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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zpzheng (女朋友在哪里?), 信区: Green
标 题: 一个国民党老兵的回忆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11月11日12:37:10 星期天), 站内信件
有一天,我正在干活,保长突然跑过来问我:“你是哪儿人?”
“福建人|。”
“那你为什么要到广东来,你有路条吗?|”
|“没有。”
他也知道我没有路条。
“好,既然你没有路条,”他说,“那你就得去当兵。|”
门开了,两个士兵站在门口,我就被抓去当兵了。
事情是这样的,国民党招兵的连长找到保长,说“我要多少多少士兵,”保长就去找有
钱的人,要他的儿子去当兵,于是有钱人就塞给他一笔钱,他把钱塞进自己的腰包,再
去找别的有钱人,直到所有的有钱人都给他钱为止,然后再去抓我这样的人当兵,要多
少就抓多少,比如说,要一百个,就抓一百个。
我和别人被关在一个大院子里,母亲听到了这件事,她当时害着病,可是步行了一百多
里讨着饭来看我,因为我是她剩下的唯一的儿子。
她到了院子门口,喊我的名字,我听见她的声音,就走了过去。
“不要去当兵啊,”她对我说。
“没有办法,妈妈,”我说,“如果我死了,那就没有办法可想,但如果我活了下来,
那所有的仇我都要报的。”
她离开了,先去找保长求情,可保长说这件事他无能为力,她又去找连长,人家把她打
了一顿,赶了出来。
队伍出发的那天,她远远地望着,可不敢过来,害怕再挨打。
在行军路上,我们两个人一组,每个人的一只手都和另一个人的一只手用铁链紧紧地铐
在一起,一个人如果要喝水,睡觉,上厕所,另一个人也要一起去,因为两个人是永远
分不开的。如果要逃走,也得两个人一起行动,两个人商量好,就在夜里悄悄地把铁链
锉断,一起逃跑。如果有一对人逃走了,那么当晚和他们同住的人就都要吃三记扁担。
有几个新兵是有钱的,可连长把他们的钱都拿走了,买了许多白糖。因为我们离开的那
个县白糖很便宜,而另一个县糖是很贵的。白糖就由那几个被他拿走钱的新兵挑着,他
们的手没有被铐上,可都拿绳子绑着。
天气非常炎热,我们的伙食又相当糟,一千三百人,只给不多的一点米和十五公斤最坏
最便宜的菜,油和盐是没有的,上面发下的伙食费有一半被连长塞进自己的腰包。我们
几乎无一例外地生着痢疾。如果有人胆敢要求放他回家或表示不满的话,他就会被当场
枪毙。一天夜里,有一个人发起狂来,他高叫着,“让我们赶快逃走呵。”哨兵开了枪
,第二天一早我们每个同住的人都吃了五记扁担,那个发狂的人则被枪毙了。
当到达另一个县城的时侯,连长把糖卖掉,赚了一大笔钱,于是他便把钱一点点还给被
他拿走钱的新兵,之所以是一点点,是因为新兵一有了钱,就会企图逃跑的。当到达目
的地时,我们只剩下一千零几十人,几百人是病死了,几十个是逃跑了,几十个是被枪
毙了。连长警告我们不许说自己患了痢疾。
“如果有谁说他生病,上面就会不要他,他就会被送回到我手里,那时他就不要后悔。
”他说。
我们被解掉了手铐,于是就变成了新兵,可一得到自由要更不能妨碍我们逃走,尽管我
们仍然被严密地监视着。
在训练了一个多月后,我们就开赴战场,去尽我们神圣的抵抗日本的任务。
我们的上司丝毫不想认真作战,每次见到日本人,他就立刻命令我们撤退,我不记得哪
一次我们进攻过(可后来一和共产党作战,上头就立刻组织了督战队,用机枪扫射来逼
我们进攻)。留下一个连来对日本人放那么几枪,然后再向上头报告,说我们和日本人
打过仗了,上头就问:“打得怎么样。|”他就说,“打得很好,伤亡很少。”上头就说
这样很好。
抗战胜利了,可上司又命令我们向共产党进攻,一开始我们师进攻,可后来被共产党的
军队包围了,几乎被消灭。援军赶到才把我们救了出来。
在战斗间隙期间,我们常在一个村子驻扎很久,这时我们就要修工事。并以此为理由拿
走农民的锹,镐,绳子等等。但我们并不用它们,而是拿到别的村子卖掉,用卖来的钱
给自己买烟抽。士兵们最喜欢的是到村里去搜索共产党,这时我们就可以抓到农民的鸡
,羊,小猪,还常常走到农民的屋子里,逼他们用自己的锅把这些东西煮给我们吃。只
是有一个条件,如果你给自己捉了一只小鸡,你就应该给排长也捉一只。我们排长在一
个月里吃了七十八小鸡,这是我们一只一只数过的。农民们,特别是那些老太婆们,常
常又哭又骂,而士兵们就这么敲他们一小顿。
现在你问我,那时我的感受是怎么样的呢?我也是穷人,看见他们受罪我也不好过,于
是我尽可能不去危害他们,我的排长注意到这一点,于是他嘲笑我:“你可怜他们,因
为你也穷,可你想过没有,正因为你穷,才被抓到这儿来。吃吧,吃吧,趁活着的时候
你就吃吧!”这是他的口头禅。
我们不得不掠夺农民,因为我们自己也是被掠夺着的。情况是这样的,当我们的薪水发
下来的时候,师长先把它存到银行里一两个月,拿到利息揣进自己的腰包,如果币值下
跌,他赚得更多,因为他发给我们的是几个月前的薪水。然后到连长手里,他从每一百
元里拿出二十元给自己,借口是为我们买肥皂,毛巾等日用品,但我们不记得有哪一次
看到过这些东西。接下来是排长,他把薪水留在自己手里,直到我们答应和他打麻将为
止,他和我们打麻将时也是用的我们的钱,如果士兵赢了,士兵们就会拿回自己的钱,
如果他赢了,大部分钱就归他了。
军官们还有一种来钱的方法,在部队的花名册里有一些“空额”,就是有其名却无其人
,这名下的薪水就归军官所有了。在国民党军队里,这是合法存在的,每一级军官都有
属于他的空名字。排长,一名,连长,三名,营长,七名。但如果超出这个数目,军官
就得想法来掩饰一下,否则他就要和他的上司平分这笔钱。有一段时期,我们连长除了
三个“合法”的以外,还有二十多个空额。于是当他知道上头要派人下来检查的时候,
这是他在上面的一些老朋友告诉他的,他就会在前一天晚上让我们到周围的村子里去抓
二十来个青年农民,给他们穿上军装——他总是有额外的军装,因为他从不把军装给我
们发足。——强迫他们记住一个他想象出来的名字,于是第二天就平安无事。
1948年,我们上了三艘插着美国旗的又新又大的船,被运到东北去。在锦州,我们操练
了好几个月新式美国枪炮的用法。然后我们的军长王铁汉将军为我们作了一次足有两三
个钟头大吹其牛的讲演。说我们很快就要把所有的共产党全消灭了。可不久锦州就被共
产党包围了起来。王铁汉将军换上一套老百姓的衣服,骑上一匹骡子,带上给自己吃的
二十斤小米跑了。部队里发生了恐慌,大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我们连想逃到山里去,
可在路上被堵住了。共产党隔得远远就喊“缴枪不杀。”有人说“看,那就是红军,反
正他们迟早要杀死我们的,来,事不宜迟,我们打他们吧!”但大多数人都说:“不,
我们投降吧!”于是我们就投降了。
注:这是一名苏联战地记者在随四野南下过程中对一名解放军功臣的采访,主要是对他
原来在国民党军中生活的回忆,很有意思。但原文现不在我手中,我只是凭记忆大体写
出来的。这名功臣名叫张德裕(译音),我不一定记得准确。是在天津战役中立的大功
。那名记者采访的一个是他,一个是卜风刚。张德裕在天津战役中立的功我不清楚,但
想来应和卜风刚差不多。不知哪位熟悉四野军史的高手能介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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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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