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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老兵手记:我在西藏的日子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Jul 21 11:59:55 2001) , 转信
老兵手记:我在西藏的日子
文章来源: 从前的事 于 7/19/2001 8:37:00 PM:
老兵手记:我在西藏的日子
作者: 手机 , Jul 19,2001,17:26 回贴 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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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事已经过去了,有不少都已模糊不清了,可也有不少虽已过去很久,可还历历在目
,难已忘怀。
我出生在攀枝花的会理镍矿,那时那里的代号是901,那里是山区。只因为那里有镍矿,才
得以被冠上代号。职高毕业后,我报名参军了,是武警,在西藏。当家里人知道是在西藏
时,又劝我别去。可我却认定了非西藏不去,于是我踏上了通往雪域之路。
记得那时我还不到十九岁,对于西藏除了书上和零星的传闻以外,就一无所知了。不过我
认为男子汉要去就去别人不能去的地方,所以我义无返顾的走了。
当时部队在成都华阳集结,然后在一天凌晨三点过,到了双流机场,往西藏进发。飞行用
了两小时,到达了西藏贡嘎机场。一下飞机,我就看见了那些藏族人,好黑。警官们正不
停的告诉大家要慢慢走,但仍然有人开始晕倒了,那是高原反应的结果。我还算好,一直
没有什么不良反映。晚上睡在拉萨兵站,刚一睡着,军医就来把你摇醒,当我被摇醒两次
的时候,我就问他这是干什么,原来有很多的人就这样一睡就再没有醒来,这时我一下就
感觉到了,原来要在这里生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其实拉萨的海拔并不高,只有三千多
米,具体的我记不起来了,我只记得还没有峨眉山金顶高。
第二天一早,部队就出发了。我的目的地是在藏北,叫那曲,距离拉萨还有几百公里。一
路上,越走越荒凉,刚出拉萨时还可以见到树,到了后来,满眼就只有漫漫黄土和头上的
蓝天,再看不见别的什么颜色。我心里顿时凉了,不知道迎接我的将是什么?到了下午18
点过,终于到达了西藏那曲地区支队,我看见那些来迎接我们的老兵,每个人的脸都是又
黑又红,心里就在想我也会这样的。跟着我分到了机动一中队,到了中队的时候,天已经
黑了。营房里烛光点点,原来这里没有电。营房全是平房,窗户是用薄膜钉好了的。门是
用一张褥子钉了的,用以抵挡风沙和寒气。总之很简陋,床是通铺,十多个人睡在一张床
上,有炉子,烧的是牛粪。就这样,我开始了我的军旅生涯。
刚开始让我们休息了几天,有不少的战友因高原反应躺下了,我一直没有什么反应,就是
不能跑和跳,只要一跑一跳,就觉得喘不过气来。我这时才知道高原就是不一样。
一个星期后,我们开始了三个月的艰苦军训,老兵们一改和蔼的面容,开始对我们又打又
骂。晚上五六次的紧急集合,跟本就没法睡觉,早上五点又已起床整理内务,生火烧水。
我觉得我的神经就象绷紧的弦,不知何时会断。每天的训练枯燥乏味,对军营美好的印象
荡然无存。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陆续有新兵开始逃跑,我的一个老乡也觉得受不了了,悄
悄的跑来跟我说叫我一起跑,我把他拉到了一边,安慰了许久,谁知道他还是跑了。在三
年里,他跑了六次。终于在一个星期天,我们中队一天跑了十九个,支队领导下来调查,
很多的战友脱下衣服,露出被打的地方,青一块,紫一块,领导们勃然大怒,立即停止一
中队的新训任务,全中队进行整顿,把我们立即调离一中队。于是我又到了三中队,三中
队是监狱中队,守着那曲地区的地区监狱。于是,我们在训练的同时,又增加了一项任务
,就是守监狱。
在三中队,我是在一班。刚到三中队的时候,支队长就告诉我们说,一班长是我们支队最
优秀的班长。我一定也会做到的,我要全支队都知道我,我看着他想到。很快,我和他熟
了,他也很照顾我。到现在我也想,如果不是他的话,我不知会被多少老兵打。因为在那
时我的军事训练,勤务保障等很多方面已经超过了许多的老兵,再加上我生来的傲气,使
得许多老兵看我不顺眼,都想揍我几顿才解气。可惜,可惜,那时的我已经不再是刚来时
的我了。我已经博得中队领导的喜爱,在加上一班长的保护,他们只有看着我干瞪眼,我
想着他们的样就想笑,一直到现在。相对于我来说,其他的战友们的日子就不是那么好过
了,有不少仍在挨打,训练时被穿小鞋,看着他们,我在想,如果不是我自己的努力,我
一定会比他们还惨。新训还没完,中队长就告诉我,政治处和司令部都准备把我要过去,
问我想去哪里,我当时也不知道那里好一些,就说让我考虑一下。
没过几天,政治处主任就来到我们中队,问了我不少。等他走了以后,中队长就告诉我说
可能我去政治处的可能要大一些。
三个月的新训终于结束了,我们该分到基层连队去了,分兵时,果不其然,我去了支队警
通中队地委警卫班,(警通中队就是警卫通信中队,地委警卫班就是担负那曲地委的警卫
任务)还有很多的战友分到了下面各个县中队,距离那曲很远。知道吗?那曲地区有几个
世界之最,它是世界上行政管理地域最大的地区,它的面积是四十八万平方公里。举世闻
名的藏北无人区就在它的范围之内。它是世界上最高的地区,它的平均海拔是四千五百米
以上,氧气含量不到内地的百分之三十。它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小的地区,那曲人口只有
三十万。它还是世界上降雹最多的地区,1954年降雹六十四天,为世界罕见。又隔了几天
,我就被调动到了政治处,做了主任的通讯员。
刚去的时候,战战兢兢,看来看去都是干部,满眼都是黄色的肩牌,耀眼的星光。很是不
习惯,那种感觉还真是不好说,现在想起来也还真可笑。没过多久,我就在那里混熟了,
政治处的文件我写,我盖章,甚至有些还是我批示。支队长,参谋长,政委都很喜欢我,
我和那些参谋、干事称兄道弟,其他混的稍差一点的见了我还要先给我打招呼,那感觉倒
象是我成了他的上级一般。可是时间一久我就觉的不舒服了。毕竟我是一个兵,人家是干
部嘛,我那样算什么。何况我当初的愿望就是要提干,可是我在政治处就没有参加过训练
,虽然关系搞好了,可是到了军校军事不好,会被别人笑的,我可不能被别人拿来当笑话
。于是,我向主任提出我要回警通中队。主任很诧异,问我为什么?我把情况告诉了他,
他对我说,下面的训练很苦,考军校他会帮忙的,只要他说一声,就没有问题的。我笑了
,反问他,我到政治处这么久,是否求过他帮过忙?他明白了,说“那好吧,我给他们打
个招呼”就这样,我回到了警通中队地委警卫班。战友们都奇怪,说我有路也不走,我只
有说你们不明白的。
就这样,我开始了我的新的生活,每天站岗,巡逻,值勤,训练。生活有条不紊,空了就
继续看书,写作,练字,画画。给家里写信,给女朋友写信,给朋友们写信。那感觉真的
很好。
很快的我也当老兵了,到了九五年的三月,上级就给我们说了要给我们分一个新兵来,我
们大家商量好了,不准任何人打他,要想一想我们当初所受的苦,大家都同意了。他来了
,我们大家果然把他当成了宝贝,以至于他的老乡来了看到了,羡慕地不得了。而他同我
的关系最好,以至于他叫我都是叫我的名字,而不叫我班长。
生活条件也一天比一天好了,开始有发电机发电了,虽然是只有晚上才有电,可也比没电
强多了。更何况有电视看了,可以看到中央一台和二台,还有西藏台。由于做生意的越来
越多,我们也能吃到越来越多的新鲜蔬菜了,可惜的是总也逃不出青椒,青笋,白菜和土
豆。知道吗?那曲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有钱的吃菜,没钱的吃肉。想不到吧,这里的菜
要比肉贵许多。因为这里没有一棵树,当然也就没有菜了。这里太冷了,没有一种植物可
以渡过这里漫长的严冬,只有草,只有草才可以在这里的八、九月让我们见到这里的除了
我们身上的军装以外的唯一的绿。在没有到过西藏之前,从来没有体会到什么叫冷,到了
这里,才知道了什么是刺骨的寒风,身上的衣服就象没有了一般,风直接就吹到了骨子里
去。那曲的风很大,真正的是卷起漫天黄沙,有一次,硬是把我从岗台上吹了下来。这里
只有冬季和夏季,没有春和秋,而夏天也只是名义上的,又短又不热。太阳晒着你的正面
,你会觉得正面暖洋洋的,可背心却透心凉。
94年冬天,那曲发生了雪灾,和下面几个县的交通完全断绝,有些地方的积雪厚达两米多
.有很多的藏民被围困,无粮断炊,牛羊成群结队的冻死,饿死。我们也没有了牛粪,没有
了燃料,我们同样烧不成热水,煮不成饭。不过我们还可以吃罐头,可牧区的藏民宁愿自
己不吃,把青稞,糌粑给牛羊吃。我一直想不通,他们为什么把牛羊看的比自己还重。我
们奉命抗灾,把道路开通,给藏民们送去粮食和燃料。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我现在还不由
得激动起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啊!开路,可路在哪里?就象《天路》里的那位将军
一样,按着地图找格尔木,可是找来找去也找不到,他只有把铁锹往脚下一插“这就是格
尔木”我们也一样,开路,把路只管往前开就是,一不注意,人就会被雪淹没,滚出一个
很大的雪坑来。别以为铲雪很轻松,当你身在海拔五千多米的高原上,当你处在零下二三
十度的气温下,身边刮着七八级的大风,吃着压缩饼干,就着刚化开的雪水,一干就是十
多个小时的时候,你就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滋味了。那一次,有不少的战友冻伤了。中央台
新闻联播报道说,那曲大雪灾在广大干部群众,解放军、武警官兵的联合努力下,终于开
通了部分县的道路,将抗灾物资送到了广大牧区群众的手中。
有一件事,说起来真是很好笑,那时边界紧张,我从司令部得知我们支队要组建一只特勤
分队,派驻边境某一处,我不禁喜出望外。那时中印关系紧张,我国部队源源不断的进驻
西藏各个地点,那段时间,我站岗的时候,就看见军车一直就没断过,再加上平时领导们
训示时的蛛丝马迹,我就估计差不多了。现在果然要开始了。我一直相信“没经过战火洗
礼的士兵不是真正的士兵”这句话,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怎么能放过。于是我用血写了
一封请战书,那时已是晚上23点过了,我一个人走了半个多小时到了支队,将请战书交给
了支队长。没想到第二天,支队要我们开会,支队长亲自到场,虽没点名,却将我骂了一
通,说我扰乱军心。当时别人都不知道是在骂谁,当然我自己知道了。最后叫我们全部重
新学习《保密守则》,我当时一下就傻了,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可是没过几天,还是成立了特勤分队。训练了几个月后,奉命开拔了。可惜风云突变,就
在后勤车刚开出时,新的命令下来了,原地待命。就这样,结束了。这成了我终此一生的
遗憾。后来想想,这样也好,战争并不是好事,在我是一名士兵的时候,没有战争。
由于西藏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政治地位,我们经常是处于战备状态,三级战备对我们来说就
好象是很平常的事一般。我们要防备达赖集团的阴谋破坏,要搞好和当地群众的关系,要
抓捕罪犯,要保护政府官员,要平息骚乱、暴动。很多,很多。听起来很是有味道,可久
了我们也就以一颗平常心去对待了。
有一次,我们班已和当地一所学校的老师们约好了打一场篮球,双方都已开始练球了,我
正好回去放衣服,电话响了,我拿起来,一听,是支队长的声音。原来,一名藏族警官本
来正在关禁闭,可他逃跑了,持枪逃跑了。命令我们立即前去追捕,为顾及影响,我们还
只能装做例行巡逻。我立即跑出去吹响了紧急集合哨,大家丢下球就跑。一分钟后,我们
出发了,什么也没带。巡逻到菜市场的时候,就有藏族人向我们喊“里面,快”我们立即
分兵两路包抄,我和另外的三个战友是从市场外的一间商店里进去的。它的后门到市场是
一根又高又陡的梯子,我一下看清了市场里的情况,一群人正围着一个人在打,我来不及
看清是谁了。就从五米多的梯子上跳了下去,然后大喊着“让开,让开”。那些围在一团
的藏族立即让开了,原来那个藏族警官正带着几个人在打比我们还先到的另一个中尉,他
已是满身鲜血,我扑了上去,牢牢地抓住了藏族警官的左手,另一个战友抓住了他的右手
,另两个上来拳脚相加,等我放了手,他已不能动弹,瘫在地上。这时,另一路人业已赶
到。中队长叫我们立即撤走,可是已经晚了,那些藏族人全围了上来,不让我们将人带走
。我们只有十二个人,可市场里的藏族不下一千人,而且藏族男人人人有刀,只要有一人
拔刀,我们十二个人就没有一个能活着回去,而且当时我们什么武器都没有。我取下身上
的外腰带,打开旁边的人,抢到一个卖刀具的摊子上,抓起了两把菜刀,招呼战友们全部
过来拿刀。就这样,我们和藏族人对峙着,他们没敢动我们,我们也走不出去。不知过了
多久,人群突然波动起来,我们一看,原来是支队长和政委来了,只带了一个司机。我还
以为是援兵来了,这下可好,又多了两个要保护的。一进来,支队长和政委就开始向那些
藏族人喊话了,这样,我们终于可以缓慢的移动了。好不容易我们走到了市场门口,还有
四五百人紧紧跟着我们,我们没敢跑,还是慢慢的退走。
一上公路,那些藏族一下子一哄而散,原来,我们的援兵就在公路边荷枪实弹的等着呢,
足足有三个机动中队,当时我们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原来是支队长怕挑起不必要的事
端,就没要他们进来。我走在支队长的旁边,对支队长说“看看我们什么都没有,也该给
我们装备装备吧,还老叫我们执行任务,什么都没有”支队长笑着说“你们不是有菜刀吗
?”原来,我们班的人手一把菜刀,全给带了出来,也没还给人家。我们全都笑了,说改
天再还回去,这两天嘛,还是别去的好。第二天,支队就给我们把东西装备下来了,很多
,比机动中队的还多。
一直到了我当兵的第三年,也就是1996年一月,局势稍微有一点缓和。我终于决定要回家
了,于是我办理好了一切手续,拿着通行证,和另外两个战友起程了。早在我走之前,我
就告诉了家里,家里就说给我寄钱来,让我做飞机回去。而我没有同意,因为我要去走10
9国道-青藏线。我要翻越念青唐古拉山,昆仑山,我要越过沱沱河,我要去格尔木,我要
去看看这个西部铁路第一站。
我们在那曲镇上拦了一辆五十陵货车,同司机讲好价钱,每人给他一百圆,他就把我们送
到格尔木。那司机是一个藏族,人很不错的,再加上我们的心情很好,一路上把烟给他散
的很勤,弄得他直叫吃不消。
说来好笑,我们有一下还误会了他,弄得我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事情是这样的,我们走到
一个叫温泉的地方时,已经是晚上二十三点过了,当然得睡觉了,他带我们去一家吃了饭
后,我们就睡觉了,带的箱子全丢在他的车上,临睡前,他告诉我们早上要五点过起来,
不然,天黑前就赶不到格尔木了。结果我们睡醒时已经是七点了,急急忙忙地起来跑到昨
天停车的地方,一看,一下就傻眼了,车呢?找了一圈,也没看见车。再找了一圈,我们
得出了同一个结论:司机带着我们的箱子跑了。“我们的钱还在箱子里呢”他两个说,我
说我还有两千块钱在身上,够我们到格尔木了,到了格尔木再去找吧。“车号都没记下,
怎么找?”我说“我昨晚就记下了他的车号和公司,还有他的名字,到了格尔木怎么会找
不到呢”说完,我们又往睡的地方走去,吃了早饭再去拦车吧。一走到睡的门前,我一下
就看见了,那车不就停在门口的吗?原来人家把车开到我们睡的门前等我们,而我们却没
看见,还误会了人家。真是不好意思。把司机叫上一起去吃了早饭后,我们又上路了。
到了晚上九点的时候,我们到达了格尔木,终于看见了树,那时我一下就感受到了原来听
说的一个老兵退伍时,抱着一棵树号啕大哭的心情,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心里酸酸的,一
种想哭的感觉。那个司机带我们去找了一家条件还不错的旅馆,我们三人住在一起。一个
战友去倒开水洗脸,我和另一个悄悄地把毛巾拿了出来,就想偷懒,等他把水倒好了,我
一下就把毛巾丢进了脸盆里,紧接着我就把手放进盆里,谁知把我烫的怪叫一声。原来我
忘了这里的海拔底,气压也不同了,开水的温度也比那曲高多了,那曲的开水一直是可以
直接伸手进去的。哎,偷鸡不成蚀把米。你想象不到吧,我在那曲喝的水都是几十度的,
因为是高原,海拔高的原因气压低的缘故,水在几十度时就已沸腾了。所以我们吃饭全是
用高压锅,你用过高压锅吗?我用第一次的时候闹了一个笑话,那高压锅一冒气,我就把
锅端了下来,原来煮饭还差的远呢,那是水刚沸腾呢,米呢,还在里面没变样呢!很笨吧
?可是以后就知道了,很熟练的用高压锅了。用高压锅煮面都是很熟练的了。决不会把面
给煮溶了。
第二天,我们买好了车票,好象是下午的车,于是我们三个在街上叫了一辆的士,那司机
是一位还不错的小姐。我们告诉她我们是想看一看格尔木的,于是她便带着我们在格尔木
逛,那小姐还真不错,一直在给我们介绍这样,介绍那样。不过格尔木并不大,很快地,
我们就把它给逛完了,的确是属于那种很典型的西部城市。房屋矮小、简陋,风沙大,总
是给人一种荒凉的感觉。什么时候到的西宁我已不记得了,只记得我们又从西宁坐汽车到
的兰州。不远,只用了几个小时,然后又买票坐火车到成都。
到达成都时已是19点过了,我们本该再坐这边的火车,只需要3个小时就到了,可一个战友
要坐汽车回去,我当然也就随便了。谁知一到峨眉,我们三个就瓜了。原来那时已是23点
过了,峨眉已经大变样了,我们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了。不过找到了几辆的士,一个战友回
他的家去了,而另一个的家还需要转车,所以就跟我先去我家。我们上了车,叫司机到燕
岗。一路上,反而没话了,想是近乡情怯吧。那司机和我们搭着话,我们也就把烟使劲的
给他散着。我是不知道家在哪里了,因为我走了后,家里就搬家了,家里只是在信里给我
讲了位置。我本想我是可以找到的。谁知,燕岗同样变样了,我们兜了几圈,我才估计着
也许是那一个院子。走进去,看见了有一家灯还没有关,就试着去敲了一下门,没想到,
真还对了。我听见父亲在问谁,我大声的说:“你说是谁?”父亲打开门,一看是我,急
忙叫我母亲。我却一转身去叫我的战友。父亲也跟了出来,我把车钱给了司机,还扔了一
包中华给他,是心情太好了的缘故。
我们把背包拿进了屋,就开始打量起屋子来。当时只觉得太好了,比我们那曲的条件不知
要好多少倍了。睡在床上,觉得太舒服,反而不习惯了。第二天一早,不知哪里在吹哨,
我们一下就跳了起来,第一反映就是起床出操了。吃过早饭,我和父亲去送战友,走出门
。院子里的人都在看我,他们都没看见过我。我想他们一定在想“这是从那里钻出来的黑
鬼?”不过我却为我的脸感到骄傲。在西藏,有那一个兵的脸不是又黑又红,那是高原紫
外线照射的结果。而那曲的兵的脸更是突出。李嘉欣不是有个广告说“白里透红,与众不
同”吗?而我将它改为“黑里透红,与众不同”。脚上一双陆战靴,身上一身迷彩,再加
上一张黑里透红的脸,我觉得那时的我棒极了。送走战友后,父亲带我去见了一些过去的
老邻居,老朋友。他们都很惊讶,过去斯斯文文的我,如今却是完完全全的变了。过去的
女同学都说我比过去更有味道了,当时可把我给美的有些飘飘然了。
就在年三十的那天下午,一家人还有我女朋友一家正准备吃年夜饭,突然就有人在喊我父
亲,说是电报,西藏来的。我一下就没说话了,第一反应就是部队要我回去了。因为我前
两天刚打过电话,部队就说现在形势有些紧张,已经又是二级战备了,达赖集团已经开始
行动了。有不少地方已被炸了,当然包括我所警卫的地委。父亲去单位拿电报了,而我却
放下筷子,去收拾我的行李了。谁知道,父亲拿回电报才知道原来是部队发的贺喜电报,
祝我全家春节快乐,虚惊一场。放下收拾的行李,却又有了别样担心。形势紧张,正是立
功的好机会,可我却在家里,虽然我的嘉奖无数,又已立了三等功,可我还想越是紧张的
地方,越是该有我在。这又是一次好机会。可惜。
过去的同学们来找我,都爱听我给他们讲西藏,讲我在西藏的点点滴滴。记的有一次,几
个女同学听我讲了整整一个通宵。听我讲我做吴邦国、胡锦涛的贴身警卫,听我讲我和江
昆等演员聊天,听我讲如何执行任务,听我讲如何训练,我的口才并不好,可她们还是听
的津津有味。结果第二天,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也经常回想过去的事,想过去的点点滴滴。有时真的觉得我不应该回来,我应该留在
西藏,留在那曲。我真的是一个天生当兵的料,很多的人都是这么说,我自己也是这样觉
得。)
很快的,我的假期就完了。这次家里一定要我坐飞机到拉萨,于是,我和另一个和我住在
一个院子的战友一同从成都到了拉萨。又再从拉萨坐汽车到那曲。这次很快,从家里出发
到到达部队,只用了两天时间。我是下午到的,去销假时,那管这的干部竟问我还想不想
回去,我说当然。结果他马上就又给我开了一张通行证,又是三个月。我当然不客气,第
二天一早,我又和一个战友回来了,我们还是走青藏线。几天后,我又回到了家。当然这
次又是等到了96年的7月底才又回到了部队。这次回去的时候人就多了,我们有六个人一路
,其中还有一个女的-我们一个战友的未婚妻,她要跟我们一同进去看她的未婚夫。不过这
次我们的运气就不好了。在格尔木,我们就同当地汽运公司的司机和当地的武警打了起来
。原因是这样的,我们买票的时候,汽运公司的说是豪华大巴,结果到开车的时候,才发
现是一辆又旧又坏的客车,车体上还有几个洞,这种车,开到唐古拉山上非把人给冷死不
可。我们当然就不干了,其他的旅客看我们闹了起来,也就跟着不上车。在那里值勤的几
个武警过来拿着警棍就打,我们一看,几个上等兵就敢来打中士班长,这还了得。扑上去
就打了起来。那个汽运中心的司机也过来帮那几个武警。我一看,这可不行,我们要吃亏
的。我急忙把他们几个给拉着,那些人见我们没动手了,也停了下来。于是我们带头上了
车。我们商量了一下,等到了那曲在动手。因为那三个司机也是动了手的。就这样,我们
一直等到了那曲,我们先下了几个,另外赶车抢到前面去准备了,我和另一个又等到了地
委门口,才下车,又借着上车顶下行李,故意拖延时间,一直等到他们打电话上来说准备
好了,我们才放车走。后来的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了,他们打电话上来我问他们,他们只是
说那三个人很惨,车也更烂了。我知道呢那口气也算是出了。那时已是1996年8月2日了。
再有几个月就退伍了。
休假期间,看到了内地和西藏的差距。加上母亲和女朋友的反对。我决定了退伍。现在想
起来,那也许是我的一个错误。
就在这最后的几个月的时间里,我又被调到了机动三中队。在那里,我度过了我在那曲的
最后的日子。我开始走动,要求退伍。刚开始的时候,总是碰壁,支队不放我走。要我留
下。任一个参谋、干事都说不能放我走,当时可把我给急的。不过还算好,后来终于搞定
了,支队同意了。我又开始忙我的档案。等到一切都完结了,我才松了一口气。开始安安
心心的等着退伍了。
距离退伍的时间越近我就越是感到留恋,开始后悔想着退伍了。可是既然定了下来,就不
要老是去想了。那样自己会更加的左右为难。于是在最后的时间里,我一如既往的训练,
站岗,值勤。到了离退伍还有十多天的时候,部队停止了我们退伍老兵的一切任务,让我
们开始好好的休息,准备退伍了。我们开始到处走动,就象要把这里的一点一滴全带走一
样。也许这就是留恋情结吧!
越来越近了,我们要告别了。那一天,我们就要摘下帽徽、领花,取下警衔,告别部队。
我开始失眠了,每天晚上就站在屋外,看着星空,看着四周的房屋,看着远处点点灯光,
我不知道我想了些什么,就那样呆呆地站着,看着流星一颗颗飞过。(知道吗?那曲的流
星很多,只要你抬起头,要不了几分钟就可以看到一颗。那里离天是那么的近.........)
终于支队来人收我们的东西了,那天,老兵们列队在寒风中,雪花正在飞舞。随着“脱帽
”的口令,一个个慢慢地脱帽,再没有当初整齐划一的动作。我看着帽上鲜艳的国徽,注
视良久,迟迟不肯取下...... .一个国徽,两片领花,两张警衔,此时握在手中是如此的
重。没人伸手递出去,是干部们到每个人的手中来拿的。跟着是士兵证、警棍、盾牌、头
盔、枪、子弹。一件件、一样样,全部交了出来。还没等到解散的口令,有人冲出了队列
,跑到了墙边,蹲下.....然后,大家听到了哭声,在风中传来。我强忍着那种想哭的感觉
,不让眼泪流下来。会餐的时候,我喝醉了,终于号啕大哭起来,记得那时我说我不想回
去,虽然这地方很差,可是我早已把它当做了我的家,我这一回去,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那一晚,有多少人哭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很多人都喝醉了。
离开那曲的时候是凌晨4点,干部和士兵们都已早早地起来了,大家只是紧紧地握住对方的
手,再没有别的语言。附近的居民们也来了,手里捧着洁白的哈达。一个藏族老人看到了
我胸前的军功章和优秀士兵的奖章,他把一条哈达围在了我的身上,我看着那条洁白的哈
达,那是阿西哈达,那是献给最尊贵的人的阿西哈达啊!三年,流血流汗,挨冻受饿的三
年,我没有白过。我得到了这丰厚的回报。无悔,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青春无悔。我紧紧
地抱住了老人,眼泪夺眶而出,熟悉的酥油茶,糌粑,我再也喝不到,再也吃不到了....
.“登车”随着口令,我们上车了。新同志拥了上来,拉着我们的手,“不许哭,你要哭,
你要哭看我打你”一名老兵大声的吼着,“你不要哭.....你哭,我....我........”声音
变了,他先哭了,这一下,车上车下全哭成一片。车缓缓的开动了,看着下面一张张满是
热泪的脸庞,我站直了身子,喊出了我在部队的最后一句口令“敬礼”。老兵们举起了右
手,行最后一个军礼。车下,也举起了右手,哨兵“啪”的一声,提枪行持枪礼。再没有
多余的语言,就这样,我们慢慢的远去。
在青藏线上,我留下了我在西藏的最后一张照片,还是一身军装,只是没有了帽徽、领花
和警衔,戴着墨镜,还有那根阿西哈达......身后是雪山。我没看镜头,我看的是远处的
大地,神秘、圣洁的青藏高原。
坐在飞机上,隔着舷窗我俯瞰下面。三年前,我也是这样透过舷窗,迎着初生的太阳,俯
瞰神秘的西藏。下面群山起伏,白雪皑皑。三年了,景未变,人已去。我良久地注视着,
想把下面的一切全部尽收眼底,尽藏于记忆深处。神秘的西藏,还有美丽的羌塘.......我
还能回来吗?
还有一个小时,就到双流国际机场,那里还有一个人在等我,为了那个人,我放弃了我的
羌塘,我的西藏。还有着我认为的--我的辉煌。
这一切,她知道吗?我不知道。
经过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我写完了这篇。日子不长,所以味道也不长,只是想也可以借此
给自己留下点东西。更何况是我在西藏的日子。写的很不好,文笔很糟,只是有一点,它
真实。以至于我写到退伍的时候,我又想起了当时的情景,于是,我又哭了,就在电脑前
........
(摘自北京青年报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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