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en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lijiajia (linin), 信区: Green
标  题: 枪战间的舌战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Nov 14 19:10:03 2003), 站内信件

31.温度有冷有热,枪战间的舌战

    越军861报话机:“你好啊,我们是老乡。”

    我军861报话机:“你妈个臭X!”

    “什么比?”

    “别他妈的装洋蒜。”

    “我是衡水的,你是哪的?”

    “老子是四川的。”

    “那我们也是老乡。”

    “你是小鬼子,谁跟你是老乡!”

    “老乡,过来吧,这边吃好的。”

    “你们穷死了,偷袭专偷我们的白面,你们还挖野菜,打不起仗就别打。”

    “说这些没用,我给你这个老乡放一段录音吧,《北国之春》,好好听。”

    越军884电台“中国兵,听说你们北京话说的挺好,说两句咱们听听。”

    我军884电台“小子,亭着,握曹逆麻。”(唐山话)

    “你说什么?”

    “握曹逆麻!”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我也曹你麻!”

    雨季。

    中国兵头戴钢盔,低姿修工事。不远处有轻响,越南兵也勾着腰修工事。一露
头,互相看到了,都急忙隐蔽。过一会儿,又露头,都拿着锨,都没拿枪,笑笑,
壮了胆各修各的。

    “出来,中国兵,你好。”越南兵用汉语说。

    “拉汉!”中国兵只会越语的出来再就是交枪不杀之类。你好,教材上没有。

    “你干什么呢?”越南兵懂汉语。

    “修工事。”

    “好,好。”

    “修好了打你们王八蛋操的。”

    “好,好。”

    越南兵抱一堆东西跑出工事,找个干燥的地方摊开,难得有阳光,被子,衣服,
麻袋片铺了一地。他朝我方摇摇手,意思是不要打他,又指指被子,表示在进行非
军事行动。

    我方没打。

    作为交换条件,军工赶快出动,背运东西。

    越方也没打。

    双方紧贴阵地,温度敏感区。

    某高地激战之后,越军扔过来一张纸条,上写:“你们好,你们射(身)体好
吗?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告诉你们长官,不要开枪,不要打迫击炮,我们两国人
民要友好下去。”过了几天,越军班长钻出来,用手比划:你们打倒了我们好几个,
伤的伤,死的死,都抬下去了,该解气了吧。双方降温。一天,越军又出来炸了我
阵地一个洞口,一名战士负伤。抢救时,战士们又喊又叫,越军听到了,不断伸头
看又扔来一个空酒瓶,表示你们有伤员可以抬下去,我们保证不打。果然很顺利地
抬运下去。但事情没完,我阵地又主动出击,打伤越军二人,其中有一名小胖子。
小胖子胳膊上吊着绷带,出来露了面,潜台词是:我们伤了两个,你们够本了,咱
们再降温吧。

    我们在前线期间,得知我军将进行一次较大规模炮击。升温前,我们抓紧结束
了前沿阵地的采访。这次炮击临时取消,很快听到广播,我人民海军在南沙海域痛
击侵犯我主权的越南舰艇。这是大温度。

    32.秘密使命,对敌人以礼相待

    一块大石头,隔开敌我两个猫耳洞。两边探出头,眼睛距眼睛四米五,脸上的
大雀斑都能点出数。相距如此近,仗却不好打。两个洞都构造复杂,又相互不知道
对方洞内的构造,都不敢进攻。

    有一天,越军熬不住了,班长钻出洞喊我方战士。他们看没反应,又扔过香烟
和罐头表示诚意。我方班长露出头,越军班长隔看大石头拱拱手,用汉语说:“我
们友好吧,你们别打我们了,我们上来也是没办法。有事,我们就扔石头招呼你们,
你们不会扔手榴弹吧?”越军会说汉语的人很多,也能写,而我方除去翻译人员,
再没人能用越语同越军对话。我方班长说:“只要你们不向我们扔用榴弹,我们可
以考虑让你们日子好过一些。”越军很高兴,扔过来香烟,自制项链和戒指。

    回到猫耳洞,班长当即向连队作了汇报,连队又上报给团里。团里答复,可以
有组织地做瓦解敌军的工作,但不能放松警惕。团里派出翻译同越军对话。这回越
军换了个士兵。

    问:“你家是哪的!”

    答:“河内的。”

    问:“成家了吗?”

    答:“成了。”

    问:“家里有什么人?”

    答:“有个父亲,两个女孩,还有老婆。”

    问:“你愿意打仗吗?”

    答:“中国越南友好。”

    问:“你了解我们的政策吗?”

    答:“你们好,茅台酒。”

    问:“你们是什么团?”

    答:“空海(不懂)。”

    问:“你们的番号是什么?”

    答:“空海。”

    问:“你们什么时候换防?”

    答:“空海。”

    这个连逢重大节日, 如元旦,春节,越南9.2国庆,中秋节,给越军投送上极
配发的牛肉干,葡萄干,特制香烟(没商标和中国文字),罐头,越军还赠罐头,
烟,酒,烟也揭去烟纸,经常性的对话由副连长和班长负责。开始前,炮班将炮标
定好,各洞人员做好战斗准备,预防不测。喊一声:“拉汉”,越军就出来。我方
就扔东西,聊天,问候,名堂全在这时,新换防的越军头发短,胡子短,由此了解
敌人兵力变化,同是观察越军胸前的标志布,上面有单位编号,个人血型。对话时
还送传单。传单通常有彩色图片,有一种非常精美的传单,发出后留有存根。这个
连瓦解敌军工作持续了三个月,在我方重点炮击时中止。越军喊:“出来呀”。我
方不理。越军扔纸条:“害怕打炮,求求你们了,我们受不了,求饶求饶,中华民
族(族字写得象旅行的旅)和越南人民人友好下去。”

    七连长钟久根说:“我们露头,他们就比划,注意小青山直瞄炮火,别让那边
知道。还说,我们搞关系,你们的长官知道吗?他们有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兵,他
们尽让那孩子兵出来,晓得我们舍不得打。孩子兵比划,说我们打死他们的人了,
做了爆炸动作,身子一歪,闭眼。做打针的动作是受伤。我们摸他好个洞的人数,
扔给他一支烟,他伸手又要,要到四支才钻洞,我们弄清他洞里有四个人。”

    越军传单说:“你们打得太凶了。”

    团长秦天说:“告他们,不老实就打。”

    越军传单说:“希望在任何时间谈谈。”

    秦天说:“可以过来谈,保证来去自由。”

    那个越南兵靠着战壕发愣。中国兵向他招手,他指指小无名高地,又指脑袋,
意思是那边打他们的。中国兵拍拍钢盔:不怕。越南兵笑着摇摇钢盔。中国兵把钢
盔惯到地上,越南兵也狠狠一摔。中国兵招招手:过来吧。越南兵向下方指指:那
有官。

    秦天让给这个越南兵抛份传单,请他过来聊聊。能不能请过来是一回事,是否
努力去争取又是一回事。人不过来,争取到对方的军心是更大的成功。传单抛出后,
作训股长同秦天有一段话说。

    作训股长:“真的请来了怎么办?”

    秦天:“以礼相待。”

    作训股长:“对敌人以礼相待?”

    秦天:“好吃好喝,我个人送他一条烟,再护送他回去。”

    作训股长:“团长,你太死板,送上门的大活人,当俘虏抓起来多好。”

    秦天:“不能失信。”

    作训股长:“打仗没什么信不信,怎么顺手怎么来,兵不厌诈。”

    秦天:“兵不厌诈是战术运用,军人道德不能诈。”

    那个越南兵没口福,没过来好吃好喝,也没得到一条好烟。

    33.胡志明——毛泽东。巨人的遗产

    越军有三条流行口号:

    越南中国友好!

    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

    胡志明——毛泽东!

    炮击作战开始,一群群呼啸的炮弹冰雹般砸向越军阵地,炮击间歇,越军士兵
跑出来,朝我前沿士兵磕头作揖,喊:“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胡志明
——毛泽东!”中国士兵冲他们喊:“跟我们求饶没用,炮兵是炮兵,快躲起来吧。”


    越军士兵普遍不愿打仗。他们内部的反战思潮不得而知,但厌战是公开的。他
们的亲属也盼望和平。

    八一电影制片厂摄影师随攻击部队登上山头,见到七具越军尸体,其中一个被
土石掩盖着,两只脚露在外面。将尸体拖出来,在上衣口袋搜出身份证,一张与家
人的合影照,还有一封信。摄影师找到翻译,把信念了一遍,这封信又被解放军画
报社的王记者要走。是一位未婚妻写给她的心上人的。

    阿贵:

    春耕快到了,去年咱们这收成不太好,今年春耕忙,活更多。你爸妈都不错,
挺惦记你的。我常去你家帮士些能干的活。

    我听村里的人说, 你还给xxx写过信,你写可以,但应该跟我说一声。她人不
错的,我们关系挺好,你以为挺秘密的,其实她都告诉我了。你要有外心,可不好。

    你在那要小心点,别逞能。跟连长班长搞好关系,别出差错,要是把你发配到
南边(柬埔寨),就更危险了。村里人说那边保不住命,邻村在那边有死的了,你
还是在这边熬到年头,回来咱们过日子。你们这边没事吧?

    听说中国的纱巾特别好看,你给我弄条红颜色的,结婚时我戴上多好看,多给
我写信,别总让人家担心,好吗?

    越军挨枪时喊“胡志明——毛泽东” ,不打的时候,也喊。越军604高地一个
大个子兵露出半截身子,隔着一百米喊:“咱们谈判吧,不打了,毛主席万岁!中
国人民解放军万岁!和平万岁!”喊罢,向我军扔罐头。这样的例子几乎每个阵地
都遇到。参战我军也对为促进“同志加兄弟”式的中越友谊作出伟大历史贡献的胡
志明主席,怀有崇高的敬意和深切的怀念。一次,两边军人都钻出来,招手致意。

    越军喊:“毛泽东!”

    我军喊:“胡志明!”

    越军喊:“毛泽东万岁!”

    我军喊:“胡志明万岁!”

    越军喊:“毛泽东——胡志明!”

    我军喊:“胡志明——毛泽东!”

    我军俘获一名负重伤的越南士兵,战士冒着生命危险将他背下来,他只说出是
驻河内部队,17岁,就断了气。运到火化场时,裹了块脏布,露着两只赤脚。战士
们转着看,说:“小鬼子,这么烧掉就不错了。”有的说:“小鬼子不穿鞋跑得还
那么快,拿钉子扎扎他的脚,看茧子有多厚。”军医说:“不准胡来,我们对敌人
是仇恨的,可他毕竟是人,还是个17岁的孩子。”“才17岁?”战士们愕然,不响
了。军医揭开盖布,死者身高才一米五多,发育不良,衣服大敞,里面没有贴身的
裤衩背心,胸部有弹伤,手指上戴了个银戒指。战士们说:“这么小就打仗,可惜
了的。”又问戒指干什么用,军医说:“可能是订婚戒指。”战士们说:“噢,还
有人在等他。”军医为他扣齐钮扣,擦净脸,用一条干净的白布裹严,火化后,装
入木制骨灰盒。大家说:“等以后送他回国回家吧。”

    34.两军书札

    亲爱的中国人民解放军:

    你们好!

    我们已经收到你们的来信,我们还要在阵地上相遇,相互交流语言,我们都希
望一切形式的谈判,你们在阵地上抛过来的信和你们都希望我们给回信。

    首先,祝你们身体健康!平安无事。早日结束在前线执行任务的时间,回去与
亲人团聚。

    中国方面以前经常对越南进行帮助。

    还有,你们想要越南撤出柬埔寨一事,我跟你们说,那是大的政权的问题,而
我和你们中国士兵都是下级,对吗?至于我在这个阵地上是和你们一样执行上级命
令而已。

    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希望日益团结,而不应互相威胁,因为这是人类心理,
在这个战场上有谁愿意伤害自己和家庭呢?

    也因你们的书信挺长,所以我给回答,因为我知道你们需要回答,尽管我们还
要相遇,但我知道你们也是服从上级命令,请你们好好想想,希望你们和我们友好。

    寄予双方和平友好的语言。

    再会!

    亲爱的!中国战士们:

    在这个地区上的不同的各个地点,我们很多次已经寄给你们的信,旨在跟你们
谈判对于我们两方一起关心的各个问题。在这个地区里,今天为了帮助我们和你们
互相了解,互相懂得,我们又寄给你们一封信。大家常常这样说:要在最客观基础
上了解一个事物,我们要完全地听到两个钟声。希望你们要听从我方的第二钟声。
我们相信:它就为恢复越——中两国人民之间的友谊关系作出应有的贡献。

    首先,我们解决各个冲突的问题的观点是:“要对话不要对抗。”因为,只可
以通过谈判和直接对话才能解决属于越中两国范围内的各个问题。

    为了实现这个观点,我们越南方面主动无条件地停止开枪了很多久了,虽然你
方还天天向我们领土射击,但是我们没有还击。这是事实的,也是我们的善意。因
为,我们希望是,这个地区早日变成和平和友谊的地区。这一点,你们比任何人都
懂得的。

    还有属于我们两国士兵感情领域的问题。你们都认识到:我们和你们每个人都
有着一个家乡,有着一个家庭,都是知道思考的人,知道分别哪是对的,哪是错的,
是吗,你们?因此,试问:这场战争给你们带来什么利益的呢?如果,你们不能转
回家乡或者以身体不完美转回家乡时候,你们的亲人怎么想?所以,我方不要有战
争,这是事实的,就这样,我们希望是,你方要有一些善意的行动,不要有敌对行
动。旨在,使我们两方的各个兵人之间的关系日益友好起来。为恢复越——中两国
人民的经常关系而努力奋斗。

    希望在你们的有同感。

    在(再)见面。

    给越南前线官兵的一封公开信

    越南前线全体官兵们:

    中越两国历来是友好邻邦。过去,在越南遭到外国列强入侵的情况下,中国人
民节衣缩食,给越南以几百亿美元的支援,并派出中国人民解放军与你们并肩作战。
战友牺牲在越南国土上,我们曾引为自豪。但是,越南当局在自己国家取得胜利不
久,背信弃义,把枪口炮口对准了中国。不仅派兵入侵柬埔寨,而且大肆驱赶华侨,
在中越边境不断制造流血事件。中国人民历来宽宏待人,对越南当局恩将仇报的行
径,进行了耐心的说明。越南当局不仅不听,反而视中国人民软弱可欺,其良心何
在?中国人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强大的人民解放军奔赴中越边境自卫还击,完
全是被迫的。越南当局根本不想人民生活怎样,他们四处招兵押到前线。请你们想
想,你们的父母失去了儿子,晚年多么痛苦;你们的妻子伯去了丈夫,被流氓糟蹋
蹂躏;你们的孩子失去了爸爸,不能到学校读书。他们在流泪,在盼望你们回去呀?
你们在前线流血,流泪,挨打,受骂,而打的是自己的朋友,你们值得吗?中国人
民历来宽待俘虏,凡主动投诚的,我们在各方面给予照顾。你们的难友阮文秀、武
少青已经弃暗投明,现在昆明市工作,生活很幸福,并准备在这里安家落户。你们
何去何从,请深思!

    中国人民欢迎你们!

    中国人民解放军欢迎你们!

    35.越军的“后门兵”,奏起无标题音乐

    嗖!

    一颗越军手榴弹落在猫耳洞口。三秒半,没炸。不要以为有一场战斗要发生。
扔不拉弦的手榴弹,是越军同我方的联络信号(也有扔石头的)。战士爬出去,阳
光刺得睁不开眼。好一会儿适应过来,懒洋洋地问:“啥事?”越军在几米外等着,
伸出两根手指头,晃一晃——要烟。战士说:“抽你们黑棍子烟吧。”越军讨好地
给个微笑,翘大拇指——中国烟好。并表示,他们的钱连一条赖烟都买不起,要不,
谁抽黑棍子烟呀。 表示完, 扔过一听鱼罐头。战士接了鱼罐头,看看商标,说:
“你等吧,赖皮赖脸,我们挣几个钱也不容易。”越南兵点点头,表示理解。战士
进洞,洞里的兵知道是怎么回事,已经在剥烟纸。钱是不多,烟大致还够抽,这主
要归功父母亲友,家家寄烟,希望孩子们精神饱满,别一脚踏到地雷上去,耳朵也
灵点,听到炮弹声反应快一些。烟是个好东西,不管谁家寄来,进了洞就充公。剥
掉烟盒纸,锡纸不保密,可以给越军。烟卷上有字,一支支用墨水涂去。有两种烟
不用涂,一是“紫光阁”,一是“民乐”,这两种烟卷上只有拼音,没有汉字。其
实,烟卷上有字也没事,越军士兵很讲实惠,他宁可要口福,也不交上去邀功。邀
也邀不来,当官的抽掉,还要查你从哪弄到手的。中国兵坚持剥去烟盒纸,烟卷字
可以不涂。越南兵到后来不管这一套了,罐头香烟都带商标,生命都随时可能报销,
还要那不值钱的面子何用。烟纸剥好了,战士又钻出洞,把烟扔过去,说:“你们
他妈省着点儿抽,做饭也注意点,别搞那么大烟,呛得够戗,都从石缝钻过来了。”
越南兵唯唯诺诺钻回去。

    中国兵在洞口解大便,越南兵在他们的洞口观望,打手势要罐头。中国兵说:
“你想好事。”越南兵指指嘴,拍拍瘦肚皮。中国兵说:“好,给你。”把接屎的
罐头盒扔过来。越南兵脾气好,踢开罐头盒,摆摆手——不够意思。中国兵揩了腚,
进洞拿了盒麻辣匣子罐头(前线官兵最讨厌这种罐头),撕掉商标,“喏,接好。”
抛了过去, 换来越南兵一根大拇指的表扬。越南兵高兴得早了些,“9.2“国庆那
天,这个洞的中国兵连扔几个屎罐头,”炸“了满洞口屎,越南兵熏得哇哇叫。

    我们两个洞挨得很近,一开始打得很激烈,上去不到五天,伤了乔石勇。过了
十多天,小鬼子又打我们。我们不欺人太甚,他们扔两三颗手雷,我们扔一颗。他
们老折腾,把我们打火了,就猛扔手榴弹,连光荣弹都扔。他们被打蔫儿了,又扔
罐头。扔罐头没意思了,他们又扔工艺品。他们手灵得很,每个人上一来都带了小
锯小锉,用掷弹筒的弹壳做鸡心项链。把底火那边锯掉,刚好是个项链坠儿。又把
底火抠去,安个女人像,扣上块薄有机玻璃,用小锉磨得明明的,挂个手榴弹环线,
戴脖子上蛮好看。他们还送戒指给我们。戒指是蝴蝶式的,是枪榴弹尾翼做的,也
扔过来。还扔来七八份传单,越语的,又写过来三封信,都交上去了,小工艺品不
交。他们整天没事,就做工艺品,隔着石壁锉和锯的声音特别清楚。我们想睡觉,
老干扰,就骂他们。战场喊话学的几句都用不上,用汉语骂,用石头砸,用罐头盒
砸,他们就没声音了,挺听话的。他们用项链换烟抽,给了烟,他们很高兴,给我
们做更好的项链,手镯,戒指。还给我们鱼罐头,压缩干粮,他们也有压缩干粮,
茶叶,他们的茶特有劲,喝一点儿就睡不着觉。还给奶糖,菠萝,饼干。我们给他
们午餐肉,烟,饼干,传单。我们有天津慰问团给的录音机,一放音乐,他们跑出
来听。我们给他们的传单,有胡志明像的,有越南女人哭送他们上前线的,还有一
张画了个越南兵,痛后是铁丝网,他正在想念他父亲,他父亲在背景上,是要饭的
样子。也有连环画折着的,咱们三十五周年国庆阅兵的。他们的传单,印着他们劳
动党政治局委员、部长会议副主席武志公在河内讲话,说些离谱的话,做姿态。他
们还扔竹筒米饭。有次我们拿个风油精小瓶,亮晶晶的,他们没见过,不知道是什
么好玩艺,一定要要,使劲嬉皮笑脸,要是有风油精就给他们了,是个空的,不给
不好,给了又怕他们失望,不高兴,就扔过去,故意小一点儿劲。他们没接到,掉
到下面沟里去了,又没让他们拿到,又没伤感情。后来,又打起来,我们不愿见他
们,他们不高兴,骂我们。

    越军某阵地有个婴儿,越南兵往高处抛,又接住,玩得高兴。中国兵也出来看,
鼓掌,越南兵们更得意,抛得更高。忽然又散开,而我方并未打炮。一会儿,一个
军官模样的人走出来,我们的冷枪手压上子弹,精确瞄准。

    有一个穿红裤衩的越南兵是来休假的,战区风景优美,空气清新,他一定能长
寿。他经常坐在外面,沐浴着生命的流雾和太阳。中国军队的枪炮弹远远避着他,
怕打优他享受安宁的权利。

    这小子会走后门。

    他向我军士兵做推手动作,示意躲避。士兵们译不出他的意思。他叉双臂从腹
部向上开放出去,紧跟着卧倒,复站起,头在手上枕了两个。兵们猜出,再睡两个
觉,越军要实施炮击。两天后,兑现了,越军向我阵地大规模炮击,我炮兵当即还
击,予敌以重创。

    知道他穿红裤衩就够了,再具体作肖像描写,就害了他了。他活得自由自在,
他的母亲和未婚妻应该为他欢喜。只要越方军法的探针触及不到他身了,他一定能
长寿。

    如果把和平比作白天,把战争比作黑夜,那么,黄昏又算什么?

    太阳平西。天地间带状的苍青色山脉,象一条卧伏的巨蟒,将蛋黄般的火球向
下吸,向下吞。齿状的球体轰轰旋转着挣扎,溅射一天的溶岩。猎猎地气中颤抖一
个小小的句号。

    爬出来一个越军,站到工事外,舒展一下腰身,狼一样冲着向晚的彩云发出长
嗥。又出来一个,赤身裸体,浑身上下挠,身上没有余晖的反光,被皮肤病犁得凹
凸不平的体表将光线吃掉了。他们唤作放风,不拿武器,宁可被打死,也要跑出来
做人。出来了,出来了,四十多个人,在工事旁无雷区舒舒服服透气。有几个会打
拳,一招一式动起来,让中国军队眼馋。在洞外拉屎是一种享受,有个越南兵屁股
冲着我方阵地,吃力地拉干屎,原来他们也缺水。便毕,越南兵拈块石片一刮,站
起来。不用提裤子,他根本没穿裤子。他踅过身,看那个有他气味的石片向坡下滚,
石片磕磕绊绊运行,一直奔到沟底,躺住了,没碰响地雷。越南兵吁口气,参加放
风队伍行列。四十多个人是一种力量,他们当官的不敢制止,激起兵变可吃不消,
给个黑枪也受不了。

    我军士兵为他们点数,四十多个人,当官的没出来,值班的没出来,这个阵地
有五十个越军,足足一个加强排。

    兵们嫉妒了,他妈的,凭什么你们就断定我们不打你们?一气之下,也出去了。
也是那个程序,个别的出去试点,成功了,普及。猫耳洞人到了惊蜇似的全出来了,
管他点不点数呢,你们不怕,我们比你们还熊包不成?也许天黑下来双方就要开战,
现在没黑透,现在是黄昏。黄昏,是战争与和平中间的一条缝,是不阴不阳的一个
中性时刻,是无标题音乐的一个醒目的休止符。

    两个阵地各自储存的生命都拿出来晾晒,两群全裸半裸的人都在活动,互相欢
呼。必要严肃地注一笔,这不是友谊,不是和平。这仅仅是一种精神和肉体的需要,
他们的神经系统也需要晾晒。他们首先要在复苏某些东西的基础上确认自己是人,
然后才能作为相互的敌人去打仗。

    黄昏休战,成为一些阵地双方不签字、不画押、不履行任何手续、却具有权威
性的生存默契。成为检修战争零件的生物钟。不晓得哪年哪月哪日开始的,也不晓
得哪个单位哪个阵地发明的。默契不用理解及搭桥,默契用不着搭桥。自己需要对
方就需要。默契使黄昏变得灿烂辉煌。

    越军军官也参加了放风。军官的出现往往同阴谋相连。我们的士兵用余光瞄着
越军军官,旁若无人地做自己的户外活动。越军军官四面看看,猛然一压手,作出
强烈的手势,高度敏感的我军士兵同时卧倒,迅即滚到凹处,躲避手势后面蛇信子
一样的火舌。什么也没有,爆发的是越军官兵的轰天大笑,他们很少这么开怀笑过,
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妈的,中国军人爬出来,朝越军笑骂,越军再压手,我们
的战士理都不理。越军酝酿了一次突然袭击。那天黄昏,刚活动了一会儿,我军没
看到任何暗示,越军几十人唰地消失了踪影,一时间,哒哒哒响起机枪。我方几十
人全部倒地,没中弹的慌忙滚躲,这时候人的灵敏度调节到最佳状态,一个比一个
利索。那边又爆出狂笑,越军重新钻出来,为一场喜剧喝采。那枪声是他们用几十
张嘴发射的。这回中国兵表现出很好的涵养,没骂街。要骂街,越南兵就更开心了。
中国兵也随着大笑,好象吃亏是越南兵,孙子才捉弄人呢。

    中国兵爱骂人,越南兵近搞鬼。中国兵不骂人时,也就快搞鬼了。总导演是我
军一位行政23级的排长。他冷丁端起一把铁锹,做个拉栓动作,霎间,越南兵嚎叫
着滚进战壕,我们的战士笑疼了肚皮,嗷嗷嗷地起越军的哄。越军看看没事,一个
个讪笑着爬出来,看清不是新武器,也嘻嘻哈哈起来,他们也不觉得吃亏,他们坑
人两次,自己被坑一次,还净胜一次。这时,我方一个面容姣好的战士装扮成女人,
花枝招展地扭出来,越军见了先一征,马上发出怪叫怪笑,有两个不要脸的拉开架
势冲这边撒尿,假女人尽情扭够了,掀去长头发,冲撒尿的越军扮个鬼脸,越军也
围着两个撒尿的家伙起哄,闹得十分开心。

    既然敢现来享用默契的黄昏,如何享用便是技术性问题了。越军搬出一架录音
机,放出一段无标题音乐,叮叮咚咚,跳起迪斯科。越军迪斯科舞很普及,有几个
跳得很出色。我军也不示弱,会跳不会跳的一齐上,跟着旋律扭,暂时忘掉一切,
跳,尽情地跳,锻炼身体,保卫祖国。总用越军的录音机不象话,我们也有,上次
用你们的,越南兵穷,中国军队电池有的是。黄昏的效益被最大限度地开发出来,
温度合适时,不下雨时就跳,两国舞曲轮着放,跳舞先流汗,打仗再流血。算不上
什么战争奇观,中国红军同东北军和西北军不也联欢吗?在国苏关系最紧张的时候,
珍宝岛事件把人们的情绪推到极端激昂的状态,有些中苏军队的哨所照样来来往往,
请吃请喝。为了在跳舞时比垮对方,双方处心积虑地学习新动作,培养舞蹈骨干。
比垮对方的想法就站不住脚,没有国际裁判打分,跳完了各回各的窝,跳好跳坏一
个样。

    师长召见侦察连干部。侦察连设置了许多观察哨,既观察敌军情况,也观察我
军情况。 看到我方战士乱跑, 有权通知该连收拢人员,加强阵地管理。师长说:
“我不可能总往前面跑,前沿的情况到底如何,你给我讲讲。”连干部问:“您想
了解哪方面的?”师长说:“都想了解,好的孬的都说,有什么说什么,我不怪你。”

连队干部从各个方面讲起来。讲到越南女兵,师长问:“远处的能看清吗?”连干
部说:“看不清,动作能判断出来,男兵下坡呼呼啦啦往下跑,女兵两只手举在胸
前,一点儿一点儿蹭。”师长笑了,问:“还有什么?”连干部汇报了跳舞的情况。
师长诧异:“真有这事?”连干部说:“不信,傍晚你去看看,好几个阵地都跳,
热闹极了。”师长搓着下巴,陷入深思。

    又跳舞了。越军炊事员把白大褂穿出来了,手里挥着菜铲乱蹦。战斗人员舞姿
娴熟,边跳,边叫,间或抛个飞吻,中间的几十米距离横着雷区,他们挨着死神跳,
距离延不长也缩不短。双方不再比高低,专心致志跳自己的,百十双脚震撼着睡美
人身下丰腴的红土地,不知名的曲目把醉太阳一截一截摇下远天。

    乐曲中穿得一种怪异的声响。

    纵有一百面大鼓擂击,兵们也能从中剥离出死神的狞笑。

    “嗷——”

    响声逼近。炮弹!

    兵们弄不差, 60迫、82迫的声音小,炮弹“咝——”地落。100迫迫击炮发出
“日——” 的润响,“嗖——嗖——嗖——”是笨拙的160迫击炮,带着风飞。85
加农炮直瞄射击的声响是“哧——”,从头顶上过去又象婴儿哭。听到“出、出、
出”的声音,不用理会,炮弹在头顶的空中,那是打远方的。“嗷——”是大口径
炮弹扎下来了,两三秒就到。

    两发炮弹落下,打在越军身后的地方。两边的兵躲得一个不剩,兵被炮火训练
得动作神速,不用说躲炮,就是朝他打枪榴弹,枪声先到一秒左右,他就能做出卧
倒动作。 手榴弹从拉火到爆炸3.5秒,拉火声一响,他不仅能完成三次卧倒,还顾
得上看一眼手榴弹的飞行,作出要不要扔回去的决定。

    我方打的炮,炮弹没炸。也不可能炸,没安信,专往越军屁股后面掉,警告我
方人员。

    舞会暂停,明晚再说。

    我方阵地是稳定的,但不是固定不变的。该进则勇敢进,该舍就主动舍。我军
进行了一次阵地调整,准备撤离某阵地六个哨位,转移到更有利的位置上。杨股长
下到哨位,布置拆除工事。准备工作秘密进行,拆除部分波纹钢在敌人眼着干。

    越军问:“你们干什么呢?”

    我军答:“我们要长期坚守。”

    越军问:“长期坚守干嘛拆工事?”

    我军答:“修永备工事,打你们狗操的。”

    越军说:“好哇,好哇。”

    准备就绪。物资顺交通壕秘密运走,废弃物资用喷火枪冷喷上汽油,洞里安好
炸药,拟于17时40分点火,将废弃物资基本销毁,18时起爆,将工事炸毁。

    17时过了一会儿,战士们又跑到阵地外,双方照常跳舞,叫嚷。17时30分,战
士们不动声色地按以往的样子下到交通壕,弯腰悄悄撤离。

    17时40分,火起,浓烟滚滚。

    四个越军跳出来,冲我方阵地喊:“喂,快救火呀,你们那着火了。”没动静,
越军焦急地跳:“你们怎么回事,快救火呀!”

    我军录相机在远方嚓嚓工作。

    越军喊:“你们不要命了,快跑呀。”

    废弃的子弹噼哩叭啦在火光里爆响,偶尔有手榴弹爆炸,火越烧越大,一个人
影不见出来。越军不叫了,怔怔地望着大火,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蓦地他们有了
不祥之感,吼一声,跳回去躲了。

    起爆。六丛爆烟腾升,编织袋干石块破木片象天女散花呈放射状扬起,工字钢
划过抛物线飞到八百米外,阵地上的香蕉树、相思树、风尾竹在摇憾中舞蹈,叶片
乱纷纷向下方失落,一如灾变突降。

    对面越军20天没跳舞。

    36.1989年春节关,一车“新式武器”被越军得到

    1989年2月初,一辆满载的大屁股北京吉普停在称作千米生死线的军工路北端,
军工战士奉命来搬运物资。

    临近这场战事的十周年纪念日,是向前沿我军部队送弹药装备以防敌人报复吧?
不是。从车内卸下来酒,“红塔山”、“阿诗玛”、“云烟”,山城牌手表,火柴,
清凉油,压缩干粮、罐头等各种货色,许许多多,大屁股车能装多少,就卸下来多
少。那么不用说,春节在即,必是给弟兄们送来年货无疑。

    不。

    军工队伍越过我军前沿,还向前走。对方没有射击,怕是枪膛也生锈了,两个
月后我们听到这种说法,一说我方今年总共射了四炮,一说几十炮。总之,比往年
是大大平静了,平静的原因当然早已众所周知。军工队伍在双方阵地居中位置停下,
向那边投掷香烟,罐头,能投的就投,不好投的放下由对方取。对方欢天喜地地喊:
“罐头!罐头!”俱是汉语。

    已然是为战,罐头战,酒战!

    双方一枪不放过了个和平年。

    毕竟打了十年,我们心中芥蒂未消,事后对前沿官兵说:“太便宜他们了。”

    官兵开导说:“瓦解敌军嘛。”

    我们说:“总归是感情上别扭点儿,咱们自己弟兄还抽不上这好烟呢。”

    官兵们严肃道:“感情不能代替政策,需要嘛。”却禁不住笑。原来渴求理解
的官兵们也会做手脚。卸下车的是地地道道的“红塔山烟”,等到扔到对方阵地,
就变成“春城”,“红梅”了。这中间的调包计,神不知鬼不觉。抽惯黑棍子烟的
越军官兵不知,有“春城”“红梅”已经是鸟枪换炮了,况且我前沿官兵适可而止,
在数量上并没亏他们。

    看来,这场用枪炮开始的战争,很可能要用烟酒来划句号了。但愿不是一厢情
愿。如果对方真的能停止地区霸权主义的行径,那么,开怀畅饮凯旋酒的我军官兵,
定会向他们赠更多的甘烈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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