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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ave (百年孤独), 信区: Green
标 题: 斯诺《红色中国》:中国农村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Jul 1 20:50:15 2003)
马克·吐温作品《圣女贞德的回忆》里那个年轻的仆役说:“我相信,总有一天人们会发
现农民是人。是的,他们是在许多方面与我们一模一样的人。我还相信,总有一天农民自
己也会发现这件事,——到了那个时候,瞧吧,到了那个时候,我想他们会起来要求被当
作人看待,而这种要求和它的后果肯定要带来麻烦。”
对中国进行“解释”的书汗牛充栋。“中国为什么会变成红色?”在这个问题的答案
中最使人感到有启发的,也许是领导中国达到今天地位的那个人——毛泽东的说法。从毛
泽东向我讲述他的经历和后来我从许多别的红色领袖们那里收集的陈述里,人们可以十分
清楚地看出为什么毛泽东本人和其他的中国知识分子会理所当然地倾向马克思主义而不倾
向民族主义-资本主义。如果对早在1938年的这类材料加以仔细研究,人们不能不得出这样
的结论:中国的整个民族经历证明,除非国民党来个奇迹般的改造,共产党的胜利是不可
避免的。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当中国青年初次开始研究马克思所提出的准备斗争这个激动人心
的号召时,他们并没有把它看作是针对1848年2月欧洲情况所作的分析,而把它看作是对中
国当时环境的真实描绘。在中国,存在着童工、女工的奴役劳动,存在着每日12-14个小时
的工作制、不足温饱的工资、对于疾病、工伤、失业和年老的缺乏任何保障,几乎不存在
劳资谈判,既然这样,哪怕到了1947年,人们又有什么理由去怀疑马克思的预言呢?
旧日的家族制度和行会制度下的安全保障已经瓦解了。现在,一贫如洗的人的价值,
实际上只相当于市场上把他们当作商品出售的那个价格标签,他“纯粹是一个生产工具”
。劳工地位没有保障的原因当然在于西方帝国主义的冲击使旧的农村经济解体,在于机器
生产品带了手工业生产的破产。到了20、30年代,由于日益沉重的捐税、高利贷等形式的
重利盘剥和贪官污吏、军阀对公共财富的不断的掠夺,有偿债能力的自耕农已经变为少数
。再加上饥荒和战争,这种崩溃的经济就把数以百万计的“剩余物”——身份地位地下的
农民家庭的子女投入失业者的庞大劳动市场。我所遇见的每一个红军士兵的生活经历表明
,他们都是这种大规模农村破产的直接产物。
1929年的大旱
在我出国的第一年底,我已经远离了自己的故乡。我来到了戈壁大沙漠以南炙热的城
市萨拉齐(译注:现内蒙古自治区土默特右镇)。在这里,在中国西北,我目击数以千计
的儿童死于饥荒。这场饥荒最终夺去五百多万人的生命。这在我一生是一个觉醒点。我在
中国西北所见到的惨状是我亲身经历的战争、贫困、暴力和革命事件中最可怕的景象,直
到15年以后,我看到了纳粹的焚化炉和煤气室。德国纳粹没有耐心花时间等待人们饿死,
就用这种设备消灭了六、七百万人。
萨拉齐是内蒙古最富饶的贸易中心之一。但是从1924年起,久旱无雨。今天,饥荒的
魔影实际上威胁着辽阔的中国的四分之一的土地。这是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景,一切生
长中的东西,仿佛都被新近爆发的火山灰烬一扫而光。树皮剥落殆尽,树木正在枯死。村
子里,大多数泥砖房屋已经倒塌。人们把房上的不多的几根木料拆下来,胡乱的卖几个钱
。
垂死的人奄奄一息的坐在或躺在自己家门口的石阶上。我看见一个全身赤裸,胳膊细
得像树枝一样的儿童,由于以树叶和木屑充饥,他的肚皮鼓胀的像一个气球。这个孩子正
在那里摇晃着他那倒闭在路上、赤身裸体的父亲。我们遇见两个年轻的妇女,她们瘦的像
中国肉食店里悬挂着的腊鸭。她们的肤色一个样,没有衣服可穿。她们的乳房干瘪瘪的,
像抽出了东西的纸袋一样垂在胸前。她们昏倒在村里的街道上已经有一些时候了。街上的
行人托着沉重的脚步走过,并没有注意她们。
街道上许多排房屋里住着的男人、女人和儿童都已经快要饿死了。他们手里拿着小小
的木饭碗或是破茶壶罐子。他们正在等待着救世军的施粥站开门。很难理解为什么他们能
够那么安静的坐着等待,也许这是几个星期以来他们能尝到的第一碗像样的食物。几乎无
法相信,饿得像这样只剩皮包骨头的人还能活下去。许多长期以野草充饥的儿童都显露出
饥饿的烙印。他们的面孔浮肿,一双双失去中国儿童向来具有的机灵好奇特点的眼睛,眼
泪汪汪。
中国西北绥远严重干旱地区干涸了的黑河河床。
但是这一切还不足令人吃惊。令人吃惊的是在许多这种城市里,仍然有一些有钱的人
、囤积大米的商人、放高利贷的人和地主,他们由武装警卫保护着,大发横财。令人吃惊
的是,就在这些城市里,官员们还在和歌妓舞女跳舞打牌。成千上万吨小麦和小米无法运
给灾民,因为西北的一些军阀扣留了他们的全部铁路车皮、不放一节往东驶去,而国民党
的一些将领则不让车皮西去,因为他们担心车皮会被对方扣留。
灾情最严重的时候,在这个黑暗的国家里出现一群贪婪者。他们以免收拖欠的租金或
只付几个铜板的方式、从饥饿的农民手里收购了成千上万亩土地,等到旱情解除时再租给
佃户。
1939年的水灾
居住在中国中部变化莫测的河流流域的中国人,大约有九十万人死于水灾惨祸。一千
二百万户家庭被毁灭,五千五百万人受灾。就在这个打击以前,干旱使一些省份赤地千里
,饥荒使曾经是富裕之乡的西北大伤元气,蝗灾接踵而至,十四次内战使国家的经济结构
遭受破坏,盗窃、抢劫、匪患横行,为扑灭共产党人革命进行的斗争已经历时两年,军阀
统治下一片恐怖,那种麻木不仁、暴虐和后果严重的无能,是本世纪任何其他地方所不及
的。
从前,如果庄稼遭灾,还有储存的粮食可以支持到来年播种的时候。当雨水充足时,
河渠饱满,健壮的水牛在地里推动着古老的水车,滋润着可爱的田地。农民挑着水桶在自
己的那片地里忙来忙去、喊着那奇妙的、勤劳的劳动号子。生活似乎是亲切的。但是,这
些年以来,在大地上出现了掠夺成性的野兽。官吏们把骇人听闻的敲诈勒索合法化、称之
为“捐税”。兵士们也抢劫分赃。盗贼横行,粮仓空空如也。除了地主和放高利贷的人以
外,谁也没有什么银子,而地主和放高利贷的人的银子也是深藏不露的。
夏天过去了。农民怀着忧虑的眼光瞧着未来。他对压迫他的那些人充满了愤怒,但是
他并不完全了解到底应该责怪谁。一天,突然起了凉风,他抬起头来忧心忡忡地注视着朦
胧的天空。
大雨一连许多天下个不停。他从上了年纪的人那里听到金沙江(长江)江面已经涨到
10英里宽了。突然,在深夜,他被一阵沉闷的使人心悸的声音所惊醒。他的老伴从床上跳
了起来喊道:“叫人上堤啦!”他们很费力地从地里走过去,在漆黑的夜里,他们看见一
排灯笼的黄色光亮。成千上万的人挑着泥土、砖、石头、木条迎着正在高涨的江水去加固
防波堤。突然,被认为是最坚固的一段堤防崩溃了。人们争先恐后地逃命。妇女和孩子们
爬上了草屋屋顶或是任何可以在波浪上飘浮的东西。成百成百的人被波涛汹涌的洪水所吞
没。
洪水平静了。环顾四周,黄色的水面上漂浮着尸体。小岛、树梢、屋顶、庙宇顶部的
轮廓出现在天际。农民的猪、母牛、鸡和水牛都在农民被淹死以前先遭了灭顶之灾,无一
幸存。
今年夏天,还会有数以千计的人死去。就在我写这篇报导的时候,成百的人断了气。
有些人被困在水中等待着救援。还有些人俄着肚子等了几天、几个星期,但是除了只有黄
色的洪水可喝以外,没有什么可以充饥。死亡的可怕的拥抱正在从四面八方向他们逼近。
长江的瘫痪就是中国的瘫痪,因为伟大的“金沙江”是诗人所称的中华之邦的命脉。
重灾之后的恢复不是几天的事。
童矿工
云南个旧矿是一个半官方的、规模极大、极其有利可图的企业。这个矿几乎完全由童
工操作。对那些每天只能挣三角钱的童工的唯一要求是他们必须抬的起装矿石的筐子。当
我听说许多年以来这个矿的总工程师是一个美国人的时候,我感到十分不安。不过,现在
工程师是一个德国人。在个旧几乎所有的童工都是驼背的。矿道太低了,不可能直立行走
。
这个旧矿共有近50000名矿工,其中60%以上是奴隶。40%的矿工干活三、四年以后便中
砷毒而死。干上几个月,他们的皮肤差不多变成青色,因为砷毒迅速的进入了体内。他们
的平均工资每年约20美元。每名童工死亡,如果有抚恤金给予他的父母,数目也只有二、
三美元。
妇女受迫害
孔子教导人们,万物都是不平等的,男女两性尤其是这样。他承认,“妇女是人”,
“但是比男人低一等”。“妇女不应该有她自己的意志,这是自然的规律。”李欣公(译
音)上校告诉我说,“过去贫苦的农民往往把女儿卖给地主以抵债或借钱。如果父母长时
期没有把女儿许配出去,地主往往要求有初夜权。在这以后,有谁愿意娶她们呢?婚姻往
往是用来作交易的,例如获得一块好土地、偿清债务、提高家庭的地位、把被抓兵的儿子
赎买回来。这种婚姻既不管年龄和性情的差别、也不照顾女方本人的看法——这就是家庭
不幸的一个根源。”
在华北,几乎所有的妇女都缠足,“三寸金莲”并不是贵族妇女所专有的(左、上图)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安排的早婚是另一种方式的束缚。右图的十多岁的一个少女是典型
的受害者。
他们为什么不反抗?”
在内地大部分地区,唯一的道路是手推车道。由于世世代代的使用,它们已经陈
旧不堪了,不能通行有轮胎的车辆。广大的乡下人很少看见、更从来没有使用过火车、飞
机、汽车、无线电、电灯,他们从来没读过报纸。80%-90%的乡下人是全文盲,他们穷到令
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在一些地区,多达80%的可耕地集中在只占人口15%的人的手里。农村土地的平均占有
面积如此之小,以至于按现在规模发展的地主所有制意味着贫农的完全贫困化和沦为奴隶
。
税吏拥有警察权力,能够逮捕任何欠租欠税的农民。不愿意被关进监狱的佃户不得不
从放高利贷的人那里借钱,而且地主本人往往就是税吏。半年到期的借款,本息合并计算
高达原来借款数目的400%,一年到期的借款则为700%。土地税有时预征60年。
农民的耕地平均每户大约不足两英亩。每户年收入平均不足中国法币240元、约相当于
60美元。农民的平均收入并不比中国的雇工多。雇工的收入充其量每天不足中国法币两角
钱,约合美元四分。
云南府的儿童往往拖曳过重的货物。有一天我在去大理府的路上,看见一个老妇人领
着十来个孩子拖曳一大车木料。一个比别的孩子瘦弱的女孩子摔倒了,哭着不肯再往前走
。这个老妇人站在她上首,用一根木头敲她。没有一个过路人加以干涉。虽然我看见有一
两个人把头扭转过去,这还像个话。我说服了怒气冲冲的老妇人放掉这个女孩子。我们解
除了小女孩的负担,又给她一块钱。毫无疑问,等不到晚上,这个老妇人就会从小女孩那
里把钱要走。
我向自己问道,“他们为什么不反抗?”“他们为什么不组成一直浩浩荡荡的大军、
向那些只知道向他们征收苛捐杂税而不让他们吃饱、只知道夺取他们的土地而不会修复灌
溉水渠的恶棍们发起进攻呢?他们为什么不冲进大城市去抢那些买了他们妻儿、那些当正
直的人忍饥挨饿而他们却继续狼吞虎咽地饱餐三十六道菜的筵席的人呢?”我对他们的消
极态度迷惑不解。有一个时期,我以为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促使一个中国人起来斗争。
我错了。中国农民并不消极,他不是一个懦夫。如果有方法、有组织、有领导、有可
行的计划、有希望——而且有武器,他们是会起来战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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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问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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