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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rsy (Green Mouse), 信区: Green
标  题: 杨正泉:记忆1976(转载)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10月21日17:52:10 星期一), 站内信件

【 以下文字转载自 History 讨论区 】
【 原文由 seawind 所发表 】
    我算是个老新闻工作者。在我从事新闻工作的生涯中,留下深刻印象的应该是1976
年。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年初,1月8号,周总理去世。不久,出了天安门
“四·五”运动。后来是朱德委员长去世。紧接着是唐山大地震。9月9号,毛主席逝世
。又加上粉碎“四人帮”。
    别看就这么短短的一年,这个1976年我过得可真不轻松。
    送总理——揪心的日子1976年1月8号晚上,我正在广播剧场看电影。大概是7点多一
点儿,中央台政治处的一位同志气喘吁吁地跑到剧场找我,小声告诉我一句:“有急事
,要你马上回办公室!”我看他那么紧张,自己心里也有点急,所以一走到剧场前厅就
问:“什么事?这么急。”
    他一句话使我的心猛地一紧——“周总理去世了!”再没有别的话,我赶紧跑向办
公室。
    当中央台各部门的负责同志都得知了这一消息后,我们就焦急地等待着周总理治丧
活动的宣传安排。不久,宣传安排传达下来。根据上级精神,整个治丧活动报道,讣告
“比康生、董老逝世时多播一些”;文艺节目不停播,而是要少播一些,只在开追悼会
那天停止文艺节目;不采访、不组织、不播出群众性的纪念文章。一连串的“不”!听
了这样的安排,当时我和其他同志的心中都很不解,一位全国人民衷心爱戴的总理的治
丧报道,规格为什么定的如此之低?!于是我们提出了一些要求,比如要求停播文艺节
目,要求派记者采访并播出群众的吊唁和纪念活动,等等。种种要求,都没有被采纳。

    1976年1月9号凌晨4点12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向全国、向世界首次播出了周总理逝
世的消息。
    这次治丧活动宣传中,最让我感到痛苦和无奈的是文艺广播的安排。按照有关规定
,治丧期间“文艺节目减少,不是没有”,只通知我们在1月15号举行追悼会的这一天才
“停止一切文化娱乐活动”。也就是说,治丧期间文艺节目不能停。这让我觉得很为难
,这不等于在摧残全国人民的感情嘛!别说听众无法忍受,就是我自己也想不通。
    但是,我又必须服从。我觉得当时我真是最痛苦的人,一方面为失去总理而难过,
另一方面又要强压住心中的悲痛去执行上边的要求。
    不过,我们还是一直在做最大的努力。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经过多次提出停播文艺节
目无效之后,自行决定在9号、10号和11号不安排文艺节目,一次又一次承受着来自“上
面”的压力。挺到11号下午,上级领导直接出马选定和审定文艺节目,并从下午开始编
排播出了三组歌曲。而这一天正是十里长街送总理的日子,而恰恰有一组歌曲正好是在
送周总理遗体的灵车到达八宝山时播出的。这下子,引起了群众强烈的不满。我现在还
记得一位听众来信中的一段话,大意是:“我终生难忘的不可饶恕的一件事是1月11日,
正当周总理的灵车到达八宝山时,为什么电台突然播放歌曲和音乐?当时我没想这是中
央人民广播电台,还以为是敌台呢!我忍着愤怒一直听完,最后一听,果然就是中央台
!”一直到现在,一想起这件事,我心里就特别难过,深感愧对周总理,也愧对我的听
众。
    别主席——最紧张的日子1976年的9月9日,凌晨5点多钟,睡梦中的我被一阵急促的
电话铃声惊醒。电话里简短地传来一句话:“有急事,请你马上到局长办公室。”
    我一边从床上爬起来,心里一边怦怦直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心里直嘀咕:又发生了什么大事?还不能等到天亮再说?到这个时候,我有这种闪
念不算偶然,因为这一年突然发生的大事也太多了!我也变得敏感了许多。最后,我得
到了一个极其不幸的消息——毛主席逝世了。
    经过紧张、保密、严谨的准备,9月9号下午4点,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准时向全国,也
是向全世界广播了《告各族人民书》,沉痛宣布了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逝世
的消息。
    《告各族人民书》等内容首播之后,接着又播出了第二遍。一切都按照事先的安排
有序地进行着。可是意料不到的事情在第三遍播出时发生了。谁也没想到,在播出第三
遍时出现了严重的播出差错——在哀乐之后应该播出毛主席的治丧委员会名单,但当时
广播中播出的却是“现在广播周恩来同志治丧委员会……”刚一听到这句话,在场所有
的人都惊呆了!全体都木头一样呆站在那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现在说起来,这次事故发生的情节听起来复杂,其实原因却很简单。
    当天在播完第二遍《告各族人民书》时,局总编室接到姚文元电话,他说“哀乐太
长了,要用短一些。”要求我们将哀乐由6分钟改为3分多钟,而且要马上改。由于时间
紧迫,拿哀乐的人情急之中阴差阳错从用过的哀乐中拿了一盘,而这盘录音带是周总理
逝世时用过的。巧中巧,这盘录音带又多处违背了安全播音的规定,如当初负责录音的
同志没有遵守“哀乐是单独一盘”的规定,把周总理治丧委员会的名单录在了后边;胶
带上只写了“哀乐3分35秒”,给人造成这盘带子“只有哀乐”的错觉;审听哀乐时由于
时间仓促只听到哀乐放完为止,没有听到最后卡的纸条处。因而给第三次播出埋下了许
多隐患。因为当时我正在主持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宣传工作,为这件事承受了极大的精
神压力。但是,毛主席逝世报道工作还要继续,我不能分心。
    在毛主席逝世的宣传报道工作中,转播追悼大会是中央交给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一
项十分重要的任务,是全国人民的心愿,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义不容辞的责任。这项任
务落到了我的肩上。
    接到这项任务我心里紧张极了。从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天天喊“毛主席万岁!”哪里
想到,我长大之后会亲身参与毛主席逝世的宣传工作,而且台领导竟把组织和指挥毛主
席追悼大会的转播的重任放到了我的肩上。一方面,我要组织安排好治丧活动的宣传报
道,另一方面又必须集中精力准备追悼大会的转播。我过去倒也组织指挥过重大会议、
节日游行和一些文体活动的实况转播,可是这种转播我却从来没有经历过。我深知这副
担子的分量,深知如果稍有差迟意味着什么。
    尤其9月9号出了事故,我又多了一层心理压力。我当时很悲痛、很紧张、很担心,
压力大得快让人透不过气来了!准备工作的每一个环节都是过细的,几种设想,几套方
案,几手准备,必须事先考虑到种种现场可能出现的情况,而且要准备好相应的对策。

    9月18日,追悼大会举行的日子到了。上午9点,我和时政记者及播音员就到了天安
门做准备工作。我们的转播点设在西观礼台最东头的平台上,紧挨着临时搭起来的追悼
大会的平台。下午两点半,有关方面的领导人陆续登上平台。我在现场忙着试话筒、试
线路,同各方联系。我们在现场设有两组话筒,当时两位播音员早就站在话筒前,我站
在他们两位的中间,面对广场,面对着100万群众。我的心情极其沉痛,也异常紧张,眼
睛紧紧盯着手表。我觉得喘不过气来,腿也在发抖。其实我也多次指挥过实况转播,但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气氛和场面。我这正紧张着呢,忽然听见稿纸的响声,一看,发现
播音员的手也在抖动。我心里很慌。我不是指挥若定的将军,但我马上意识到我们必须
镇静。我轻声地对播音员说:“不要紧张,沉住气,看我的手势。”其实我心里慌极了
,我是真怕播错呀!尤其担心方明把“永垂不朽”播成“万岁”。因为在试播的时候,
他曾经两次这样播错过!
    捱到两点五十分,我打手势示意方明“开始”。我紧张地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他打开话筒开关,停了一会儿,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开始播音:“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当播音员播完“伟大的领袖和导师毛泽东主席永垂不朽”后,我的心才一下落了地
,也才发现自己的手里都是汗。当意识到这次重要的转播已经顺利结束时,我们现场的
几个人开始默默地紧紧地握手,大家什么话也没说。哎,一切尽在不言中呵!
    粉碎“四人帮”——敏感的日子1976年10月6号晚上7点左右,当时中联部部长耿飚
和另外几个人来到了广播大楼。我当时只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主管宣传的副台长,对他
们到来的目的无从知晓。但那天晚上中央台的气氛异常紧张,大家是都能感觉得到的。
自从这几个人进入局里以后,局长办公室的外屋穿军大衣的人不断增多,还有人搬来了
被褥,似乎要在这里“安营扎寨”。然后是警卫战士频繁调动,增设了岗哨等等。局里
、台里不少人都在议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干新闻的人好奇心强,为了探个明白,也是责任心的驱使,我赶紧向中央人民广播
电台的节目传送间走去,这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放节目的前哨阵地。路上我就发现气
氛格外紧张,一道又一道地严格检查证件,节目传送间门口增设了岗哨,直播室门口有
两位持枪战士站在两边,明晃晃的刺刀在灯光下特别耀眼。不一会儿,中联部的两位领
导急急忙忙来到直播室,叫我赶快把直播室的钥匙找来,交给他们。当时两把钥匙分放
两处,因为长期不用,也不知道在谁手里,我费了半天劲儿,前前后后找了半个小时才
找齐上交。他们接过钥匙的时候,我留意到他们长长地舒了口气。
    看到这种情景,我确信发生了大事,而且绝不是一般的大事,肯定和国家的政局有
关。当晚11点零5分,邓岗局长紧急召集中央电台和有关部门领导人的会议。他的发言很
简单:“根据中央的指示,最近宣传中有一句话‘按既定方针办’不要再出现了。一定
要把住!”听了这句话,我和在场的人心中一下就有了数。
    到了10月7号我们已经得知,中央将发布重要消息,要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做好播出的
准备。这个时候,敏感的人们已经感觉到了什么,甚至有人打电话到中央台,拐弯抹角
地想套点什么消息,但中央台守口如瓶。
    这段时间的宣传有一定的影射、暗示,而又不能操之过急,主要是稳定局势,争取
群众。我们的宣传报道中是虚虚实实。例如,对于过去与“四人帮”联系密切的一些单
位和人,在没有弄清以前采取回避的办法,暂不宣传,但又偶尔提到某单位和人的名字
;对上海等地的来稿则严格掌握,慎重处理,可又不是完全不用;对“四人帮”插手的
戏剧、电影、歌曲等文艺作品原则上停播,但又要有计划有选择地播放一点儿。这一阶
段宣传的政策性和策略性是非常强的,我们必须严格遵守宣传纪律,听从中央的安排和
指挥。但要真正吃透精神,能够做到恰如其分,我觉得却又十分困难。不过,这一阶段
我的精神是紧张和兴奋的。直到粉碎“四人帮”16天之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宣传报
道才完全放开,我们组织记者到全国各处采访,集中地连续地报道了各地的欢庆活动,
我也才真正心情开朗、愉悦了起来。
    去年12月30日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创建60周年。回想起来,我干了20多年广播工作
,1976年,是我新闻工作生涯中难忘也是极为忙碌的一年。这一年,我在感情和精神上
经受了波澜。我想,除了我,很多人也会对这一年有特别深刻的记忆。
    (摘自《华夏》2000年12月号,杨正泉口述,铱桤采访。)
    杨正泉简介:
    1940年生于山东肥城。1964年毕业于北京广播学院新闻系。同年,分配到中央人民
广播电台,先后做过编辑、记者,担任过国际部副主任、主任,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总编
辑室主任,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台长助理、副台长、台长等职。1993年4月,调任国务院新
闻办公室副主任,兼任中国外文出版发行事业局局长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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