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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ugemouse (LION), 信区: Green
标 题: 探访援越军人墓地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11月12日15:03:10 星期一), 站内信件
20世纪60年代末,中国为了帮助越南抗击美国的入侵,先后出动了32万军队改穿越南军
服进入越南北方,几乎承担了越南战争系统所有工程的运输、供给和保障工作,包括胡
志明小道的拓宽和运输,并在中国云南和广西扩建了后勤机构;八年内,中国军人伤42
00人,死1100人,由于种种原因,死者的骸骨都未能运回中国的家乡安葬,全部埋葬在
越南的土地上,中国以巨大的牺牲帮助越南在1975年实现了国家的统一;但是四年后的
1979年2月,中越间又发生了著名的“边界反击战”,当年的生死战友兵戎相见,不少当
年援越的中国军人再次进入越南,战场从边界一直越过了曾经牺牲并埋葬着那些中国军
人的地方;中国军队撤走后,饱受了战争痛苦的越南人又回到了那些土地上生活,那么
,他们会怎样对待那些中国军人的坟墓呢?30多年后的今天,我艰难地去到了越南莱州
省封土县境内。
每天,清新的山风不断拂过险峻、高耸的山崖,在越南这片秀美的河谷中穿梭,沐浴着
峡谷里所有的生灵。一条公路弯弯曲曲地从河谷中穿过,两岸无数的野芭蕉树永远伸着
翠绿的手臂,加上更高处保护完好的原始森林,总让人觉得这是一个用不着夸张的世外
桃源。
站在河谷中的一堆水泥坟墓旁,看着上面熟悉的文字和陌生的名字,我心里忽然有了一
种挥不去的忧伤。
“30多年了,你是第一个专程来看他们的中国人。”2000年8月3日,一位越南老人话语
幽幽地对我说。“不过,他们以后不会再孤独了。”“他们”是指长眠在越南国土上的
中国人,牺牲于20世纪60年代末的中国军人。
30多年了,他们一直孤独地躺在这里,因为他们可能已经被自己祖国的亲人们遗忘。于
是我相信,在读完这篇文章之前,从中国云南省金平县金水河口岸进入越南莱州省封土
县30余公里的路途中,有一个绿树环绕,名字叫做“王窝”(音译),仅有60多户人家
的傣族村庄不会引人注意。
公路旁的烈士陵园
锄去墓旁的杂草,洗净墓碑上的名字,这是王窝村里的人们每年都要做好几次的事,这
样的工作在每年的7月27日更是不可缺少,因为它是越南的“国家英雄纪念日”。
“因为他们是我们最好的朋友。”村民们简单地告诉我他们的理由。“没有他们就没有
我们门前的这条公路。”
汽车轮下30多年没有任何改变的崎岖公路是越南当地人熟悉的“10号公路”,它从王窝
村前横穿而过,连接着老街、沙巴、封土、莱州和奠边府。总是激烈颠簸的汽车和它身
后浓密的黄灰证明这样的土路面在中国许多地方已不多见,但它在越南仍然是一条非常
重要的省际通道。
10号公路的建成曾经是一段段故事和历史:关于中国支援部队、关于越南抗美……关于
公路边那个中国烈士陵园。
这样的烈士陵园在越南有许多座,分别位于从云南省到广西自治区与越南接壤的地方,
在他们的幕碑上都刻着:“中国后勤部队……”
“你们中国的军队是1965年来我们这里的,尽管他们全部都穿着我们越南人民军的服装
或者蓝色工作装,但我们都知道他们是‘中国后勤部队’,是来帮助我们修路的,总共
要修12条,我们门前的这一条是第10号公路。”王窝村的李阿林回忆说。
在翻译的解释下,这位74岁的老人还说:“这辈子我先后见过法国兵、日本兵、美国兵
和中国的解放军,但解放军是最好的了!”
从1965年6月起,不断有身着没有军衔的越南军装的中国军人来到王窝村附近,依山伴水
住了下来。他们刚来时是住帐篷,后来砍了一些木头盖了木板房。他们要在崇山峻岭中
,沿流入北部湾的巴索河修出一条公路来。
“中国后勤部队太辛苦太伟大了,当时他们没有什么大型机械,他们几乎只有一些锄头
、锤子、铲子和手推车,所以都是用双手、用肩膀、用身体在与大山搏斗。”村民们回
忆说。“他们这样进行施工是我们想都不敢想的,我们曾经怀疑在这样的大山中他们能
不能修出公路来。”
“平时在路上相遇,士兵们总是很友好地向我们打招呼,好象他们都会说几句不标准的
越南话。”63岁的王阿满老人说。“有时看见我们挑水、抬东西等等事情时,他们总会
上来帮一把,而从来都不要我们的什么东西,就连水都很少喝一口呢。”
在修公路的同时,士兵们还不断不请自来帮助村民做一些事:比如挖水沟、种田地等等
。开始村民们很高兴,但后来看到士兵们实在太辛苦,不好意思再劳累他们,所以大家
都约好尽量“抵制”他们的帮助。
尽管双方语言不通,但士兵们的友好和勤劳赢得了当地老百姓的爱戴,尤其一些年轻的
越南姑娘们。
在相当的一段时间里,许多部队的战士们都成为了当地姑娘们关注的对象。于是每逢节
假日,许多越南姑娘都会成群结队送些水果、棕子之类的礼品到解放军的军营里,借机
会与战士们接触。
针对这样的情况,当时部队作出了许多严格规定,不许干部战士与姑娘们接触。王窝村
的许多村民至今还记得这样一件事:当时军队中有三名与他们说同类语言的傣族战士,
而且家就在中越边境的金平县金水河乡的傣族村,但那三名战士从来不能说自己的民族
话,而必须说汉族话,为的是避免他们与当地越南傣族姑娘说些“大家都听不懂的话”
。
当时三名傣族战士中的童生如今已经55岁了,他当时是“中国后勤部队六支队三十三大
队三十一分队”的战士,1971年退伍后他一直在家务农。坐在金水河村他家的竹楼上,
他告诉我:“在越南修了两三年公路,我只说过一次傣族话,而且还是在向部队首长请
示之后。”
1968年的一天,一名傣族妇女突然发病,其家人慌乱中找到了军队的营地,请卫生员抢
救,由于双方语言不通,老说不清楚是哪不舒服,一时无法诊断、治疗,情急之下,想
到了士兵童生可以当“翻译”,经过领导特殊批准后,他唯一一次说了傣族话,使越南
妇女得到了及时、准确的治疗。
“你们中国军队不但修通了公路,还让我们永远记住了他们。” 王窝村的村民最记得一
位名字叫做王祥海的女兵,她是来自中国浙江省的一名医务兵,对大家可好了,许多人
都愿意去找她看病,有时即使没病也要找借口去看看她,送点自己家的水果呀什么的。
但由于当地气候又热又潮湿非常恶劣,军队在野地里宿营条件很差,后来她病了,而且
竟然很快就去世了,时间是1968年8月31日。当时村里许多人都伤心极了,尤其一些老人
,村民至今也忘记不了她那美丽的笑容和温柔的态度。
我相信这位女战士的故事一定是真的,因为故事讲完的时候,不但是我,而且讲故事的
越南老人都伤感起来。
50岁的刁阿利老人回忆说:“中国士兵经常帮助我们做事,逢年过节会邀请我们去开联
欢会,还经常放电影给我们看,当然是和他们一起看。每次他们都整齐地坐着,而我们
就随便了,只要高兴,坐在银幕前面后面看都行。”
村民说不清楚当时都看了些什么电影,因为他们听不懂中国的普通话,只能听一些云南
省金平县的汉族话,不过他们知道电影放的都是中国人打日本人的。听不懂当然也很难
看懂,与其说村民们是看电影,不如说他们在看新鲜、看热闹。46岁的龙阿仔说:“我
们当时看电影,如果看见上面的人的帽子上有三个纽扣,就知道是八路军是好人, 如果
帽子两边有两块布飘来飘去,就知道是日本兵是坏人。”
关于烈士陵园,由于当时中国军队的军营管理很严,不让越南老百姓随便靠近,也不找
他们帮什么忙,而且当时它的四周都有军队严严实实地住着,所以村民们都不知道这些
水泥坟墓是怎么一个个修建起来的。
中国后勤部队修公路的时候,不断有人死掉。村民们也经常看见有受伤的士兵被从劳动
工地上抬下来,后来有些人就永远见不到了。有人清楚记得在1966年的9月24日,分别来
自黑龙江省的王义明和安徽省的蒋家堂同时在施工中悲惨牺牲。
“他们死得很惨,都是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死的。”有一位老人还记得当时他亲眼目
睹的惨状。
在艰苦施工的同时,偶尔还有美国飞机到来,投下串串炸弹,也在给士兵们不断造成伤
亡。总之,到1968年底10号公路彻底修通,中国后勤部队决定撤走时,就留下了这座烈
士陵园——一座高大的分别用中、越文字刻着“援越抗美烈士永垂不朽”纪念碑和15座
烈士坟墓。在纪念碑的左侧还醒目地刻着中国人曾经是那样熟悉的语话:“为人民利益
而死,就比泰山还重”,它的右侧也用越文刻着同样的内容。
六支队牺牲的人当然远不止这些,而其他还有许多人都被埋到莱州去了,与在莱州和奠
边府牺牲的人埋在一起——那里埋葬着的中国军人烈士更多,据说有几百人,可惜目前
中国人还不能随便去那些地方。
1968年的移交工作是悲壮的。没有人记得住那是几月几日了,但许多上点年纪的村民都
还记得那天的哭声和眼泪,在河谷中久久不绝。密密麻麻依然身穿越南人民军军服,排
列整齐的中国士兵庄严地向留在这里的战友们告别:他们要走了,也许永远不再回来。
而他们的15位战友将永远长眠在这里。
15座水泥坟墓整齐地排列着,前面是他们用鲜血和生命修成的10号公路,他们将永远陪
伴着它的改变。今后,永远与他们为邻的将是他们曾经帮助、并为此而献身的越南人民
。那天,越南方面来了许多领导干部,表示将永远守护这座烈士陵园——犹如保护自己
的烈士,爱护自己的家园。后来,政府把这项工作交给了莱州省封土县里,交给了勐梭
乡里,交给了王窝村。
第16位烈士是杨医生
“杨医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是为了让我们许多人医好病才死的。”烈士中最后一位
牺牲的是医生,在15位中国战士之后,这里面唯一只有他不是军人。在越南采访的日子
,无数位上了年纪的人都这样告诉我。
杨医生在越南和许多中国医疗专家一起,没日没夜地为越南人民看病、治疗,由于条件
艰苦,很多药配不齐,很多病治不了。为了能够解除病人们的痛苦,大家决定实验制造
一些药品,而杨医生每次都要抢先自己品尝药效,用自己的身体作实验。
在1969年11月17日那一天,杨医生因为冒险尝试一种新制造的药品,却不幸中毒,在异
国他乡走完了自己的一生。那一年,他52岁。
2000年8月14日,经过整整10天的越南采访之后,我来到了云南省省会昆明市。
在昆明市民政局工作人员的热情帮助下,我查找到了这位医生以前的单位和住址,当时
我也有种隐隐的犹豫,因为我不知道他原来的单位和子女会怎么样看待我的这次采访。
几经周折,我找到了“昆明市官渡区南坝制药厂”,它现在已经改名为“昆明市中药厂
”。
我首先找到的一位厂领导说:“杨润是我们厂以前的党支部书记,他是应国家的号召参
加医疗专家组去支援越南牺牲的。”
杨润医生的三女儿杨惠英也在厂里工作。看见我的时候她有些诧异,当我默默的递给她
杨医生在越南坟墓的照片,一看见上面的名字这位人到中年的妇女眼圈就红了:“30多
年了,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自己父亲的坟墓是什么样子的。昨天晚上我还烧了许多纸钱给
他老人家……”
杨惠英说:“没有想到今天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看见’父亲,我们曾经多少次想到越南
去上上坟,但每次去与政府有关部门联系,他们都表示这样手续太复杂,反正每次都没
有去成,很多正常的事情在我们国家办起来都很难。而1979年两国又打起了仗,一打就
是好些年,最后我们也死心了,绝望了,只好每年到‘7月半’的时候多给他烧些纸钱,
寄托我们的哀思。”
我还得知杨医生的老伴许凤英依然健在,由于不喜欢住在城里,84岁高龄的她独自住在
官渡区六甲乡小河咀办事处(村)老家。8月15日下午,我在离昆明市区10多公里的村里
看到了步履蹒跚的老人,老人很奇怪陌生的我为什么会专程去看她。我对她说:“我刚
从越南回来,我见到杨医生的坟了。”
老人怔了一下,突然哭了,站在飘着小雨的风中。我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把
尘封了30多年的悲伤再次揭开呢?也许我自己的确崇拜英雄,但我却无法抹去他们死去
后给亲人留下的种种悲伤。
于是我只能无奈地看着老人不停抹去脸上的泪水。当时我甚至暗暗发誓以后不再来看这
位老人,毕竟,我没有太多的理由,也没有很好的安慰话语,而且,我再也不敢去唤醒
老人那些永远痛苦的回忆。
老人告诉我:她的丈夫是1967年应国家号召去越南的,第一次去了一个多月就回来了,
当时他说是先去了解情况,而没有多久后就正式出去了,永远没有再回来。
去越南后,杨医生偶尔才写封信回家来,每次都是简单几句话,都说自己在10号公路的
工地、在莱州省封土县的工作一切很好,一切都很愉快,不用家人挂念。一直到后来有
人回国了,家里人才知道其实那里的生活条件是那么差,环境是那么艰苦,美国的飞机
轰 炸是那么危险,经常有人牺牲……
大约在1969年10月,家里人收到了杨医生的最后一封来信,让家人不要再写信到越南了
,他很快要回国了。但他后来就没有了消息,直到不久后有关部门来通知他牺牲了 。
在越南采访的日子里,我听到了太多的人提起杨医生。一天傍晚走在村旁的10号公路上
,我总在想:30多年后的今天,那时的人们的思想和行为也许令现在的人有些难以理解
,但我却愿意努力地去了解和思考,因为它与整整一代中国人的生命都有关,是中国人
历史的一个部分。以杨医生这样的经历和历史为代表,我才真正理解为什么30多年来越
南人一直尊重、爱护他们的坟墓的原因,为什么越南人一直把杨医生说成是“中国的白
求恩”。
从杨医生女儿的手中,我看到了一封1970年2月3日寄自越南的信:
“……我于(1969年)12月18日由昆明起程,23日过境到(越南)莱州(省)封土卫生
厅原工作住地,想起我亲密的战友杨润同志的友爱、互助、和蔼形象,使我感到无法控
制内心的悲恸。24日中午乘车到烈士陵园,将你们交给(工作)组长带来的苹果敬献在
他的墓前……我悲痛的泪水夺眶而出,组长劝我人总是要死的,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
,他的死是为实行国际主义光荣牺牲的,他的死比泰山还重。(越南的)扎同志介绍杨
(润)同志牺牲后,(越南)莱州省委、卫生厅以及工作组许多同志、河内大使馆、专
家局的领导都派员到莱州敬献花圈、挽词……遵照越南民主共和国外宾的葬礼仪式于11
月20日举行。早晨8时,封土全县各机关、莱州省委、大使馆都来人参加,追悼会仪式非
常隆重,送殡的各族各界机关人数六百多人,小车七部,救护灵车两部……墓是四方形
的,全部用水泥砌成,墓碑也是用水泥做成的,一切都处理得很好……
莱州药材组 王仁康 70年2月3日夜”
当我仔细阅读30年前杨医生的同事写的信,发黄的信笺令我思絮万千……从此,我也永
远不会忘记这位中国白求恩的故事了。其实,在每一个人的生活道路上,总有一些难忘
的选择,有时是幸福的选择,有时却是灾难的选择,也有人因为这样的选择而名留千古
。有人说过:“生活与历史的神秘性,总是通过某些个体和群体的特异遭遇,得到不可
思议的凸现和表述,无论幸运还是灾难,都要选中一些人,都要由这些被选择者代表人
类去接受、去承受。”想必,作为中国人的援外史,杨润医生正是这样的承受者中的一
员。
杨医生的二儿子杨光葆现在是昆明市某国营公司的一位副总经理,他告诉我:“父亲在
越南莱州省牺牲后不久的1970年4月,我的大儿子就出世了,为了纪念我的父亲,我将他
取名为‘杨莱州’……”
如今,只要看到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我心里就会有一种莫名的的无边无际的触动。自从
对杨医生为代表的那一代人的生存与死亡,喜怒与哀乐有了一些了解,接触到他们已经
衰老的亲人对他们的思念,这种感觉已经不是从我所处的生活环境中呈现出来,而是穿
过一种历史的空间,从我的内心渗透出来。
去看看他们吧
曾经,那些如同杨医生一样的烈士、前辈们居住过、奋斗过,奉献过血汗、青春和生命
的地方,无论今天是离离衰草,还是绿树成荫,都不该让人们忘记那些日子,忘记那些
善良、无私的面容。
有许多次,总要去站在那些烈士面前,等待山风沐浴在我的脸上,然后在心里读一读他
们陌生的名字。看着他们身后寂静的森林和面前蜿蜒的公路,我总有些悲伤的心情:森
林作证,公路作证,他们曾经是那么勤劳、那么勇敢、那么善良……那么青春如花。为
什么就没有再记得他们,或者来看看他们呢?这不是平凡的历史,不该让它往事如烟。
中国人可以不停纪念那些在自己国土上被敌人杀死的人,却似乎很难想起在异国他乡捐
躯的正义英雄。
由于弄不清楚越南人对1979年中越战争的看法,所以在采访中我总是有意回避这段历史
,但越南人却不回避,几乎每一个人都会向我提起它,因为它与烈士陵园产生了一些关
系。
王窝村的村长名叫罗阿金,今年40岁的他在5年前接到县政府的通知:今后他必须带领全
村群众一起照顾好烈士陵园。
1969年中国军队完全离开王窝村后,烈士陵园就成了全村人心目中的一块圣地,随时有
人主动义务去打扫、看护,尤其每年的7月27日更是十分认真。尽管当地气候炎热,杂草
长得飞快,但陵园总是干干净净的。后来一些人家搬到了烈士陵园四周住了下来,把它
紧紧围在了村中间。
“但1979年2月你们中国军队再次打到我们这里,就让我们既害怕又奇怪,当时我们全村
人都跑光了,等我们后来回家时,发现不少房子都被炮打烂了,烈士陵园的围墙也炸倒
了一些……中国军队当时没有从10号公路上走,因为上面埋了许多地雷,他们是从对面
的山上过去的,但我们相信他们在山上一定能看见、知道这个烈士陵园。”
1979年的战争曾经成为越南政府对烈士陵园态度转变的分水岭,以前一直十分关心,而
后很少过问,只是提醒村民们不许去破坏。这样的情况一直保持到1991年,因为这一年
越南政府与中国政府实现了关系正常化。
“我们村里一直都在保护着烈士陵园,尽管政府有好些年不管了,但我们自己要管,因
为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家门前的公路,这样的恩情谁也不会忘记。”村长说。“对比19
79年打仗打到我们这里来的中国军队,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行为。无论如何,这些事情
都过去了。”
于是,尽管1979年后越南政府曾经不再管烈士陵园,但王窝的村民们明里暗里却在管理
着,他们不但修好了围墙,还不断地修补着每一年风雨侵蚀过的痕迹。
关于维护的经费来源,村长说:“以前政府几乎没有什么钱给我们,我们只好通过让村
里的民兵出去外面劳动等等办法筹些钱,实在没有钱时就在村里号召让大家凑。”
在烈士陵园前面,有一间异常破烂的茅草房,我看见里面有几张破旧的课桌和一块黑板
,村长说那是村里的学校,由于越南国家太穷,没有钱也没有能力将它盖好一些。
“这几年,村里有点钱都用在烈士陵园上了。”一位退休老师告诉我。当然,村里人的
善良是不用再多讲了,而每天粗糙的饭菜和简陋的衣服更证明着他们的贫穷。
2000年8月5日,因为我的到来和采访,村长和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十分高兴,他们全村人
听说我要给烈士陵园照相,并且要带回中国去给烈士们的家属看,所以他们都一大早就
起来集中到了陵园里打扫卫生,割草的割草,清洗的清洗,尽管里面并不是很脏很乱。
当我在村里经过潮湿、闷热的一夜煎熬起床后,上百人在粉红色的朝阳中已经开始的辛
勤劳动立刻感动了我。
“村长让我们再打扫干净点,不然照片上不好看,让他们在中国的亲人不放心,那样我
们也不安心。”一位村民对我说。
每次都是她为烈士们清洗碑上的污垢,让烈士们名字清楚地表现出来,这样的事她已经
坚持了好些年,据说现年21岁的刀提远是村里最漂亮的女人。我看见戴着越南圆形草帽
的刀提远先用水从上至下淋湿墓碑,然后蹲着用刷子刷去上面的青苔和泥尘,再用清水
冲洗干净,一个接一个坟墓地洗着,后来28岁的李提多和22岁的刀提海也来帮助她 。
我相信这些照片如果能拿到中国,刊登在报刊上,主人公无怨无悔的行为会令许多人感
动,也会令许多人惭愧。
村里有许多孩子,在我刚到达的时候,他们都成天围着我十分顽皮,和我在中国见到的
孩子没有什么区别。而今天在烈士陵园里,当父母兄姐在打扫卫生时,他们都不再顽皮
,或者帮助着干一些轻松的事,或者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父母们或多或少一定都会告
诉他们烈士陵园的故事和来历。我看到一名安静的越南小女孩在观看父母劳动的时候,
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善良而且激动的东西,那样的眼神令我久久难忘。小孩子的眼神能够
具有如此大的震撼力,是我以前没有感受过的,于是我的心在猛然间激烈跳动。我知道
在她长大一些之后,一定会毫无怨言地继承父母们今天的工作,为这些中国军人守坟扫
墓。
端着照相机穿梭在忙碌劳动的越南村民中间,我渐渐觉出一种特别神圣的感受,那是什
么样的感受呢?我觉得我无法描述,也许只有身临其境,而且要有一点性格的人才能体
会到。每个洗干净的墓碑上都有一个名字,我知道每一个名字都会埋藏着一段故事,或
者说是一段历史,比如中越友谊、比如援越抗美,比如10号公路、比如世界和平。
“你回中国后,如果见到这些烈士的父母和家人,告诉他们请他们放心,我们会像对待
10号公路一样好好对待他们的儿女,都30多年了,也希望他们有空的时候像你一样专程
来越南看看。”一位越南老人特意请我的翻译告诉我。
2000年8月12日,在采访结束后,心情万分矛盾的我回到与封土县接壤的云南省金平县金
水河口岸,看见中国和越南的许多人在这里自由地来往和贸易,我开始有了一种舒心的
感觉。我当然永远不会忘记那座烈士陵园,不会忘记10号公路,特别是王窝村那越南小
女孩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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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国虽大 好战必亡
天下虽安 忘战必危
我是一只大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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