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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蓝天谍影---U2的故事（上）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Jul 26 17:44:08 2002) , 转信

金冈＠爱河．花城

序言

　　十一年前，华航机长王锡爵驾机投奔大陆。经谈判，华航派人到广州接回王驾驶的波
音飞机和机组人员。此即轰动一时的“两航谈判”。

　　后来有人透露王锡爵驾机“起义”实为万不得已之应急措施，其中别有内情。与中共
国安部高官被策反，海外情报网遭破坏有关。但两岸对此均语焉不详，讳莫如深。个种情
节，扑朔迷离，难以尽知。

　　王锡爵当年在“黑猫中队”的一位队友，后来由美国访问大陆，旅次北京，约见王锡
爵。话旧之后，问起为何驾机投奔大陆，“王顾左右而言它。”

　　如今网上又贴出对王锡爵的专访。对王的历史只提华航一段，而其在军中服役的几年
，却略过不提。

　　但熟悉国军空中王牌“黑猫中队”内幕的人对王的名字绝不陌生。

　　王锡爵空军少校，是第二批完成高空间谍飞机Ｕ２飞行训练的四人之一。（国军空军
自五九年至七一年精选出三十名飞官，前后分八批到美国接受Ｕ２飞机飞行训练。其中二
十七人完训，另外三人遭淘汰。）与王同期完训的其余三人中，国军空中英雄、王牌飞行
员李南屏中校，“失落的黑猫”叶棠棣少校，均被共军导弹部队击落，梁德培少校在训练
飞行中坠机丧生。

　　笔者一位长辈亲友，当年亦曾在“黑猫中队”服役。对三十余年前的尘封往事，如今
绝口不谈。但从英国作家包柯克、台湾《联合报》记者翁台生所著《黑猫中队》一书，及
大陆方面出版的报告文学和电影《长空利箭》，仍然可以窥知当年双方斗智斗勇的惊险故
事。据台湾出版的《黑猫中队》一书，其中最动人心魄的，是世界空战史上的几个第一：
第一次用地对空导弹击落敌机，第一次空中电子干扰、反制大战。这些战绩都是大陆军队
及科研机构在与苏联关系破裂之后取得的，所以当年的对手也感到十分钦佩。

　　上月海湾危机又起，美国再次出动Ｕ２飞机到伊拉克上空进行侦察飞行。网上的朋友
们可能因此对当年“黑猫中队”之内幕感到兴趣。今将这段往事，略加追述，以飨诸位。



天之骄“女”－－《蓝天谍影》之一

　　提起Ｕ２高空侦察机，从六十年代过来的人大概都不会陌生。从五十年代中期到七十
年代初期，这种飞机曾被作为主要侦察工具为美国搜集中国、苏联等共产党国家的军事情
报。直到四十年后的今天，在上月的伊拉克武器核查危机中，美国又再次动用Ｕ２飞越海
湾地区上空，执行侦察任务。遍览世界航空史，可能只有Ｕ２具有如此长的服役资历。也
只有Ｕ２飞机，从它飞上蓝天时起，便与世界政治较量紧密联系在一起。事实上，当年Ｕ
２的设计和投入现役，便是大国冷战的产物。

　　斯大林去世、赫鲁晓夫执掌大权之后，东西方冷战出现转机。一九五五年，在美、苏
日内瓦高峰会议上，美国首次提出“开放天空”的方案，即允许侦察飞机穿越对方领空，
核查武器、军力，以减缓和停止军备竞赛。（这建议如今终于实现，美、俄两国飞机今年
首次公开飞越对方重要战略目标，进行武器核查。）但这一建议没有得到苏联方面的响应
。稍后联合国大会通过的类似建议也被苏联拒绝。美国决定“单方面”进行这种侦察行动
，从空中穿越“铁幕”。这一“穿幕”计划由美国中央情报局、国务院、及军事情报系统
协同，中央情报局主持。第一个步骤，便是委托洛克希德公司制造一种适合此项任务的间
谍飞机。

　　洛克希德公司当时已经有了间谍飞机的设计图纸，是在一九五四年完成的。这种飞机
具有一千公里的时速，七千公里的航程，高至两万两千八百七十米的实用升限。具备如此
优越性能的高空侦察机，在当时还没有任何武器可以奈何它。只要装备上必要的高空精密
照相仪器，就可以生产。这大概便是中央情报局和军方将订单交给该公司的原因。

　　由洛克希德公司制造的这种飞机便是大名鼎鼎Ｕ２。但这只是一个代号，从来没有正
式的名称。Ｕ２在五五年八月试飞成功。次年一月，首批三架Ｕ２交付ＵＳＡＦ，第一个
Ｕ２中队正式成军：对外称“空军第一气象实验中队”。其任务则被称为“用于研究湍流
及气象方面的情报”。六月，已有十架飞机装备这个中队，训练飞行亦完成。在分任国务
卿及中央情报局局长的杜勒斯兄弟极力主张下，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终于同意开始对苏联
的侦察飞行。

　　七月四日，独立节这一天，Ｕ２飞机首次穿过“铁幕”，飞越莫斯科、列宁格勒、白
令海峡等重要目标上空，完成了第一次“穿幕”之旅。

　　Ｕ２飞机上装备了高分辨率照相器材。如在两万米高空拍照，可判读的横向范围达一
百五十公里；在一万八千米上空拍照，可清楚地显示地面人员的活动情况；在九千米以下
拍照，地面上报纸的照片经过放大处理后，标题清晰可辨。“穿幕”的成功，揭示了沿线
的严密军事防卫系统和一系列重要军事工业基地，使西方情报机构耳目一新。

　　当时苏军最先进的战机和地空导弹，只能达到一万六千米左右的高度。对在两万米高
空飞行的Ｕ２，只有望“天”兴叹。所以在以后长达四年的时间里，苏联对美国军用飞机
入侵领空之事守口如瓶，听任对方的间谍飞机穿来飞去。美国则利用这一高空优势，大量
搜集苏联等国（包括印度尼西亚、古巴、中东各国、甚至以色列）的军事情报。当时美国
关于苏联的军事情报，百分之九十来自Ｕ２飞机拍摄的照片。一时间，被成为“黑小姐”
的Ｕ２成了天之骄“女”。


折翼中天－－《蓝天谍影》之二

　　从Ｕ２飞机首次穿越苏联执行侦察任务之时起，美国方面就很清楚，苏联迟早会发展
相应的武器来对付。当时中央情报局估计，大概在两年之内，Ｕ２便有可能遭到对方新武
器的攻击。可是四年过去了，Ｕ２飞机仍然自由自在地在敌方领空进出。

　　Ｕ２的成功使大意的美国人推迟了改进电子装置、防范敌方袭击的努力。

　　而苏联人则在悄悄地抓紧时间。

　　为了能够在空气稀薄的两万公尺以上的高空飞行，Ｕ２飞机的引擎和机体都采用了特
殊设计，以防止高空熄火。而当时苏联截击机（米格十九）的设计无法满足相应的要求。
即使后来的米格二十一，虽然可以冒险冲到两万公尺的高度，但亦无法在此高度停留作战
。所以苏联人致力于发展导弹。

　　一九五八年，Ｕ２的克星萨姆２式（中国的仿制型称红旗一型）导弹开始装备苏军。
但由于雷达跟踪电子射程系统的精度太差，这种导弹的命中率大约只有百分之二，似乎并
不足以对Ｕ２飞机构成威胁。

　　军方只好求助于神通广大、无所不在的ＫＧＢ系统。

　　一九六零年四月底，美国空军飞行员包尔斯接受任务：由巴基斯坦的白沙瓦空军基地
出发，穿越苏联中亚、欧洲地区，侦察ＳＳ－６洲际导弹的部署情况。可他万万没有料到
，ＫＧＢ特务已经在他的飞机上动了手脚。

　　苏联情报机关早就通过各种渠道侦知白沙瓦是Ｕ２飞机的主要基地之一。他们不动声
色地派遣了一个名叫彼得的特工，以勤杂工的身分打入白沙瓦空军基地。经过一番精心策
划，彼得“偶然”地结识了美军机械师罗伯特。他投其所好，通过玩纸牌，很快成了罗伯
特的密友。从罗伯特那里，彼得探听到了Ｕ２将在五月一日零点起飞，进入苏联执行任务
的绝密情报。

　　据后来由苏联情报机关透露的说法，彼得在将情报通知苏联间谍机关后，连夜潜入机
场停机坪，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截磁性钢丝插进Ｕ２的高度仪。飞机上的高度仪是一种根
据机舱外部气压的大小来测高度的仪表（气压越低，高度越高）。由于磁性钢丝的干扰，
高度仪的指针虽然已经指到两万公尺，可实际高度可能只有不到一万五千公尺。

　　五月一日，包尔斯驾驶Ｕ２飞机进入苏联领空。只飞了三个多小时，夜空中突然出现
两架米格十九。两团桔黄色的火光飞向Ｕ２的尾部。爆炸声中，包尔斯只感到机身一晃，
就栽了下去。他急忙跳伞逃生，才保住性命。

　　包尔斯在苏联上空被击落使毫无准备的美国陷入极其难堪的境地。美国方面先是以为
Ｕ２飞机上有自毁装置、不会有把柄落在苏联人手里，所以极力否认。只是由ＮＡＳＡ出
面，宣称只是一架搜集气象资料的飞机迷航。可苏联人很快将Ｕ２飞机残片找到、拼好，
并将生俘的美国飞行员公开审判。人赃俱获，迫使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不得不出面承认，
是由他亲自批准这些针对苏联的间谍活动。

　　包尔斯事件的直接结果是原定在五月中旬召开的美、苏、英、法四强高峰会议的流产
和艾森豪威尔访问苏联计划的取消。东西方冷战再起，导致古巴导弹危机，人类几乎走到
了核战争的边缘。

　　世界历史上大概没有任何一架飞机的坠落会引起如此的巨大的连锁反应。

　　包尔斯到底是怎样被打下来的，至今众说纷纭。

　　美国方面私下流行的说法是飞机在两万公尺高空熄火，降低高度重新点火时遭到攻击
。可包尔斯本人坚持说“飞机的引擎没有发生问题，我一直在巡航高度飞行。”看来美国
方面的说法不可靠，苏联谍报人员在高度仪上做了手脚的可能性很大。

　　Ｕ２飞机的设计师们通过苏联公布的残骸照片，认为飞机并没有被导弹直接击中，而
是被导弹爆炸时的碎片击中尾部而失去操纵。但究竟是在一万五千公尺的高度被米格十九
发射空对空导弹弹片击中，还是在一万五千公尺或更高的高度被萨姆２式地对空导弹弹片
击中？其说不一。

　　据后来投奔西方的苏联间谍彭科夫斯基的说法，这架飞机是被十四枚连珠炮般接连发
射的萨姆导弹击落的。密集的火力将一架跟踪在后面的米格十九也炸得粉碎。

　　对于这一说法，至少有两个疑问。首先，苏联间谍有可能得知Ｕ２的起飞时间和大致
任务，但很难知道其飞行路线。事实上，即使事先规定了路线，飞行员也经常在空中做出
临时改变。苏联的萨姆导弹怎么会正好埋伏在Ｕ２飞经的路上？我们从后面中共导弹部队
与Ｕ２飞机“捉迷藏”的过程，就会知道如何在Ｕ２飞经的路上事先埋伏好导弹部队并非
易事。此外，萨姆２式对于高空侦察机的命中率也是值得讨论的，笔者将在下一章继续讲
述。


初试锋芒－－《蓝天谍影》之三

　　当时的萨姆２式导弹的命中率很低，所以很少有人认为美国的Ｕ２飞机是这种导弹击
中的。但是，实战证明，如果使用得当，这种导弹还是很有威力的。

　　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萨姆２式导弹，也是世界军事史上第一次使用地对空导弹作战的
，是中共防空部队。

　　一九五九年十月，成立仅仅一年，刚刚装备了苏制萨姆２式导弹的中共空军导弹部队
秘密部署在北京地区，警卫建国十周年庆典。

　　中共地空导弹部队于五八年十月六日正式成立，番号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导弹第一
营。后来又从北空、南空的高炮部队中挑选精兵强将，组建地空导弹二营、三营，代号空
字五四三部队。成军之后，接收了五套萨姆２式导弹发射台，又陆续购买六十二枚导弹，
于五九年五月开始正式装备部队。

　　当时国军尚没有装备Ｕ２飞机。负责大陆地区空中侦察任务的国军空军第六大队主要
使用美制ＲＢ５７Ｄ型侦察机。这种飞机在经过改进之后，可以在两万公尺的高空飞行。
中共的米格十九只能在下方一路跟踪，“守株待兔”，等待国军的高空侦察机因飞行员操
作失误，或出现故障而降低高度时，施行突袭。从一九五九年初到九月，共军共出动２０
２架次战机升空拦截，其中１０６次咬上了目标，但只有两次奏功：都是因为国军侦察机
已飞到台海上空，开始降低高度而突袭成功。

　　当年十月七日，国军上尉飞官王英钦由台湾桃园机场起飞，由浙江温州上空进入大陆
，直飞北京。

　　王英钦刚刚离开台湾空域，共军福建前线雷达兵便盯住了目标。当他进入大陆后，共
军海、空军的航空兵立即起飞，在下方空层轮班盯梢。由于这是米格十九的例行跟踪方式
，王英钦上尉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注意保持高度。可他万万没有料到，一个导弹“陷阱
”正在前方等着他。

　　中共建政之后，每逢国庆，国军都要派遣高空侦察机到北京进行侦察拍照、散发传单
等活动。由于共军空防能力有限，对此虽然十分恼火，但也无可奈何。十年大庆，中共自
然加倍增强空防力量。刚刚装备上武器不到四个月的地空导弹部队就派上了用场。除已成
军的三个营，共军又将国防科委直属导弹试验营编为第四营，再从前三营抽调部分人员临
时组成第五营，参加国庆战备值班。这样，所有的五个发射架都用上了，在北京四郊摆成
梅花“陷阱”。

　　ＲＢ５７Ｄ型侦察机进入大陆上空两小时后，一路跟踪的米格十九战机突然自动脱离
目标。王英钦上尉并没有在意，继续飞行。殊不知共军地空导弹部队各营的雷达已经相继
发现、锁定目标，米格十九自动脱离是为了避免误伤。

　　二十分钟后，王英钦飞临北京通县上空。共军地空导弹二营打开制导雷达，三枚萨姆
导弹连续发射，在空中炸成三团桔黄色的火球。被弹片击毁的ＲＢ５７Ｄ型侦察机一头栽
进通县东南三十多里外的农田里。台湾方面后来是这样评论的：这是“中共草创的导弹部
队首创的战绩，也是世界防空作战史上第一次用地对空飞弹击落敌机。”这支创下世界纪
录的“草创的导弹部队”，成军不过一年，装备上武器不到四个月，没有打过一次实弹射
击，仅仅使用了三枚命中率只有百分之二的萨姆２式导弹。

　　正是这个地空导弹二营，后来成了Ｕ２飞机的头号克星。

　　王英钦被击落后，台湾方面虽然不知道是导弹打掉的，但还是取消了ＲＢ５７Ｄ的侦
察飞行。半年之后，包尔斯被苏联击落。美国中央情报局决定Ｕ２飞机转飞中国大陆。国
军空军三十五中队－－“黑猫中队”正式成立。


穿幕之险－－《蓝天谍影》之四

　　一九五八年底，第一批六名国军飞官，由杨世驹空军中校领军，前往美国德州靠近墨
西哥边境的一处空军基地秘密接受驾驶Ｕ２飞机的训练。次年，完训的五名飞官回到台湾
，美国提供的两架Ｕ２也运抵桃园机场。黑猫中队正式成军。

　　由于长距离、高空飞行的要求，Ｕ２飞机采用了特别的设计。其中最不寻常的是，为
了减轻重量，Ｕ２飞机的起落架只有前后两个轮胎，起降时飞行员要像操纵自行车一样。
一不小心机翼便会着地。起飞时还可以用两条弹簧棒支住机翼。但降落时则必须小心翼翼
，待飞机减速后，再将一边的机翼慢慢触地滑行。此外，由于飞机在空气稀薄的两万公尺
以上的高空飞行，发动机很容易熄火。一旦出现这种意外情况，必须降低高度重新点火。
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动作，因为敌方的米格飞机常常就在下放空域追踪飞行、等待时机。
更糟糕的是，如果重新启动不成，就只有迫降。在一九五八年夏天的一次夜间训练飞行中
，华锡钧空军少校便有一次这样的遭遇。多亏美国民用机场很多，华锡钧在寻找高速公路
迫降时，发现了科罗拉多州的一个小型机场。尽管他的飞机冲出跑道十几米，但总算避免
了机毁人亡的惨剧。

　　另外几位Ｕ２飞官便没有他这么幸运。从一九五九年到一九七一年，国军空军共派遣
三十名飞官赴美接受驾驶Ｕ２飞机的训练。在完成训练的二十七人中，有一人在执行任务
中失事遇难，八人在飞行训练中失事（其中两人生还、六人殉职），占所有Ｕ２飞行员的
三分之一！另外有五人被共军地空导弹部队击落（其中两人被俘、三人殉职）。可谓折损
过半。而且都是经过全军精选的优秀飞官。但比起五十年代对大陆进行空中侦察的人员损
失，则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了。

　　国军与美国情报机构合作搜集大陆军事、政治情报是在韩战之后开始的。当时美国主
要使用设在从日本、南韩，经冲绳、台湾，到菲律宾的电子监听网络，接收、分析大陆的
广播、电信、雷达讯号。并向国军提供高性能侦察机，到大陆进行侦察飞行。当时的这些
“穿幕”飞行，主要任务是截收共军指挥机关发给空军、地面部队的无线电通信，及利用
假“入侵”信号，诱发对方战备雷达开机，从而掌握大陆的海防、空防部署。其中最多使
用的是美国海军提供的Ｐ２Ｖ低空侦察机。

　　这种被称为“空中电子实验室”的飞机，乘员达十五人之多，具有当时最先进的电子
作战能力。但是，一旦被击中，损失也格外惨重。据台湾方面公布的资料，在五十年代短
短几年中，空军第六大队的人员折损便数以百计，被称为“中华民国空军牺牲最惨烈的部
队”。笔者的家乡便流传这样一个故事：一九五七年夏，沈阳空军司令部接到上级命令，
有一架台湾侦察机将进入东北进行军事、经济情报侦察。情报是由在台湾的“共谍”送出
的，十分准确。时间和飞行路线都分毫不差。可是辽东半岛的前线部队没有能够击中这架
超低空侦察机。后来沈阳、长春一带的雷达发现了它的踪影，但转瞬即逝。最后，这架超
低空侦察机在辽宁东南部的外长山要塞区转了一圈，完成任务返航时，不知为什么又擦着
辽东半岛的海岸线飞过。高射炮兵驻明阳地区的炮群发现目标，众炮齐发，将其击中。由
于高度太低，机上十几名乘员无一逃生。从飞行高度、乘员人数判断，大概就是这里说的
Ｐ２Ｖ低空侦察机。

　　而装备了Ｕ２飞机的黑猫中队，执行的主要是战略侦察任务，特别是监测中共发展核
武器的计划。


天窗洞开－－《蓝天谍影》之五

　　一九六一年初，两架美国中央情报局提供的Ｕ２飞机运抵台湾桃园机场，“国军空军
第三十五中队”正式成军，归美国中央情报局直接指挥。台湾方面知道这个中队的任务的
人除蒋氏父子，不过寥寥几人而已。当时的一位飞官陈怀生设计了队徽：黑猫图案来代表
Ｕ２漆黑的机身，两只金亮的眼睛来标志高空照相机。于是这个中队便有了“黑猫中队”
的称号。

　　在进行了几个月本场熟习飞行和复训之后，“黑猫中队”于一九六一年四月开始了被
称为“打开天窗”的对中国大陆的侦察飞行。在八个月的沿海侦察之后，从一九六二年初
，“黑猫中队”开始执行对中国大西北战略武器基地的侦察任务。

　　中国的战略武器计划开始于五十年代末。在五八年炮击金门的台海危机之后，苏联同
意帮助中国的战略武器计划。但次年中苏交恶，赫鲁晓夫在六月撤走了全部专家和资料。
（为记住赫鲁晓夫突然翻脸这件事，中国的核武器被称作“五九六”计划。）中国被迫将
部分项目，如核潜艇计划下马（到一九六五年才重新上马），转而自力更生，优先发展核
武器和战略导弹。

　　一九六二年一月十三日，星期五，“黑猫中队”少校飞官陈怀生首航西北，侦察甘肃
双城子战略导弹基地。他在目标区进行了大约两小时搜索，就在油料接近返航所需的极限
时，陈终于发现了远在沙漠深处的导弹发射架。当他顺利完成拍照，返回台湾时，蒋经国
到桃园机场亲自欢迎。从那之后，到一九六九年停飞大陆，大约七年的时间，正是中国大
力研制战略武器的关键时期。

　　但Ｕ２飞机在中国的使命并不尽如人意。

　　美国人在对苏联进行战略侦察时，都是沿铁路干线飞行的，因为建设和使用大型工业
、军事设施时没有方便的运输线路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可是他们在确定对中国的侦察飞行
路线时却遇到了麻烦：中国的战略武器基地不靠近任何铁路线，而是设在荒无人烟，载重
工具似乎根本不可能到达的的沙漠里。这就苦了那些Ｕ２飞行员。在八、九个小时的不间
断高空飞行中，他们既要操纵飞机、照相设备、电子干扰装置，又要不断搜索目标。一有
不慎，飞机失去速度、降低高度，就会遭到米格飞机的袭击。

　　为对付这种情况，洛克希德公司后来为Ｕ２飞机装备了自动保持飞行速度的巡航系统
（今天奔驰在高速公路上的汽车巡航控制系统大概便源于此）。但这并没有解决问题。最
要命的是，这套巡航系统对空气温度过于敏感，在温度突然变化时很容易失灵。“黑猫中
队”最后一次到大陆沿海执行任务时，少校飞官张燮便因为遇到东北上空冷气团导致巡航
系统失灵，坠海身亡。

　　由于美国情报人员的研判失误造成的疏漏更是严重。

　　在陈怀生发现双城子导弹基地之后，“黑猫中队”对那里进行了连续几年的监控，美
国情报人员对照片判读后得出的结论是：那里已经被废弃，可能属于中苏交恶的“下马”
项目。可就在这个基地，一九六三年九月，中国第一支战略导弹部队，第二炮兵第一营成
功试射了中国第一枚“东风一型”中程导弹。一九六四年九月，中国第一颗原子弹准备试
爆，罗布泊上竖起了一百二十米高的试验铁塔。Ｕ２飞机看到了这座高塔，照片判读却没
有发现任何试爆的迹象。在此之前的一九六三年十一月，中国曾进行过模型爆轰试验，但
外界对此一无所知。后来Ｕ２飞机曾多次在中国核试验后马上赶到现场收集尘埃，可是美
国情报人员却没有判断出中国公开宣布的第一颗氢弹试验前八个月进行过一次低当量热核
试验。更大的失误是美国判断中国只能和法国一样，走钚弹的路。所以Ｕ２飞机重点监视
那些原子反应堆。岂知中国却在兰州秘密建立了扩散工厂（这个工厂的总工程师，便是世
界第一个在理论上提出扩散法分离同位素的著名女科学家），用最先进的扩散法浓缩铀。
后来美国科学家从采集到的核尘埃判断中国的原子弹原料是铀２３５时，仍然有情报专家
认为那只不过是中国为了夸大其原子弹的威力，有意制造的假象。直到“黑猫中队”开始
寻找和监测到兰州附近的扩散工厂，才使这些情报专家大吃一惊。至于中国从一九六五年
开始，在九江和葫芦岛船厂进行的核潜艇计划，美国方面一无所知。所以“黑猫中队”根
本没有进行对这个计划的侦察飞行。

　　但“黑猫中队”毕竟在重重竹幕的中国大陆上空打开了一扇“天窗”，使美国得以在
很大程度上掌握中国的核心军事机密。对美国全球战略的制定，的确功不可没。


随风飘逝－－《蓝天谍影》之六

　　大陆来的朋友，对下面这两句诗一定会。“即使你死了，我不愿悲伤。死神不能把我
们永久隔开。”

　　当然，这不是《血染的风采》，尽管几乎同样的词、同样的韵。这是蒋经国为黑猫中
队少校飞官陈怀生所写的悼文中引的一段诗。

　　陈怀生，原名陈怀，被共军空军地空导弹部队击落后伤重不治而死，由蒋介石亲自赐
名“怀生”。他是黑猫中队第一批完训的五名Ｕ２飞官之一，国军空军第三十五中队的“
黑猫”队徽就是他设计的，黑猫中队即由此得名。一九六二年一月他首航西北、侦察中国
导弹基地，成为深入大陆腹地成功侦察的第一人。蒋经国当时曾亲到机场欢迎他凯旋归来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正是这位首航成功的英雄，成了黑猫中队被地空导弹击落的第一人
。

　　一九六一至一九六二年间，正是国际大气候最不利于中共、蒋介石不断向从山东到两
广的大陆沿海派遣“反攻救国突击部队”的时候，也是黑猫中队活动最频繁的时候。中国
的情报机关早就掌握了黑猫中队的情报，据说只要Ｕ２飞机在桃园机场一起飞，对岸的防
空雷达立即进入一级战备。所以Ｕ２进入大陆空域后便一直受到地面的泛丰长程战管雷达
的监控和下方米格十九的跟踪。但由于共军缺乏高空作战的兵器，对在两万公尺以上飞行
的Ｕ２飞机几乎束手无策。尽管当时共军已经装备了三个地空导弹营，但对于活动半径上
万公里、活动范围几乎覆盖整个大陆的Ｕ２飞机，导弹部队半径只有二十五公里的拦截面
积简直是沧海一粟。

　　可中国的将领们是善于在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下出奇制胜的。根据空军汇总上来的情报
，总参发现自一九六二年一月Ｕ２行有八次经过南昌。通过详细研究分析敌情，共军总参
谋长罗瑞卿大将下令导弹部队撤离北京地区，以“瞒天过海”的手法，伪装成“钻井队”
，在南昌附近的向塘隐蔽建立导弹阵地、埋伏待机。果然不出所料，由于国军情报局认为
南昌有一个飞机制造工厂、又是重要军事基地，而且正在台湾到西北的路上，所有那里成
了Ｕ２飞机侦察的要点。几次侦察飞行没有发生意外，便“备周意怠，见惯不疑”，几乎
每次飞行必选南昌路线。可共军还是担心Ｕ２不来。在导弹部队部署完毕之后，又采取“
诱敌”之计，在六二年九月七日命令一个轰炸机大队从南京移防南昌。那时除了侦察在西
北的中国战略武器基地，黑猫中队的另一个重要任务是掌握共军空军换防、部署情况。共
军这次大张旗鼓的转场，马上惊动了美国中央情报局和台湾国防部情报局。九月八日，中
校飞官、中队长杨世驹奉命出动，目标南昌。杨世驹飞过海峡之后，先虚晃一枪，朝昆明
方向飞去，然后打算突然掉头北上，直奔南昌。

　　埋伏在向塘阵地的是在世界军事史上首创地空导弹击落飞机纪录的空军导弹二营。营
长岳振华，原为某高炮团团长，不过只读过三年书。可操纵起尖端武器来，毫不含糊。他
们得知Ｕ２飞机进入大陆上空，便严阵以待，准备再次立功。可杨世驹飞到桂林，突然掉
头而去，返回桃园。共军的导弹兵们十分纳闷：“难道Ｕ２飞机发现了我们的陷阱？”可
是他们没有白等。第二天，“黑猫”再次出动。原来上次是杨世驹的飞机出现故障，不得
不中途折回，逃过一劫。这次来的便是陈怀生。他由福建“穿幕”之后便直飞南昌。陈怀
生也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他在接近南昌时突然改变航线，转飞北京方向，试图扰乱共
军防空部队的注意力。到河北上空之后，又杀一个“回马枪”，再突然返飞南昌。可就在
他重回南昌，开始侦察拍照时，三颗飞弹腾空而起。飞弹爆炸后上千枚弹片将Ｕ２的机身
炸得千疮百孔。陈怀生坠机身亡。

　　巧合的是两天前一架美军Ｕ２飞机进入苏联远东地区，苏联拿它无可奈何，只是抗议
了事。所以对于这次设伏成功、击落Ｕ２飞机的战绩，大陆方面十分得意，马上发布消息
：“我华东空军击落美制蒋帮Ｕ２飞机一架”，并电召岳振华进京汇报。中南海怀仁堂，
军委主席毛泽东和在北京的所有共军元帅都出席听取，场面空前，后来也只有珍宝岛前线
的战斗英雄孙玉国得以享此殊荣。但那时正值文革高潮，彭、贺、罗三帅已不在人世，孙
玉国也只与林彪握手，有意冷落其他诸帅。那是后话了。中南海汇报会后，又在首都机场
举行万人祝捷庆功大会，周恩来亲自出席，并在会上讲话：“前几天Ｕ２飞机入侵苏联，
他们只是提出警告，而我们却把这种飞机打下来了！”毛泽东在接见来访的外国政要时更
喜形于色、不无调侃地说：“我们是用竹竿把它捅下来的！”

　　台湾方面则十分震动，千方百计探听陈怀生的生死。后来模仿大陆开展“学习雷锋运
动”的手法，由文宣部门出面，把陈怀生描绘成宁死不降、杀身成仁的英雄，树为国军楷
模。岂知这种不顾事实的宣传，竟使得另外两位没有“杀身成仁”的Ｕ２飞官叶常棣和张
立义成了有家难归、有国难投的“失落的黑猫”。其实Ｕ２飞官在出任务时不携带任何武
器。如果陈怀生没有摔成重伤不治而死，想“杀身成仁”也不可能。

　　二十年后，台湾记者在追述陈怀生时，用了“随风而逝”作文章的标题。这时人想起
一部闻名于世的描写美国内战的同名小说。前几天是美国的“国殇日”，新闻报道说，南
北战争中的死于战俘营的南军将士们第一次得到公开的纪念。不知陈怀生如今埋骨何方？
每年清明可有人在他的墓上献上一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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