,四名战士光荣
牺牲。战士们看在眼里,疼在心头,把仇恨寄托在枪炮里,用炮火把沿街楼房逐个轰击。


  警察局的敌人在负隅顽抗。被机枪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步兵向坦克发出了求援信号,我排
三辆坦克立即前去,对着400米远的警察局齐射,三发超速穿甲弹把警察局的房子炸得腾空
而起,碎砖破瓦如天女散花,在空中拉出一条条黑色的弧线。机枪一停,步兵如蚁,潮水
般冲上去。 

  夜幕降临,双方偃旗息鼓。枪炮声渐渐稀落,只有市中心偶有枪声响起。连队就地据守
,待天明后继续向市区推进。

  我们摸黑来到"303"爆炸的地方,看望已经升天的灵魂。"303"坦克被炸得粉碎,最大的
一块钢板不足15公分。大家脱帽致哀,泪水盈眶。我擦干泪水,猛抬头看见一颗流星划过
天际,陨落在天边黑暗里。

  第七加强连牺牲了战士33名,干部2名。后续部队没跟上来,连队缺员没法及时补上。 
晚8时,支援分队送来了坦克炮弹和机枪子弹,同时也送来了团长政委的祝贺信。这时,我
们才知道,遥控指挥的团长、政委带领五个坦克连正在攻打"737"高地,距此地约170多公
里。




  3月10日

  7时03分,敌我双方开始了进攻与反进攻的较量。坦克似飘忽不定的拳头,始终保持着旺
盛的斗志,发射的炮弹炸开了进攻路线上的障碍物。

  我们夺取的目标是市人民医院。这所医院实际上是敌军一个师的野战医院。协同我们作
战的依然是第七加强连。他们补充了60多人,又成为真正的加强连。

  太阳出得很早,白灰灰的阳光照在地面上,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暖气。树木经过冬天的杀
戮,刚露出一丁点儿新叶,木棉树上一朵朵酒杯般大的红花蕾,得意洋洋地闯人坦克瞄准
境里,让人忽地想到;春天来得太迟了。 

  步兵两次进攻均不奏效。医院有七人间房子,座落在东街的尽头,房前房后有很多大树
,严重地影响了射击的效果。坦克必须推进到600多米的距离内进攻才能奏效。敌人的火力
点暗藏在底层房屋里,形成纵深交叉火力点,坦克采取地毯式轰击、掀掉所有的建筑物难
以做到。

  战斗剧烈残酷。步兵连上去的战士均被打得爬不起身。架在医院屋顶的高炮.几次打中
我的坦克,万幸炮弹没有击穿装甲板。坦克两次发射榴弹,炮弹均透空而过,没击中目标
。我排二车战士小黄掀开炮塔门,站起来,大声喊:"鬼子,你来吧,老子正想尝尝流血当
英雄的滋味呢?quot;急中生智,我们改变了战术,用燃烧弹轰击房顶,这招果然很灵,几
发炮弹落下去,房屋就燃起了大火,狡猾的敌人立即又转移了高炮。

  街道两旁不停地冒着机枪的火舌,第七加强连冒着弹雨冲锋,战士们一群一群倒在血泊
中。连长气得牙齿咬得格格响,抓起无线电对我们喊:"坦克压制火力,坦克压制火力。"
 部队继续推进,坦克停在街边对敌人实施猛烈的炮火打击。步兵依靠坦克扫清敌人火力点
后发起冲击。打打停停,停停打打,发起进攻3小时了,我们才前进了250米。

  下午2时15分。坦克向前推进300多米,遭遇敌人布设的雷区。"202"坦克履带被炸断,坦
克兵爬出安全仓连接履带,不幸被敌人发现,一阵机枪扫来,两名战士牺牲,两名受轻伤
。扫雷工兵见状迅速出动,冒着枪林弹雨,一步一步地爬在地上清除敌人的地雷。工兵上
了好几拨人,才给坦克开辟出一条宽3米,长25米的通道。

  为掩护兄弟连队排雷,坦克冒死停在街中央,以密集的炮火打击敌人的火力点。步兵也
和敌人展开拉锯战。在连天的爆炸声中,敌人狼狈地逃入了市中心。
4时40分,坦克和步兵顺利地通过雷场,占领了医院。 医院里躺满了敌人的伤员,能拿枪
的都逃走了。

  敌人留给我们一个大难题。这100多个伤员、小孩、老人,要吃饭吃药。连长说由步兵连
负责解决吧。步兵连长耸耸肩说解决个鬼,我也没办法。我们又把责任推给了跟着我们后
面推进的步兵营刘营长。"人道主义不能忘,我来处理吧。"刘营长一句话,我们摔掉了包
袱。

  下午6时,"202"坦克抢修完毕,受了轻伤的两名战士哭闹着不愿下火线。连长叫来担架
队,硬是把他们俩抬上担架,又用绳子绑住他们的手脚,以防他们重返前线。担架队走远
了,我还听到其中一个战士在骂:"连长,你不是个东西,为什么不留我们?"




  3月13日

  凌晨3时,连队接到了撤退命令。第七加强连先撤。消息传开,全连情绪十分激动。4时
30分。连队开始撤退。站在坦克上,官兵们互相挥拳表示,一路平安凯旋而归。望着黑暗
中的城市,"我想这辈子再也不会踏上这块土地了,可能连这血和火交融的历史也会随着时
空的流逝,变得或平淡无奇,或不忍回首。

  9时35分,前方公路被敌人特工队埋了地雷,车队被迫停在公路上。这时,天又下起了细
雨,城市的方向传来激烈的枪炮声,工兵正在紧张地排雷。我们又紧张起来。是啊,担任
掩护任务的步兵和敌人交上了火,我们行动迟一分钟,战友们就多流一滴血啊。

  经过30多分钟的排雷。牺牲了两个工兵。公路才被打通,公路上黑压压的车辆又开始蠕
动。

  为了让路给汽车和炮兵部队,坦克转上了山路行驶。我们净挑近路走,坦克以最大的速
度行驶,翻山越岭,涉水过河。晌午时分,在山上,"301"坦克由于高速行驶烧坏了变速箱
,三排长心急如焚,修了近一小时也修不好。连长怕耽误行军时间。当机立断,炸毁坦克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三排长亲手把自己的坦克炸成了碎片,然后垂头丧气地上了我的
坦克。见他这副懊丧的样子,我拍拍他的肩膀说:"老弟,活着回去还怕没有坦克开?"他
把脸拧开,眼泪咧涮地掉下来。




  3月14日

  天亮时,坦克在马良河前被阻。上游下过暴雨,河水急涨,浑浊不堪。大桥已被敌人炸
断。桥头乱成了一团麻,几百名民兵、上千头牛正在等待部队架桥过河。令人烦恼的是,
这些民兵一不是担架队员,二不是送弹药的支援分队,他们是自发偷偷出境的、赶着一群
一群的牛准备回去。大部队不走这条简易公路,等待部队架桥是不可能的。连长大声对他
们说:"同志们,牛,你们就别要了,快过河吧。追兵很快就赶上来了。大家动作要快,坦
克搭你们过河。"

  民兵涌上坦克,战士们只好下车,让他们先过河。民兵紧紧塞满了坦克,七辆坦克来回
几趟,民兵顺利过了河,剩下20余人怎么劝也不肯过河。他们说辛辛苦苦把牛赶到这里,
丢掉太可惜了,玩命也得把牛赶回去。连长劝,指导员劝,副连长劝,这些民兵还是无动
于衷。连长火了:"对指导员说,死在自己人手里比死在敌人手里痛快。来硬的。"指导员
点点头。连长朝天扫了一梭子冲锋枪,大声说:"谁不上坦克,老子就枪毙谁!"民兵见连
长动了真家伙,才依依不舍地坐上坦克。

  刚过河,民兵队伍里就响起了枪声。我大惊,扭头见民兵正按倒一个中年人。二排长端
着冲锋枪赶去。经审问,这中年人竟不会中国话,再审查原来他是敌人的特工。他的两个
同伙见状不妙,想偷偷逃走。民兵一涌而上,前獾乖诘兀徽笈豢傻驳娜牛
且幻睾袅恕4恿矫勒呱砩希颐撬训绞智?把,手榴弹24枚,指南针6个,地图10多张
。俘虏见同伙这等下场,吓得跪地求饶。

  后面响起了敌人追赶的炮声。坦克一溜烟地开走了。民兵跟在坦克后面拼命地跑。这阵
子,我们再也看不到他们留恋那锨放5纳笛恿恕?br> 




  3月16日

  凌晨6时30分,步兵搭乘坦克后撤。
坦克驶上盘山公路。这一带山高林密,道路狭窄。方圆十几里是特工队经常出没的地方,
我们做好了战斗准备。为了防止被兄弟部队误伤,坦克上插有一面军旗,炮塔上的敌军徽
已撕去,露出了红光闪闪的"八一"五角星。

  中午约12时,一个野战医院拦路向连队求援。这个医院昨晚就开始撤退,由于路上汽车
尽出故障,走走停停,20公里路竟走了一夜。院长见到我们,如见到了救兵,态度比平时
好了一万倍。他对连长点头哈腰说:"你们千万不要把我们扔下呀,否则我们就回不去了。
"连长很沉着地说:"这样吧,能走动的汽车拉着伤员快走,走不了的汽车让坦克拉着走。
"院长感激得连连拱手说:"坦克兵好样的,好样的。"

  "妈的!"副连长骂道,"平时他们尿都不尿我们这些大兵,现在倒好,把我们看成救星了
!"指导员说:"都是自己人,我们帮他们一把吧。"

  伤员集中在七辆能走的汽车上。女医生、女护士争先恐后上了汽车,男医生男护士坐在
走不动的汽车上,坦克牵着走。指导员吓唬这些医生说:"你们都拿上枪,路上可能还有战
斗。"医生护士们面面相觑,脸色发白。想不到昨天还在后方,现在竟成了前方,这些医生
护士毕竟没和敌人交锋过,怎能不惊慌失色呢。

  副连长对院长说:"喂,你留下几个漂亮的女护士跟我们一起走呀?在坦克上和姑娘们说
说笑话是很有意思的。"兵们听到"哄"的一声笑了起来。这是参战以来,我第一次听到兵这
么开心的笑声。这是不经意的、发自内心的笑声。

  拉着伤员的汽车开得很快,一转弯就不见了。坦克牵引着汽车,有劲也使不出来,牛般
慢慢行走。大家都很担心敌人的追兵赶上来。按时间推算,我们是走在最后面的一支部队
了。

  为了防止敌人追击,我们边走边在公路上埋地雷,炸桥梁。尽管这样,敌人的枪炮声还
是越来越近了。

  已是傍晚。此时此地,离国境线只有47公里。后方支援分队把医生护士连同损坏了的汽
车一道拉走了。

  晚上,全连睡在坦克里。凌晨约3时左右,有一只老鼠咬伤我的左大脚趾。卫生员打了预
防针,脚趾疼痛到天亮。




  3月17日

  雨从下半夜下起,直至天亮,还渐渐沥沥地下。行军时间又要推迟,坦克要让路给其它
兵种是其中原因之一。不知从哪里冒出这么多的队伍,急匆匆地地从我们身边走过。

  天大亮。一队披着伪装网的解放牌汽车陷入了泥潭,泥潭的两侧无路可走,汽车连长非
常焦急,冒雨来到坦克跟前,对连长说:"帮帮我们吧。"连长望望山坡上下摆成长龙的汽
车,又望望指导员,没有答复。汽车连长又低下头,几乎是哭着说:"你就拉他们一把吧。
"指导员问:"他们是谁?"汽车连长低声说:"车上装上的都是烈士的遗体……"他的声音具
有杀伤力,每一句话就是一把刀。

  连长眼睛红了,把帽子往地下一扔,手一挥,对我们说:"坦克开下去,都开下去拉汽车
。风雨里,坦克轻轻松松地把几十辆汽车拉过泥潭,汽车用篷布盖得严严实实,但战士们
的心情非常沉重,有些战士忍不住偷偷地流泪,有人还咽得泣不成声。汽车出了泥潭后,
急速向境内驶去。我们站在坦克上,远远地向着庄重而又神圣的车队行注目礼。 

  雨还在下,远近的山岭完全淹没在浅白的雾海之中。。坡下由雨水冲积而成的泥潭,被
车辆越压越深,到下午3点多钟时,泥潭已经两米多深了。看着步伐摇晃、浑身是泥水的步
兵缓慢地从身边走过,我们心里很焦急。

  步兵过后又是汽车,汽车过后又来了工兵。工兵的舟桥汽车刚拉出泥潭,又来了20多门
火炮要通过这个路段。副连长望着沉重如山的火炮和笨拙的载重汽车,叹口气说:"妈的,
没完没了的,我们成了救火队了。"连长说:"那是没法子的事,总不能眼看着他们扔在这
里吧。坦克上的油也不多了,到时走不了怎么办?quot;副连长想不通。指导员仰着憔悴的
脸说:"坦克走不了,我们走路回去。不管情况如何,也要把炮营拉过去。"

  坦克把火炮和30多辆汽车拉过泥潭后,已经是下午4点钟了。后面还走来长得数不清的步
兵,我们被雨水淋得成了落汤鸡,在雨中很清晰地听到行军队伍里战友在唱"战友战友亲兄
弟……"这是久违的歌声,歌声让我们忘记了劳累,忘记了我们还在战场上。

  黄昏时分,我后方炮兵对追敌实施了30分钟的大规模炮火袭击。




  3月18日

  7时40分,我们就远远地看到熟悉的山岭了。官兵们情绪万分激动,驾驶员打开门窗,升
坐驾驶,其它坦克手全都站在炮塔外面,向祖国的山岭挥手。步行的步兵一路小跑,一边
朝天开枪,一边高呼?"祖国万岁"的口号。口号声掩盖了坦克的轰鸣声。祖国啊,母亲,您
的儿女又回到您的怀抱了。

  坦克进人国境线,行军的速度立即慢了下来。公路上聚集了蛲虻娜褐冢械阑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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舻乇ё?quot;中国"的界碑放声痛哭,有的和千里迢迢来迎接儿子的父母亲紧紧拥抱。

  连长、指导员带领着官兵没有走向自己的亲人,没有走向自己的首长,而是走向烈士的
父母亲。我们的脚步如灌了铅,齐唰唰地跪着向烈士的父母叩头,饱经苦难的父母亲也跪
下地来和我们抱头大哭。 

  当母亲和妹妹站在我的面前时,我还沉浸悲痛之中。年仅8岁的妹妹小小的双手紧紧拉住
我的衣角,明亮的眼睛闪着泪花。母亲老了,满头白发,一身粗糙的布衫沾着泥水。我望
着母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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