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micheal (平凡的世界), 信区: cnLiterate
标  题: 亚尔斯兰战记  --田中芳树  第二部 真假王子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Oct 23 12:56:43 1999), 转信

---第二章 魔都群像
第二章 魔都群像
    (一)
    帕尔斯历叁二零年入秋以后,帕尔斯王都叶克巴达那,已在入侵者鲁西达尼亚军控
制之下。
    不久之前,叶克巴达那还是座美丽的城市。大理石砌成的王宫或神殿,在艳阳照耀
下闪闪发亮;石砖道两旁有着白杨树和水渠;春天一到,郁金香盛开,花团锦簇,香气
扑鼻。
    美与丑之间的转变,只在瞬间。鲁西达尼亚军入侵之后,叶克巴达那市街上满上血
迹、尸体及污物。在帕尔斯人民眼光看来,确实无法相信鲁西达尼亚人,特别是下级士
兵的肮脏、无知及下流。尤甚者,征服者意识极强,稍不顺心,就拔剑砍杀民众。
    而令高傲的暴政者鲁西达尼亚将兵陷入惊惶的事件,是发生在这年的初冬。
    既是伯爵、骑士团长、将军,兼具主教地位的权威者配迪拉斯离奇死亡。
    十二月五日夜晚,配迪拉斯喝了过多的帕尔斯葡萄酒,后头跟着几位骑士,摇摇晃
晃地走回部队配置予他的寓所时,狂妄地叫嚣着自己是如何去处置邪恶的异教徒的--
将异教徒的婴儿活生生地丢进大锅内,加油烹煮,再用剑将他挑起,放在他父母面前,
命令他们吃下去。结果,婴儿的母亲发狂,父亲赤手空拳欲与配迪拉斯拼命,最后身子
被一节节砍断。
    同行的骑士们,对于配迪拉斯如此残暴的手段,也为之惊讶、叹息。但在配迪拉斯
的瞪视下,只得强作欢笑,因为曾有随从因招致配迪拉斯不悦,以至于遭到细针刺瞎以
眼的酷刑。
    不多时,配迪拉斯与随从分道扬镳,走进郁金香花坛站立小解。同样皆是贵族身
份,帕尔斯贵族绝不会有此行为。
    事出突然。
    “哇!”
    混浊的长嚎声从配迪拉斯口中传出来。惊骇回首的骑兵及卫兵们,一时之间,不明
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伯爵身体往后倒,踉跄几,剑握于手上不支倒地。骑兵及卫兵立即趋前,想救助伯
爵,但发现伯爵下腹部被利器深深刺入,血及部分内脏喷冲出来。
    无人为配迪拉斯的惨死伤悲。但既是杀人事件,总要找出元凶。一伙人在黑暗中搜
寻一回后,发现距离五步远的地上,伸出一只握着剑的手。在他们讶然的注视下,剑及
手迅速地消失。
    一名骑兵从鞘中拔出大剑,在地面上戮着。剑刃上只沾满小石及泥土。
    就在下一瞬间,出现一幕令人窒息的光景。骑兵两膝位置,闪过一道白光。骑兵两
膝被切斩断,整个身体滑落下来,倒卧在地。地面上还留着膝盖以下并排而立的两条
腿。
    “妖怪呀!邪恶的恶魔就潜藏在我们脚下!”
    恐怖及狼狈紧紧包围他们。对他们而言,在依亚尔达波特教义及本身经验以外无法
理解的事物,皆称为恶魔。他们无法理解的异国语言就是恶魔的语言,异教徒独自创造
出来的文明,就是恶魔的文明。而现今他们所经验到的,正是恶魔或妖怪实际存在的证
明。
    夜风转向,一阵阵血腥味扑向他们,一阵哀嚷声,一名卫兵带着逃跑,其他人跟着
一哄而散。
    “依亚尔达波特神救命!”
    这大概是他们一生之中,最虔诚的一次祈祷吧!
    一伙人逃散之后,只留下暗夜及二具尸体。另一只持剑的手,在黑暗中亮着白晃晃
的剑刃,也随后消失于地面中……”。
    离奇事件传入鲁西达尼亚军实际上的总指挥吉斯卡尔耳中,他立即驱车赴王宫报
告。
    来到王宫,立于国王身旁的是身兼大主教及异端审问官两职的波坦,他以恶毒的眼
光,注视着吉斯卡尔的侧脸。至少吉斯卡尔是如此认为。
    他已经到了?手脚可真快。吉斯卡尔在心中诅咒。
    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吮着装满糖水的银杯,眼神闪烁不定。这位欠缺
现实意识的国王,知道王弟与大主教间互相反感,彼此仇视。
    当天,首先挑衅的是吉斯卡尔。
    “大主教阁下,此为地上人间鸡毛蒜皮小事,与天神的荣光无关,何足劳动阁下操
心。”
    语气虽客套,但是在吉斯卡尔眼中地写着:少来多管闲事,你这个假冒圣人的和
尚。
    波坦可不是谦逊之人。就算对于伊诺肯迪斯七世,亦常大声指责,是集依亚尔达波
特教之排他性及独善性于一身的代表,就像是强大的教会权力穿上了僧侣服,化为人
形,大摇大摆穿梭于教会、皇室之间。
    “这真不像是五弟殿下所会说的话。遭邪教妖魔所杀的配迪拉斯伯爵,非但是皇室
重臣,亦是教会干部。在神的圣名之下,自当向信奉邪教的此国人民报复,讨回公道。
所以,此事亦关系着天神的光荣。”
    “报复?”
    “正是。依亚尔达波特教徒一人生命,可抵异教徒千人之命,更遑论是圣职者之生
命……”
    波坦大主教主张,应以异教徒万人生命来偿还。
    “大主教所言,王弟可有任何意见?”
    伊诺肯迪斯七世手持糖水杯询问吉斯卡尔。
    波坦这家伙,说是宗教狂热份子,不如称作狂人更为恰当。吉斯卡尔心中暗忖。内
心尚有些善念的吉斯卡尔,认为应该找出元凶。
    “光是准备火刑万人的场所及柴薪,恐怕都有问题。”
    不明王弟心中之意,伊诺肯迪斯七世换另一角度着想。此时,吉斯卡尔不禁想对他
怒吼。
    “我特别说明一下,我是要在不起烟的状况下,一点一滴慢慢地将其烧死。”
    听完波坦此话,吉斯卡尔更是瞠目结舌。
    事实上,火刑已极残酷,除火刑外,另有其他酷刑。一般所谓“火刑”,是引薪生
火,而后就会冒出浓烟,受刑罪犯会因浓烟呛鼻窒息、失神或昏迷致死。之所以处以火
刑,并非要将其烧死,而是有着以火净化罪恶的宗教意味。
    相对的,不起浓烟,而慢慢烧死的处刑方式--则完全不同。如文字所述,乃于罪
犯仍有意识状态下烧死,其痛苦可想而知。
    “万人罪犯的组成份子,不可偏袒任何一方。应用帕尔斯全体人民来赎罪。男女各
半,婴儿、小孩、青年人、中年人、老年人各占五分之一。”
    、那么大主教意思是,婴儿得杀二千人,小孩也得杀二千人?”
    吉斯卡尔并非同情异教徒,亦非特别仁慈的人。只是,吉斯卡尔有政治方面的考
虑,亦有着其他二人所欠缺的常识。
    “本人希望大主教了解我们目前的处境。我军仅占领帕尔斯王都,确保往马尔亚姆
的交通,可还有平定帕尔斯全境啊!”
    “我晓得。所以才必须让异教徒彻底明了依亚尔达波特神的光荣,及鲁西达尼亚国
王的权威。因此,无可避免的流血,我们顺而就之,正可应验神的旨意。”
    “此并非仅是帕尔斯的问题。另外,密斯鲁、特兰、邱尔克、辛德拉--帕尔斯周
边诸国,何时张爪来袭,尚不得知。这些国家军力合计不下百万,我军仅叁十万,显然
很难对抗。基于此,本人殊不愿于此国内激起对抗……”
    吉斯卡尔所言虽然夸张,但绝非空穴来风。因为,特兰等国若以挽救帕尔斯危机名
义,向鲁西达尼亚宣战,鲁西达尼亚并无反驳来国的说词及资格。
    虽说如此,大主教波坦却一语驳回。
    “百万异教徒何足畏惧。受神保护的圣战士,一人可击垮百名的异教徒。”
    听了此话,吉斯卡尔不想腔,只是默然。但对于接下来大主教的话,则差点翻脸相
向。
    “倘若吉斯卡尔公爵应付不了,本人可以传唤驻在马尔亚姆的神仆--圣堂骑士
团,来参加圣战……”
    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回头望着不所措模样的王弟,将银杯放置于绢之国引进来的
檀木桌上,糖水摇晃,弄湿了桌面。
    “大主教是说,从马尔亚姆召来圣堂骑士团?”
    吉斯卡尔重述大主教所说的话,像是遭到巨大冲击似地。圣堂骑士团的武力,与波
坦宗教领导力结合的话,必将威胁到王权。因此,吉斯卡尔先前才大费周章,将圣堂骑
士团留在马尔亚姆,不带到帕尔斯境内。倘若波坦的话被批准,那么如今所做的种种努
力,势必毁于一旦。
    波坦面露奸笑,瞪视着吉斯卡尔。
    “听说他们在马尔亚姆,也杀了异教徒及异议者近一百五十万人。其中大半是老弱
妇孺,照理说功绩不凡。”
    吉斯卡尔斜睨着伊诺肯迪斯。想必是他的王兄准许了如此残酷的命令。
    “不处以极刑,无法洗清异教徒的罪实,此也是依亚尔达波特神的旨意。”
    波坦语气坚定。他像是一株扎根于偏见、狂信的大地上,徒具人形自以为是的大
树,这就是波坦。再次体会此事的吉斯卡尔心寒不已,虽然他决非胆小气短的弱者。
    “不过,难道不能不杀妇孺……”
    “女人生子,孩子长大后,将为异教的战士;老弱者,曾是异教的战士,有杀害依
亚尔达波特教徒之嫌。”
    波坦提高声调,气势凌人。
    “此乃顺应天神旨意,并非个人之意而为。吉斯卡尔亲王,可有任何异议?”
    吉斯卡尔心想,对方假借神意,他提出异议又有何用?
    为了使自己的行为正当化,任何事情皆假借神意,波坦所显现出来的卑劣无耻,吉
斯卡尔此时打从内心地感到憎恶,瞬间,反击之道掠过他心头。
    “不过,我对今晚这件事仍有一疑点,心中无法抚平。想请教大主教。”
    “是什么疑问呢?王弟殿下。”
    “只是极其单纯的事。依亚尔达波特神为何无法从邪教徒的魔鬼手中,救出他虔诚
的信徒?”
    这句话像是在大主教的耳中射入一枝毒箭似地。吉斯卡尔在今晚的舌战当中初尝胜
利滋味。
    “真是渎亵天神,你真是--”
    波坦声音转而粗暴,但毕竟不能无视于对方身份,或者,是他另有所谋,突然掩饰
了表情,一本正经地说道:
    “天神睿智,广大无边,并非本人推测可及。”
    最后说了这句圣职者惯用的话之后,波坦告退。吉斯卡尔于大理石地板边,吐了一
口口水。
    此种举动,亦是帕尔斯的贵族决不会做的。不过,吉斯卡尔也是积压了许久。
    伊诺肯迪斯国王,以如小猫鸣叫般极其谄媚的声音,靠近生气的亲王身边说:
    “吉斯卡尔,我有比此事更重要的事想告诉你,你愿意听吗?”
    “哦,什么事?”
    亲王的回答并不热络。
    “那就是!泰巴美奈要我将囚禁在地牢里的安德拉寇拉斯……”
    “要求释放他?”
    “不!不!要他的首级,否则她说不与我结婚。”
    半晌,吉斯卡尔毫不作声。
    泰巴美奈要安德拉寇拉斯叁世的首级?
    “她说的极有道理。只要那男人还在人间,泰巴美奈便犯了重婚罪,因而下此决
心。”
    国王天真地为之欣喜,相信此为泰巴美奈欲与他结婚而作此要求,但在吉斯卡尔眼
中,想法全与王兄不同。
    “那美艳的王妃,看来可真是一只可怕的狐狸精……”
    吉斯卡尔会有此想法,是因为他认为王妃可能看出了在现今鲁西达尼亚军最高阶层
间,正明争暗斗,互相对立吧?
    (二)
    长夜过去,黎明乍现。
    戴着银假面的男子--第十七代帕尔斯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之子席尔梅斯,正以万
年寒霜似的冷彻,观察目前占领王都的鲁西达尼亚军内部发生的种种事情。而对于从地
底下伸出手杀人的妖怪,以及狼狈而逃的鲁西达尼亚将兵,只有冷笑。
    他面前一张大椅,靠背及座椅两旁,皆铺盖着高贵丝缎。当中坐着一位客人,鲁西
达尼亚国王之弟,席尔梅斯形式上的官长吉斯卡尔。他用丝质手绢擦着额头,并非擦拭
汗水,而是为了掩饰他不安的神情。
    “您是要命令我交出安德拉寇拉斯?”
    遭银假面斜睨的吉斯卡尔有些心虚。他相信戴此银假面男子的能力,但却未必会放
手让他去做事。
    “并不是命令,只是要你考虑看看。”
    “以前,我们曾经约定过,安德拉寇拉斯全权交由我处理,其他的我别无所求。”
    在回了对方的话后,席尔梅斯改变2了语气来询问事情原委。吉斯卡尔之所以违背
先前的诺言,其中必有原因。
    然而,吉斯卡尔所说的原因,却令席尔梅斯感到意外。
    “也就是说泰巴美奈表示,若不见安德拉寇拉斯首级,则无法与伊诺肯迪斯七世结
婚。”
    银假面两眼露出险恶的神色。自始,席尔梅斯就认为泰巴美奈是个妖女。他心想这
位使生父及叔父都迷眩不已的魔女,到底又有何诡计?
    “你或许也明了,安德拉寇拉斯国王不能在此世上存活的这一点,王兄及波坦大主
教的利害是一致的。就王兄而言,为了与泰巴美奈王妃成婚,安德拉寇拉斯自是个障碍
物。”
    “大主教这方面呢?”
    “这家伙早已饥渴于异教徒的血。说来说去,总之是要杀了安德拉寇拉斯。”
    银假面微微摇头。
    “杀掉安德拉寇拉斯的话,也就只是杀了他而已,不过,不杀他的话,可就有许多
用途。”
    吉斯卡尔点点头,但却像是故意表态。
    “我也如此认为,才将安德拉寇拉斯交给你,这一点,至今都未改变。”
    “既然如此……”
    “请不要误会,你该说服的不是我,而是王兄及波坦。”
    第一次,在吉斯卡尔精悍的脸上,显现出脆弱的一面。
    席尔梅斯默然。此刻的他--银假面及甲胄里面欣长的雄姿,看来就像神殿中供奉
的胜利之神乌尔斯拉克约。自幼武艺学问皆优,逝去的父王经常如此说:
    “这孩子,将来势必成为比我更优秀的国王。”
    的确应是如此的。如果安德拉寇拉斯没有犯下弑兄大罪的话!
    “那么,王弟殿下,您打算怎么做?”
    “此次,轮不到我上场了吧!得看王兄及波坦的决定。”
    “话说得是……”
    银假面下,席尔梅斯双唇微动,语中带刺。吉斯卡尔目前的想法,非常容易猜测。
杀死安德拉寇拉斯,伊诺肯迪斯国王与波坦大主教之间的对立,必将更为激烈。伊诺肯
迪斯国王希望与泰巴美奈结婚,波坦大主教当然会持反对态度,加以阻挠。
    结果又会如何?
    伊诺肯迪斯王受泰巴美奈王妃怂勇,因而下令放逐波坦,或处以极刑。果真如此,
则由波坦所率的圣职者,又会有何反应?惊讶战栗,敢怒不敢言?或许反之,将会煽动
信徒与国王对决?
    另一方面,波坦又会有何对应?眼睁睁地静待放逐或处死?或视伊诺肯迪斯国王为
破戒者、叛教徒,而发动政变推翻其王位。之后,总也不能自立为王,看来他必须另立
傀儡国王。
    总之,伊诺肯迪斯七世的命运,不是大好就是大坏,吉斯卡尔静观其变。
    不多时,吉斯卡尔步出席尔梅斯房门。因为原本就无期待立即回应。此时,一名他
手下的骑士,状似紧张,趋上前来。在吉斯卡尔耳旁吱喳一番后,吉斯卡尔脸色为之一
变。
    “什么?圣堂骑士团已经来了--?”
    吉斯卡尔后悔低估了波坦的狡猾。
    在为了泰巴美奈王妃的处置,而开始与伊诺肯迪斯七世对立后,波坦已派遣使者,
传唤为教会而战的圣堂骑士团。
    圣堂骑士团总人数二万四千骑,与鲁西达尼亚正规军比较,人数虽少,然而,因其
具有了教会权威,前者自然较占优势。当圣堂骑士团在阵前,立起黑底银色的教旗时,
鲁西达尼亚军可能就立即收剑下马吧!
    城门大敞,看见形成庞大队伍入城的圣堂骑士团的身影,波坦频频露出胜利的笑
容,吉斯卡尔则咬牙切齿,一旁的骑兵惊慌战栗,高声鼓噪。
    近午,站在波坦及希尔迪格面前,伊诺肯迪斯七世直冒冷汗。
    “我将与泰巴美奈结婚,并立她为新鲁西达尼亚帝国皇后,她所生之子即为我的继
承人。”
    声音微颤,但伊诺肯迪斯七世仍一口气说完,可想而知是鼓足了最大勇气。立于一
旁的吉斯卡尔,一时之间也佩服王兄对泰巴美奈的执着。
    “真是不像话,身为依亚尔达波特神及信徒的守护者,也是鲁西达尼亚国王陛下,
竟然说出这种傻话……”
    面露惊讶之情,圣堂骑士团团长希尔迪格嘲讽道:
    “您以为我们专程自马尔亚姆远地赶来,就为了听您这番蠢话?”
    “蠢话”,对万人之上的国王说出如此粗鲁用语,竟然面不改色,只因骄妄自大地
认为自己替天行道而无视于君臣礼仪。
    此话既出,希尔迪格又是一阵嘲笑,然后闭口不语,只有赤黑腮胡随着呼吸跳动
着。
    “无论如何,请陛下抉择。您是想成为将依亚尔达波特神的光荣,具体实现于世上
的圣者圣王,留芳百世?或者是变为万劫不复的叛教徒,熔于地狱之火中?”
    波坦两眼如炭火熊熊升起般,瞪视着国王。
    “地狱”这名词,伊诺肯迪斯七世自幼闻之即畏惧不已。国王脸上血色渐渐褪去,
像在求救似地紧抓坐椅扶手,望望身旁的王弟,欲言又止。
    吉斯卡尔无动于衷,并非他心怀恶意,而是有了圣堂骑士团做靠山,波坦必定气势
大振。若非有所对策,对吉斯卡尔反而不利。
    (叁)
    正当吉斯卡尔面对王兄、大主教、骑士团长间的孤军奋战,进退两难之际,席尔梅
斯悄悄地溜出鲁西达尼亚军分配予他的帕尔斯贵族宾馆,走进深居陋巷的一户人家中,
探访一名负伤者。
    此负伤者,乃是帕尔斯军的万骑长沙姆。
    若无他的作战指挥,叶克巴达那恐怕更早沦陷。而且,泰巴美奈王妃若能采用他的
计策--解放奴隶,参加防御战,则王都的沦陷大概会是更以后的事了。
    安德拉寇拉斯国王,将守护王都的重责大任委任于他,不无道理。
    伫立在病房门口,席尔梅斯透过面具看着沙姆。
    沙姆的身体大半紧裹着纱布,但气力丝毫不减。两人稍稍交过眼光后,席尔梅斯开
口道:
    “你还不跪下问候吗?”
    “本人是帕尔斯的万骑长。堂堂帕尔斯万骑长,下跪行礼的对象,仅只天上之神,
及地上一人--帕尔斯国王。”
    沙姆两眼中,火光熊熊。
    “我为何要向你这鲁西达尼亚蛮族俯首下跪!若要我下跪,除非杀了我,把尸体的
膝盖扭曲!”
    沙姆因绷带下伤口疼痛抽搐着双眉。
    “这份刚直,我很欣赏。”
    席尔梅斯语气认真地喃喃说道,环视屋内一周后,长靴停在画有不死鸟的地毯上。
    “我,有命令你跪拜的资格。”
    “资格?”
    “没错,我有资格,沙姆。因为,我才是帕尔斯真正的国王。”
    “你不是疯了吧?”
    “我很正常,现在就证明给你看。我的生父,是帕尔斯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叔父
正是篡位者安德拉寇拉斯。”
    沙姆屏住气息,抬头望着泛银光的面具。那副武将的严峻脸孔中,错综复杂的表情
交替着。
    “如何,应当知道我是谁了吧?”
    “席尔梅斯王子?不可能,不可能!王子十六年前不是葬身火窟之中?不可能还活
着……”
    沙姆声音中断。席尔梅斯面对沙姆,取下银色面具,露出左半部白皙秀丽的脸,右
半部却是烧焦、惨不忍睹的模样。万骑长的视线,集中于席尔梅斯的左半脸,想找出一
些先王欧斯洛耶斯五世的面貌。
    “那么,王子您还活着?”
    沙姆低声呻吟。帕尔斯最强硬的勇者之一的他,颤抖着负伤的身体。在此之前,他
总认为银假面这名男子,也只是鲁西达尼亚的爪牙。
    “不过,证据在哪里?”
    “证据?这张烧焦的脸,及对安德拉寇拉斯的憎恨之外,还要有什么证据?”
    席尔梅斯的声音并不大,却如雷鸣般震撼了整个室内的空气。沙姆的最后挣扎终被
打破,顿时,两肩并垂,低头不语。
    些许,抬上头来已不见银假面踪影。沙姆看看紧闭的门,呆若木鸡。
    “沙姆,今后你该跟随谁呢?”
    叶克巴达那城门,一队骑兵长驱直入。
    若是鲁西达尼亚军,用不着如此紧张才是。然而,马尔亚姆制的甲胄,在阳光下闪
闪发亮,身披绢之国的丝绢斗蓬,驱马前进者极其明显的,又是帕尔斯人。
    鲁西达尼亚士兵大嚷,所来何人,并持枪荷剑,欲截断骑兵队的去路。
    骑兵队最前头的年轻骑士,强劲手腕一转,丢给士兵一枚薄铜板。慌忙接住铜板的
士兵,确认此为吉斯卡尔亲王所发的通行证时,只见骑兵队奔驰于石砖道上,继续前进
着。
    他们抵达之处,并非吉斯卡尔本营。
    刚从沙姆居处回来的席尔梅斯,对于集结于自家门前的骑兵队视若无睹,表情木
然。下马的青年,毕恭毕敬地向前俯首跪拜。
    “殿下,我叫查迪,初次向您请安。家父是帕尔斯万骑长卡兰。此次,代替亡父,
愿追随您左右,特别从领地赶来,为您效力。”
    席尔梅斯在面具下,瞠目而视。
    “是吗?你是卡兰之子?”
    青年年约十九岁,或初过二十岁。虽无遗传其父的厚重外表,却有一股虎虎雄威之
风。或者,从刚强一面看来,可能比起他的亡父有过之而无不及,精力旺盛,气势逼
人。
    席尔梅斯想起自己对自己的承诺,对于卡兰的遗眷负有照顾的责任。席尔梅斯示意
要面前下跪的青年站起来,并招呼他入内。又让叁十骑左右的部下到广场休息。席尔梅
斯盘坐于地毯上,并要年轻客人也盘坐一旁。
    “我以放逐帕尔斯篡位者安德拉寇拉斯,扫除鲁西达尼亚蛮军,并恢复正统王位为
目标。等到亲国建立之后,本打算任命你父亲为大将军,指挥帕尔斯全军。可惜他不幸
阵亡,如今,你正好可以代替此职位。”
    面对眼前的席尔梅斯,这名叫查迪的年轻人感激不已。更加深信席尔梅斯才是正统
国王。
    “不胜感激,家父在天之灵必定亦欣喜万分。为了回报殿下的厚望及为父报仇,必
在冬未溶雪之前,将亚尔斯兰、达龙、那尔撒斯叁名叛贼首级,并列于殿下跟前!”
“很好!”
    席尔梅斯在银假面下开怀大笑。然而,卡兰之子,若是如其父般身经百战,必定察
觉出席尔梅斯笑声中带着些许嘲讽。席尔梅斯深知达龙非泛泛之辈。达龙既是大将军巴
夫利斯之侄,亦是第一个能与席尔梅斯比剑较劲、势均力敌的对手。
    但对于与达龙同行的那尔撒斯,席尔梅斯则一无所知。
    “方才你所说的那尔撒斯,到底是何等人物?”
    就这样,席尔梅斯开始对那尔撒斯此人,有了初步了解。约在十日之前,他与达龙
一起行动,自称“宫廷画家”的人的身份,他这才明白。
    “是吗?他仅凭一张嘴,便逐退了叁国军队?”
    透过银假面传来的声音,咕咕噜噜,模糊不清。
    “真不公平。”
    席尔梅斯心想。
    令人憎恶的安德拉寇拉斯之子,年方十四岁,尚未成年的亚尔斯兰,得天独厚,手
边即拥有各诸侯王者竞相欲网罗于自己旗下的人才,如达龙、那尔撒斯等。反观自己,
理应是帕尔斯正统国王的席尔梅斯,却仅有一位比自己经验还不足的年轻部下。
    席尔梅斯很想将沙姆收为部下。如果他肯尽忠于席尔梅斯,则以其勇武及思虑,必
能成为席尔梅斯的心腹。不过目前仍只有年纪尚轻的查迪是他唯一的部下。
    “我曾经命令你逝去的父亲,去调查篡位者之子的下落。不过卡兰在一阵忙碌之
后,终是未能找出这小子,且还死于非命。你可知道那狡猾的亚尔斯兰,目前藏匿于何
处?”
    “很高兴能向席尔梅斯殿下报告这件事。”
    查迪眼睛一亮。
    “亚尔斯兰一帮人,听说向南方逃去。”
    接着,查迪一五一十,详细说明亚尔斯兰等人的行踪。
    席尔梅斯像似在确认记忆般,口中嘟嘟哝哝念着:
    “确实,在那山地,有一诸侯荷迪尔,建有城池。那城主投效亚尔斯兰了?”
    “事实恰好相反。他好像死在亚尔斯兰一伙人手里。”
    “为何演变为此结果?”
    “详情尚未得知,据说是荷迪尔打算自己独自成为亚尔斯兰后台支柱,欲加害达龙
及那尔撒斯等人,反遭回击……”
    席尔梅斯点头,冷笑声使得银假面微微震动。
    “这想法真天真,不知自己斤两、野心勃勃的男子,真是死得其所。”
    “殿下说得是。家父对荷迪尔的风评亦不好。对了,殿下……”
    “不要称殿下。”
    “是,是,那么,该怎么称呼殿下您才好?”
    “就称我银假面卿。虽不好听,但没有比这个更恰当的称呼方式。”
    话题又改变。于王都地下活动,杀害鲁西达尼亚军的妖怪传闻,亦传到查迪耳中。
军方虽发布箝制言论令,但毫无作用。
    “真是骇人听闻,此即‘魔道’之类的人干的?”
    “听说魔道中,有所谓的‘地行术’,也许是吧!”
    席尔梅斯漫不经心答道。随即,查迪胆颤心惊地查看地毯及四周的地板。
    “放心,不会加害我们的。”
    是谁所为,席尔梅斯早已知晓。潜藏在鲁西达尼亚军不知道的地下密室中,暗中行
动,身着暗灰色外衣的老人,正是他的杰作。
    “那魔道士到底为何蠢动?地上并无他可栖身之所。”
    席尔梅斯轻声说着。轻蔑嘲讽中,带着少许的迷惑及不安。然而,查迪察觉不出。
    (四)
    回到自己房间,席尔梅斯取下银假面,迳自盥洗脸部。
    虽居处密室,但不带面具的脸,接触到外面空气,也足以感心情舒畅。席尔梅斯慢
慢地、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墙上挂着一面可照及上半身的镜子。席尔梅斯立于前,为负伤的右半脸上药。突然
他的视线转发移,房门开敞,出现端水而来的少女,两人眼光在镜中交会。
    少女惊慌尖叫。水盆铿锵落地,水果酒壶、酒杯及装无花果的果盘,一并洒落地
上。
    席尔梅斯反射性动作,立即以左腕遮住脸部。此为他悲剧性的习惯动作。自十六年
前,从熊熊火窟及烟雾中逃脱出来之后,虽保住性命,脸的大半却沦为火神的贡祭品。
    片刻席尔梅斯眼神为之一变,他放下手腕,慢慢地走向侍女身旁。
    “真的那么难看?”
    席尔梅斯故作平静状。
    “怎么了?果真那么可怕?”
    除了对对方生气,也是对自己的嘲弄,因而语气带些苛刻。
    惊慌失惜的侍女,片晌才省悟过来,开始弯腰收拾水盆及果盘。
    “啊!主人,真对不起。我马上收拾,请您饶恕。”
    “我马上就会出动,稍后再来收拾。”
    “是,是,遵命。”
    侍女行过礼,快步地走了出去。席尔梅斯心想,她必是想忙逃离此地。
    席尔梅斯无言地目送侍女离去的身影。被火烧焦的右半脸,早已无法表现出自己的
喜怒哀乐。不过,白皙清秀的左半边脸,却反映出起伏的情绪。也许在侍女尖叫时,就
就一刀斩杀她,但已失去时机。也不知为何自己并没有去追杀侍女的想法。
    他再次回头,举起拳头,面对镜中的自己,“砰”一声,镜面破碎成蛛网状,随即
他的影子消失不见。
    “安德拉寇拉斯,你这篡位的老贼。”
    对于幽禁在地牢底下的叔父,他心中充满了更深的憎恨。
    十六年前,他是欧斯洛耶斯五世宠爱的王子,某个初夏日,在以栅栏围住的的宽广
猎苑中,生平第一次射中熊及狮各一头,满怀喜悦快步跑去向父王报告。卧病在床的父
王,以微弱却和蔼的口吻,赞许他的武勇。就在那一夜,父王驾崩--。安德拉寇拉斯
篡夺王位并立其子为太子,窃夺原本不属于他的王权。这岂能容许?即使天神容许,我
亦不容。
    席尔梅斯呢喃着,心中想到了新的报复方法。
    假若逮到了亚尔斯兰,也不能立刻让他死。在他赴黄泉之前,先烧毁他大半颜面。
十六年前,席尔梅斯所尝到的恐怖及痛苦必须让安德拉寇拉斯之子经验一番。之后,再
杀他不迟。或者父子两人并列上断头台,或者让两人比剑刺死对方,或者……
    席尔梅斯再戴上银假面,锁上金属损,全副武装,步出房门。
    查迪在外等候,见到席尔梅斯,毕恭毕敬地行了礼,而后大叫一声:
    “走,一起去猎捕亚尔斯兰那批狐群狗党!”
    席尔梅斯不搭腔,银假面微微发亮,步向坐骑处。”
    “……席尔梅斯已为捉拿安德拉寇拉斯之子出城。”
    地下密室传来报告声。着暗灰色外衣的老人颔首示意。
    “我教友亚尔常格现今在王都外,又为造成流血事件而出城,等到杀了十名村人之
后,再回头向尊师报告。”
    “就随他去做吧!”
    “另外,波坦那老狐狸,杀人无数,还要让他继续活在这世上吗?尊师。”
    “让他活着吧!因为他会在我们未下手的地方,让一些无罪的人流血。”
    老人大笑。手中紧握着圣堂骑士团的波坦,这狂教徒今后将会如何猖狂,倒是令人
期待。
    “总有一天,那男子会被他所用过的最残酷之刑宰掉。能够为神殉教,再怎么痉,
也都能心悦诚服吧!”
    ……之后,他要弟子退去,独自留下他一人。魔道士取下遮及睫毛处的斗蓬,抬起
头来。在昏暗灯光下,面对小镜子中的自己。
    “嗯,体力渐渐开始恢复,还差一点点。”
    透过镜面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这已不是一张老人的脸,而是约四十岁或五十岁,
敏锐、精力旺盛男子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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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犹在,静思遥梦,应是如斯香
         故人何日, 踞雕长笑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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